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掉几米深的一层土，乌黑乌黑的煤便暴露了出来，已探明的高泉矿区露天煤矿储量高达2亿吨。在并不富裕的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大柴旦，能拥有如此储量的优质煤者自然非同小可。“这矿与我们干系重大，但这两年我们一颗煤都没有开采过。”格尔木农垦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农垦集团”）总经理徐正金边说边打量桌上的一份“维稳”简报，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是新近上任的总经理，其前任现为格尔木市副市长，徐正金也是从该市一政府部门正职上调任过来，有人说他的工资单依然是属公务员序列，不在农垦集团拿工资，但这样的职务在公司决策上足以“一槌定音”。没有人质疑这样的人事制度安排，也没有人深究在这样的制度下是否会有人凭借长官意志替人牟取私利。农垦集团的员工们现在似乎只对一桩事情意见很大——农垦集团所属的高泉煤矿已被勒令停产两年多，但与高泉煤矿比邻而居的昆源煤矿工地上却热火朝天……

    两家煤矿实行重组的政令早已下达，眼前却是独自生产的昆源煤矿在资源独享。一位知情者说，正是公司创建之初的一把手缺乏监督，公然能将企业资源转移至个人名下，无所顾忌地开采了多年，随着相关利益集团的成形和实力逐步壮大，如今，一股神秘的力量特权已经强势介入高泉煤矿整合。

    特权是种落后的象征，特权阶层利益往往会损害大众利益，从而增添经济及社会风险。如同屡屡见诸报端的矿产整合案例一样，高泉煤矿整合也让被整合者普遍感到“有失公正”却又无可奈何。

    两张探矿证

    农垦集团隶属青海国有农牧控股公司，其前身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农业建筑第十二师，

    2003年，农垦集团整体移交格尔木市实行属地管理。就在这一年，农垦集团正式获得勘查面积1.63平方公里的探矿权证。

    然而，就在农垦集团按规定等待办理之中的相关《采矿许可证》时，2005年年末，青海省国土资源厅官方网站资料显示，农垦集团探矿权证覆盖面积内1.41平方公里的探矿权已经变更到原农垦集团员工陈某注册的昆源公司名下。

    1.63平方公里的矿区内为何能出现两张探矿证？两张《矿产资源勘查许可证》中1.2平方公里的探矿权为何重叠在一起？

    据知情者透露，问题出在农垦集团原经办人身上，原经办人赵某（现已离开农垦集团）在办理手续过程中，私下沟通原董事长和陈某，由陈某出面成立昆源公司，接下了农垦集团2/3的探矿权。而对探矿权无端“缩水”的另一种“合理化”解释是，由于勘探费用过大，办证费过高，公司经济能力有限，当时公司高层决定先开发一部分，剩下的等有实力后再开发。

    原董事长的离世至今留下很多未解之谜。但一位农垦集团高层说，“说没钱纯粹是借口，农垦集团一直采用联合经营的方式开采，没有开采的经济实力甚至付不起费用是不可能的。”

    同样成谜的是监管部门为何同时为两张探矿权放行？根据1998年颁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实施细则》之规定，探矿权具有物权的性质或称为他物权，具有排他性，即在批准的区块范围和期限内不允许设立第二个探矿权，也不允许任何其他单位和个人在该区块内勘查矿产资源。

    事后监管危机四伏

    随后几年，监管部门的肆意放行越来越让农垦集团员工摸不着头脑。

    按照2006年5月青海国土资源厅颁发给农垦集团的《采矿许可证》，农垦集团的采矿面积只有0.4539平方公里，占用煤炭资源储量156万吨，年开产量6万吨。而昆源煤矿矿区面积1.40平方公里，占用煤炭资源储量4777万吨，设计开采规模为45万吨/年。

    随着调整矿业结构、实现矿产资源规模集约开发、提高综合利用水平的大势驱动，2005年和2006年，国务院连续下发通知，要求整顿开发矿产资源秩序，对矿产资源开发进行整合。

    在青海海西州政府的整合命令下达后，昆源煤矿没有悬念的成为整合主体。农垦集团职工王刚说，三年前，当初高泉煤矿整合通知下达时，昆源煤矿其实连必备的“六证”都不全，“国家整合矿产资源要求的以大并小、以优并劣难道是这样搞的？”

