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西“后煤改”财政失血 | ||||
| 煤炭资讯网 | 2011-1-19 7:28:13 焦点话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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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营小煤窑风行的十几年里,煤老板和基层政权、村民之间也构成了一种共生关系。山西煤改开始后,首当其冲的是基层财政失血和公共物品匮乏 《财经》记者 李纬娜 从山西西南运城市一路向北,到临汾市乡宁县西坡镇,车程为三小时。这里是山西最重要的煤炭资源基地之一。 “几年前,路面上的煤灰足有5厘米厚,根本不见绿色。汽车一过,黑土飞扬,灰头土脸。”出租车司机郑九斤对《财经》记者描述,“现在空气清新多了。” 2010年“五一”刚过,嫩绿的气息迎面扑来。沿途经过两个乡镇,十多个村庄,路旁鳞次栉比的中小煤矿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山西煤改已渐入尾声。除了1500座中小煤矿陆续被关、停、并、转,国有煤矿获得支配权,此番资源整合对中小煤矿所在地的财政结构影响巨大。 据《财经》记者了解,自2008年9月煤改以来,山西几乎所有资源大镇、资源大村均陷入“失血”的窘境——年均千万余元的财政收入已是明日黄花,公共产品提供几近停滞,当地的生活水平重回到温饱线徘徊。 失业、缺水、缺煤、补贴取消往日中小煤矿带来的种种明、暗“福利”消失殆尽。 有西坡镇人问《财经》记者,“好空气能当饭吃吗?” 村镇财政干涸 西坡镇地处乡宁县西南,是一个产煤大镇,地质储量2000万吨,可采量1600万吨。在煤炭资源整合之前,该镇的富饶远近有名,素有“乡宁西大门”之称。 镇政府企业办公室主任张军龙告诉《财经》记者,全镇原有煤矿七座,产能都在9万至21万吨之间(山西煤改中,年产量3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须关闭)。在当地,年产量在9万至15万吨的小煤矿占绝大多数。西坡镇的富煤程度可见一斑。 其中,三座矿归镇政府管理,其余归数个村委会管理。所谓“管理”,主要是财政贡献——除正常缴纳至县级财政的税费外,这些煤矿需每年分别向镇、村级财政“输血”。“镇管煤矿的钱上缴给镇政府,村管煤矿的钱上缴给村委会。”张军龙说。2008年以前,这一部分资金已构成底层政权的主要财政来源。 这种模式有其历史原因。在煤炭市场开放之前,上述煤矿均由镇或村出资筹建。20世纪90年代,煤炭行情一路走低,小煤窑陆续交由个人承包。因此,除税费,煤老板们每年还需向当时煤矿的“主人”——镇政府或村委会缴纳一定利润,作为“承包费”。 2004年,依照国家出台的产权明晰政策,煤矿由承包变为转让。在缴纳一定数额的资源款之后,承包人将煤矿买断,建为私营企业。但是煤矿对村镇的供血并未停止。 “企业依然要交钱给政府,不再叫利润上缴了,而是‘转让费’,其实还是原来那一块。”张军龙表示,转让费的具体数额完全由政府和企业谈判决定,根据产量、煤质等因素,“直接谈一年给多少钱”。虽然“谈的过程会比较难”,但最终双方都会签订一份有效期为3年至5年的合同。 开始煤矿整顿之前的2006年,西坡镇从三座镇属煤矿中共获得648万元,占该镇全年财政收入80%以上。 “转让费”并不是小煤窑给西坡镇的全部费用。2001年起,西坡镇下属七座煤矿还需按照其实际产量缴纳“支农基金”,标准为1元/吨。这是西坡镇订立的土政策,资金主要用于支援农业、平整农田、兴建水利等。据镇政府透露,这部分收入每年约为100万元。 2008年之前,民营煤矿对基层财政类似的或明或暗的贡献,在山西省各小煤窑聚集地均非常普遍。 2008年起,随着山西省声势浩大的煤炭资源整合启幕,“转让费”和“支农基金”供给均戛然而止。 “我清楚地记得,从2008年7月23日开始,我们镇七个矿就一两煤都没有出过。当然也不存在交‘利润’、交基金了。”张军龙指出,煤炭是西坡镇支柱产业,其他财政收入基本没有。而乡宁县转移支付到西坡镇的钱少之又少,仅够维持基本运转和人员工资开支,原因是“县政府要搞一个平衡,把钱尽量拨到没有煤炭资源的乡镇。” 