作者单位：川煤芙蓉公司

 

　　驼背姓赵，他的命很惨，生下来就带残疾，腰一直躬着，头使劲地往上抬，看着前面走路，就像骆驼走路一样。驼背不但驼，而且还跛，又像鸭子走路。另还带哮喘，经常咳得要断气似的，人们喊他“赵驼背”、“赵跛子”或“赵吼巴”，他从不生气，都会脆生生的答应。

　　驼背的父亲是个篾匠，会编织各色各样的竹制品，技艺精湛，深受需求者喜爱，并以此编卖为生。驼背五岁时，父亲突然病逝，十岁时，母亲因房惹大火被烧死，驼背就成了一个流浪儿，吃百家饭长大。十多岁时，自己挖田种地，上山砍柴变卖，勉强度日。

　　说来也怪，赵氏家族原本两兄弟，另一家也是六岁亡父，十二岁亡母，留下一女，于是，沾亲带故的俩兄妹相互照顾，相依为命，慢慢长大。妹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轮，妹妹就远嫁他乡了，驼背花完了所有的积蓄，硬着头皮也给妹妹办了还算像样的嫁妆，承担起了本不应该自己承担的责任。

　　妹妹出嫁后，驼背又没有了亲人，一个人天天种地砍柴卖，喂些鸡鸭猪儿换些余钱，吃不完的就给妹妹背一些去，玩耍几天，又回到了自己的草屋，过着寂寞的生活。

　　妹妹看着驼背哥哥，心里很着急，到处介绍媳妇，无论是哪家姑娘一看，都摇头不干，几乎都说：“人品要得，家境将就，形象不行。”你想，哪个好端端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又驼又跛又喘的人呢。后来又给他介绍“过婚嫂”，看了好几拨，一个都不愿意，原因很简单，就是人太“哪个”了。都说长哥当父，长嫂当母。妹妹老是完不成任务，心中很愧，对驼背说：“哥哥，妹妹可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嫂嫂了。”驼背笑嘻嘻地答：“妹子，不关你的事，这就是命，这就是哥哥的命，这是老天爷给哥注定的命。”

　　从此，驼背从来不想媳妇的事，妹妹偶尔有机会就给介绍，可都是以失败告终。

　　时间一晃到了饥荒的年代，人们吃不起饭，全国一片哀鸿，可驼背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还算将就能过。一日，外地逃荒的母女俩来到了他的草屋边，由于饥饿难忍，小孩子晕倒在地，母亲求救，驼背给母女俩舀来水、拿来粑，母女俩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从此，母女俩不走了，就住在了他家，报答驼背的恩情。

　　驼背拣到婆娘的消息不胫而走，妹妹也赶快送去了吃睡的用品，并带母女俩到家里玩，弄好吃的，制穿的，完全把母女俩当自己的亲嫂子亲侄女看待。有的看到驼背还开玩笑：“驼背，你给女人睡觉咋个睡哟。”驼背笑笑：“你们咋睡我就咋睡，还不是一样的。”驼背也为自己交上桃花运而高兴，把家里的钱粮大权都交给了母女俩。可好景不长，一天，驼背砍柴回家，母女俩不见了，钱和粮食已被拿走一大半，还留下一张纸条，驼背不认识字，找人一念，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这里毕竟不是我们的家 ，现在全国形势好些了，我们回家了，你是个大好人。

　　驼背被女人骗了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有的问他：“你被那女人骗了些啥子走？”驼背答：“母女俩没有骗我，是我拿钱拿粮估到叫她们回去的。”

　　“那她家在哪里？”

　　“是外省的……县”其实驼背也不知道，从来没有问过。

　　驼背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妹妹感到很惋惜。驼背忧郁了一段时间，还是振作了起来，把爱心都放在了外侄们身上，有好吃的，好用的都要背到妹妹家去，看到外侄儿侄女们叫一声“舅舅”，心里就高兴了起来，乐呵呵的，象吃了蜜糖一样，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记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一群人要把驼背的鸡鸭打死，驼背气得青筋直冒、两眼充血，手拿木棒站在院坝吼：“哪个敢动我的东西，我就给哪个拼命。”

　　“算了算了，一个遭老头”

　　“算了，不要给残废人计较。”

　　“算了，不要整五保户。”一群人说着就离开了，驼背的鸡鸭猪儿无损，据说其他的各户损失惨重。

　　由于驼背的资本主义尾巴没有被割掉，外侄儿侄女们就想往舅舅家里跑，主要是改善生活，能吃上鸡鸭和成年在灶上口熏黄的腊肉。驼背杀鸡杀鸭有个特点，就是“鸡八块”或“鸭八块”一个鸡或鸭只砍成八块，用沙锅烧柴火炖，又粑又香，味道鲜美，好吃极了。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驼背已经老了，为了治好哮喘病，八方求医，听说什么能治，就弄什么来吃，什么蜈蚣、蟑螂、壁虎都吃过，尿壶泡蛋也吃过，千方百计、穷尽办法也没见好，后来就顺其自然了。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看护自己的山林。当地人嫌他是个孤人，不关白天还是黑夜，就大张旗鼓地偷砍他的树木，驼背一气之下，叫来侄儿侄女们把山林中成材的树木全砍了，送给了妹妹重修房屋，妹妹接他到家里住，驼背说：“你是有家的人，我来不方便，还是自己住吧。”

　　一次驼背生了重病，一直不好，妹妹把他接到家里，到处求医，也不见好。驼背知道来日不多，估到要回家，妹妹只好用背篓把哥哥背回了家，几日后，驼背去世了，安葬在了自己的山林中。

　　从此，驼背在人们的视线中永远地消失了，只有他的侄儿侄女们在逢年过节烧钱化纸祭奠先辈时才想起他，并给他烧些纸钱，回忆自己苦命的“吼巴”舅舅、“跛子”舅舅、“驼背”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