    据记者调查，当2007年4月青海省政府转发省国土资源厅等部门关于青海省矿产资源整合总体方案时，昆源煤矿的确六证不全。

    在煤矿开采必需具备的采矿许可证、煤矿安全许可证、煤炭生产许可证、工商营业执照、矿长资格证和矿长安全资格证六证中，昆源煤矿至少缺少3证。该矿于2008年6月12日开始为期3个月的联合试运转（试生产），其间该矿矿长取得矿长资格证和矿长安全资格证，2008年9月28日，在该矿安全设施建设通过青海煤矿安全局组织的验收，联合试运转期满时，该矿仍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煤炭生产许可证和营业执照。2008年5月，青海海西州制定了辖区内高泉煤矿区资源整合实施方案，并经青海省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领导小组办公室批复后，开始推进整合工作。然而，青海省国土资源厅在给有关方面问询答复时始终认为，“不存在整合期间突击违规颁发采矿许可证问题。”

    边探矿、边开采、边办证，这种煤炭行业刚刚放开时地方性初始潜规则直到2008年仍然在青海省运行通畅，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但“六证齐全”的农垦集团所属煤矿与昆源煤矿所遇境况却有“天壤之别”。2009年年初，海西州政府和青海省国土资源厅以“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强制性命令该煤矿停产，至今没有恢复；2009年年底，海西州政府再次发文强调，收回农垦集团所属煤矿所有证照，在整合工作没有完成前，停止其一切生产经营活动。

    有“利”时都去管

    依托高泉煤矿的资源，农垦集团员工十分怀念2007年的那段好日子，由于煤矿产销两旺经济效益突出，农垦集团逐步解决了一些公司历史遗留问题，用煤矿收入集中解决了500多名离退休人员的医保、600多名职工的“三金”、分担了农垦集团各项管理费用，“可以说，煤矿在增加企业经济效益、增加职工收入的同时，为化解矛盾、维护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

    同样是依托高泉煤矿的资源，据业内行家估算，昆源煤矿自2007年正式开采至今，销售收入“保守估算也有20亿以上”。“这还不算它几年前边勘探边开采销售的数量。”他说，“青海省块煤价格平均450元/吨，从每天几百辆运煤车的流量看，每天的进账应该不低于300万。”

    按照一位熟知内情人士反映的数据核算，昆源煤矿的实际年开采量远不止45万吨，起码超出规定年产量十倍。而一位煤炭专家说，如果煤矿超能力生产，那么从合法渠道获得的炸药量就不能满足生产需求，煤矿就可能购买非正规渠道的炸药，一些地方多次发生的矿难可以证明，正是因为从非正规渠道购买的炸药性能不稳定，极易自燃爆炸才酿成惨剧，因为有的劣质炸药甚至在湿度较大的环境中也能自燃或爆炸。

    事实上，昆源煤矿和农垦集团所属煤矿均因超能力生产而受到过处罚，这也是农垦集团所属煤矿被叫停的主要原因之一，昆源煤矿甚至还因此被点名批评上过青海省统计局的超产能榜单。“昆源公司实际上只停产了3天，包括上面有大领导来现场督察的那天也算在内，现在每天几百辆车都在排队等着运煤呢。”一位知情者告诉记者说。

    而农垦集团所属煤矿则被“盯得很死”，“甚至在高泉煤矿因原煤自燃而着火时也不许我们自救，也不许动用一辆车、一个人下矿，露天煤矿上热浪滔天、浓烟滚滚，有柴旦行委官员竟提出要昆源煤矿过来给我们灭火，其费用由我们承担”。

    许多农垦集团员工至今认为，整合就是“取缔”，就是“强占”，浑然不知整合的经济属性，因此强烈反对整合。整合是资源配置的市场化，可是“直到如今，在两家整合的具体问题上，根本没有任何人来找我们公司谈过具体事宜，甚至连要被整合了我们都不知道。”一位农垦集团高层说。

    因高泉煤矿而在当地产生的财富鸿沟已经越拉越大，其实，除了真正意义上的市场化整合，似乎看不到制衡当地权贵资本的良机。从当地有关官员对高泉煤矿整合给出的“合理化决定”的解释中，可以看出其管理思维距人们的期待还很远。

    分析人士称，也许一些矿产资源的整合需要“政府主导”，但这种主导不应该也不能总是政府冲在市场最前面，不能总是让政府行为与市场行为混为一团，这样极其不利于政府清晰地执行其矿产资源的行政审批和资产监管职能。否则，整合就会成为腐败滋生的经济根源。长期以来，国内许多地方政府行政的突出特点是，决策与执行不分，机构设置偏多乃至职权交叉重叠。在具体行政过程中，凡是能巩固、谋取部门利益的，则积极“作为”；凡是与部门利益相抵触、难以谋取部门利益的，则消极“不作为”。如此只能降低行政效率，助长行政腐败。

    当国土资源部日前通报，有关省(区、市)已按照要求，完成了全部1444个整合主体的确定工作，矿区范围或勘查区块范围划定工作也基本完成的时候，全国范围内的矿产资源开发整合工作随后将陆续展开，也许还会有类似高泉煤矿整合受阻这样的事情发生。（苏利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