镇政府多位工作人员证实,自煤炭资源整合以来,镇政府就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2009年时曾向县财政借款30万元发放工资。自今年1月起,非在编人员工资就未曾发放过。而镇政府的日常开销也基本靠赊账,比如在粮店、米店、油店、水产店、烟酒店等,政府都有不同数目的赊欠。 产业空心化已见端倪 与濒临破产的基层政权一起,陷入困境的还有当地经济。 西坡镇办公室提供的数字称,全镇原有近8000名青壮劳动力在煤矿工作,占当地户籍人口一半以上。另据《财经》记者了解,由于煤矿占用了当地资源且受制于政府管理,为减少村民闹事、减轻当地政府就业压力,每一个煤矿约可解决当地1000余人就业,加之煤矿生产时所带动的拉运煤、给水、洗煤等辅助产业,村庄里98%以上人口均从事着与煤炭相关的工作。 “一天挣50元是比较轻松的,每家月收入基本在2000元以上。”一位曾在村级煤矿工作数年的矿工透露,“去矿上工作是一个家庭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煤出厂后往往要加掺煤矸石,以增添煤的分量。出租车司机郑九斤回忆说,他曾帮煤矿拉送过煤矸石,那时可卖到50元/吨,而成本只需每吨15元。另一种相似的增重手段是掺水,运输过程中水会逐渐流失,而村民们往往就会在路边支个摊子,专做掺水生意。行情好时,每个摊位每天挣1000元。 2008年停产以来,这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前述矿工告诉《财经》记者,大概有20%年轻劳动力远走宁夏、河南、陕西等地继续做矿工,村里留下了大量四五十岁中年劳动力。他们无处可去,又疏于农业多年,只能依靠前些年的储蓄过日子。“好多人家现在穷到连小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 在西坡镇多个村庄,许多村民居住的窑洞只有炕、饭桌、衣柜、电视机等简单家具,墙壁早已裂出好几道深深的缝隙,破损的墙面和窗户只能用旧报纸暂时遮掩。 收入普遍下降,把西坡镇的经济生态拖入泥沼。5月8日是周末,镇中心沿街的小店铺近三成贴着封条,还在营业的店面内也几乎看不到顾客,一派萧条景象。 西坡镇街道办工作人员王建军说,煤改之前西坡镇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外地客商前来赶集,那时光店铺卫生费一个月都能收900元。但近两年来,村民们手头基本没有余钱消费,集市早就取消,沿街店铺卫生费一个月所收不足300元。 目前,西坡镇所在的乡宁县只有一家县办煤矿仍在生产,为毛则渠煤炭有限责任公司(下称毛则渠矿)。但由于外来人口易管理、赔偿少(若出事故,赔偿金额常常只需当地人口的一半左右),对当地劳动力基本关上了大门。西坡镇村民说,本地人往往要靠“找关系、送银子、批条子”才能应聘上岗,故进入县办煤矿的村民屈指可数。 西坡镇政府提供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4月底,全镇剩余劳动力超过5000人,占全镇总劳动力一半以上。一位镇干部表示,即便煤改完成后恢复生产,技术改造也会大量压缩矿工数量,届时全镇剩余劳动力比例仍将超过30%。 而以往小煤矿带来的种种“福利待遇”也一并消退。2008年以前,西坡镇村民享受的“补贴”大致分为两类:一种是现金补偿,即每一户人家不仅每年可获得100元-200元的额外补贴,农历春节、中秋等传统节日还可多得到70元-100元不等的节日费;另一种则是生活用煤免费供给,不论年龄大小,户籍人口每年均可获得1吨免费煤,基本可解决村民冬季用煤。此外,因家庭贫困支付不起上学费用的家庭,小煤矿也会在村干部动员下捐款。 小煤矿关停之后,现金补助自然没有着落。生活用煤方面,虽然接管方县办煤矿和省属煤企于2009年开始给西坡镇村民发放免费煤票,但人均300公斤的配额并不够用。许多村民说,现在他们要么从外省购煤,要么上山砍柴禾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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