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总揽  写作  煤市分析  政策法规  技术论文  矿山安全  事故案例  煤价行情  在线投稿  | 西北站  华中站 | 特约通讯员档案


马 萌:衙道堡杂录

煤炭资讯网 2012-10-22 7:43:27    散文荟萃
 
      在外漂泊多年了,梦里也在回故乡,便萌发了给少年时生活过的那个小村庄写点东西的念头,杂录它的过去,以文字为它树碑立传。
 
      爷爷
 
      据老一辈的人口授相传,家乡的那个小庄子在旧社会的时候叫衙道堡,北马是新社会的名字,是因为村里马姓人家多。老早里这里想建县城,风水先生拿罗盘测了,说是没有杀人的穴位,就只好作罢,那个后来被称为卧牛城的县城就只好另建别处了。这是过世多年的三婆、振娃婆和二伯父在世时常念叨的。
 
      记得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老婆老汉们常常在三婆家门口的榆树底下乘凉吸旱烟,烟袋锅抽得咝咝的,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他们常唠些老早里的古经,谈的最多的话题是我的爷爷,如衙道堡的“王壮马瘦许瞎子”和“三侯闹宣化”的旧事。马瘦是我的爷爷,字康侯,是乡贤“三侯”之一,学问很深,曾教书育人,在虬龙原一带名气很大,晚年的时候,乡人多尊称他为马老先生。
 
      爷爷在旧社会很是风光,在旧军队里打过仗,在旧衙门里做过事。但他在晚年很少提及旧时的事,只是在报刊上写一些诗文,歌颂共产党毛主席如何如何的好,是人民的大救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时还在学校教书的妈妈拿回来一本名叫《我的前半生》的书,是清代末帝爱新觉罗溥仪写的。八十高龄的爷爷耳聪目明,读此书时夜以继日,读后百感交集,老人叹息他曾是这位末代皇帝的子民,共产党了不起,毛主席真伟大,能把一个曾位居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满清皇上改造成为一个热爱新中国、热爱社会主义的公民,创造了一个惊人的神话。
 
      爷爷的辞世是在文化浩劫爆发的一九六六年,这一年的端午节前夕,贾曲的老舅老妗子来看望爷爷,此时的爷爷偶染风寒,已是八十三岁高龄。睡在躺椅上的爷爷与老舅老妗子叙旧,说恐怕以后见面的日子不多了,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老舅老妗子笑爷爷多虑了,说一生多行善事的爷爷是要长命百岁的。爷爷脸上又显出淡淡的微笑,对大姑说他想喝茶,大姑泼了一麻壶淡茶,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刚刚滚开的煎水有些烫嘴,大姑咝咝地吹着,并取来了三个茶碗。老妗子说她是妇道人家不喝茶,让爷爷和老舅喝。吹茶的大姑猛一抬头,发现爷爷已挂上了眼珠,慈祥的爷爷走了,永远的别亲人而去了。
 
      爷爷的逸事至今还在故乡流传,他去世后坟墓西侧的沟壑被人们称之为马先生沟。
 
      贫协
 
      贫农兴善伯,姓牛,人如其名,勤劳有一颗热心肠,哥四个从华阴库区移民而来,有三个就落户到了衙道堡。
 
      兴善伯是共产党员,根子红觉悟高,是生产队的贫协,当过多年生产队长,村里人称牛队长。有一年,生产队饲养室病死了一条牛,兴善伯叫了几个人宰杀了死牛,按户分了牛肉。他让婆娘牛家嬷嬷煮了牛肉,就玉米面馍吃。停了电的夜晚,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兴善伯与可怜的拐子老韩伯一块儿吃牛肉汤泡馍,吃得大汗淋漓,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那时社员的光景都不好过,一年到头难得见一半点肉星儿。许家的三德子没人性,净说些没了良心的话,他大放厥词,说:“一队人没啥吃,怎么没见一个人饿死呢?”这话让兴善伯和一队的社员几乎气破了肚皮。老韩伯吃牛肉时问:
 
      “牛队长,这到底是老牛肉,顽的很,我牙口不行咬不动?”
 
      “老韩哥,咬不动就算了,撂到桌子底下。”
 
      两人美美地餐了一顿。
 
      第二天早上,牛家嬷嬷做饭,找了个遍,不见唰锅抹布,最后在狗食盆子里找见了,被大黄狗啃了个稀烂,弄得她哭笑不得。
 
      那时的兴善伯尽了自己最大的力,帮着揭不开锅的社员。之后,他率全家返回华阴库区,我至今仍思念着他。
 
      四类分子
 
      “四类分子”是特定年代对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的统称。
 
      地主、富农是划定的阶级成分,村里当时没有地主,大爷门里的二伯是富农,由华阴移民来的学明伯也是富农。大队搞忆苦思甜的时候,漫画里的二伯是一幅恶眉眼,全大队的社员都说二伯是“恶霸”,四十石另九斗的租子,逼得第四生产队社员黑脸友的父亲没了活路;学明伯在漫画里被画成长袍马褂瓜皮帽,尖嘴猴腮山羊胡,标准的一幅奸相,和电影《白毛女》里的黄世仁没有什么两样,他从华阴到蒲城,仍旧没有逃脱被斗争的厄运。
 
      坏分子进财哥是我们本姓的同族,和我同辈,但年龄比我的父亲还要大得多。他被划定为坏分子,是因为他偷盗了生产队的仓库。当时,生产队的仓库设在我家的厅房下,我的爷爷还健在,母亲在学校里教书。进财哥偷仓库里的绿豆是在这一年的中秋节之后。在节前,进财哥杀了一只山羊,年迈的爷爷割了二斤羊肉过节。一天下午,进财哥进了我家的厅房东瞅瞅西看看,爷爷看不惯他的偷鸡摸狗的恶习,便没好气地叫了进财哥的小名:
 
      “生铁疙瘩,你想干啥?”
 
      “二爷,你在呢,我媳妇刚生了娃缺奶水,你手头宽余的话把羊肉钱给我。”
 
     爷爷的炯炯双目瞪得他心里发怵,他结结巴巴地应答着。
 
      没过几天,厅房下的绿豆被盗了。这一下,震惊了全大队,大队小队的干部乱了手脚,上报了公社,公社派了人来察看蛛丝马迹破案。
 
      厅房后有倒着的脚印。专案组的干部紧悬的心放下了,仓库被盗案破了。不问三七二十一就传唤了进财哥,三断六声一吓唬,进财哥全招了,案是他和他的女人做的,他的女人是个倒脚婆娘。进财哥哭惜惶,说饿得实在撑不住了就偷了生产队的仓库。公社来的干部训刮:
 
      “饿得撑不住就该偷生产队的仓库,什么逻辑什么道理,这纯粹是蛇辩猴猴辩蛇的抵赖,对这号破坏分子要从严从重处理!”
 
      大队书记为了体现他的党性和阶级立场,立即表了态:
 
      “给这怂弄顶帽子戴上很有必要!”
 
     “说的对,就这么整!”
 
      就这样,进财哥的坏分子帽子一戴就是十几年,直到邓小平复出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才卸掉。
 
      光棍汉
 
      《现代汉语词典》对“光棍儿”的注释是:没有妻子的成年男人。衙道堡是个烂脏生产队,水浇地少光棍汉多。邻村山东客庄子的韩老二逢人就说,谁把姑娘嫁给西南上的衙道堡就把眼瞎了,那生产队折得很,能把娃饿死!
 
      衙道堡里光棍儿多。社员手里没果腹之粮,生产队的瞎瞎名声又出去了,这给成年男人娶女人制造了很多不利因素。北沟里的羊尾巴,本名叫王升义,不识数,与老母亲相依为命。有一年,村里来了一个逃难的婆娘,在好心人的说合下,那个婆娘愿意和羊尾巴过活。婆娘问他生产队一人一年能分多少口粮,羊尾巴夸大嘴说是十百。这女人后来偷偷地走了,羊尾巴伤心痛哭,穷汉家人寻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呢,连半路上挡的也守不住呢?大包干责任制实行之后,羊尾巴觉得光景有了盼头,就过继了八斤伯家的二乎子,竟也和和美美,儿孙满堂。
 
      光棍五信哥,一身的好苦也没有讨到媳妇,与年迈的父亲凑合着过着光景。到了父亲去世的时候,一贫如洗的五信哥葬埋不起老人,只得由孝义会出面,村里人搭手把老人送到了五亘原上的公坟。老汉虽说睡的是桐木棺材,但毕竟全村人尽了心,那时人帮人是无偿的,不图回报,不象现在社会充满了铜臭味。
 
      筒子哥家是富农,成分高没有姑娘肯嫁给他的长子建国,实在没有指望了,就托了一圈子关系,从陕北的安塞县引了一个叫珍珍的姑娘,姑娘虽然胖了点,但毕竟儿子建国有了媳妇,筒子哥两口子脸上绽开了花。他这一伟大的创举震动了整个衙道堡,惹来了一屋子的人看媳妇。衙道堡八社的都夸筒子哥有拿法,是个有本事人。筒子哥确实有本事,后来逢了好政策,承包了生产队的砖瓦窑,陆陆续续给其他的七个儿子娶了媳妇,还要挑脸白个子高的。
至于那些小光棍儿,是沾了改革开放政策的光,个人的问题都先后解决了,有的接班进了城,有的参军到了部队。
 
      疯子
 
      疯子,是早些年住在北沟里的海明,姓韩,官名叫嗣法。他的不幸,缘于青年时期的那场婚姻,媳妇没娶成,人倒疯了。
 
      记得村口学校里的学生娃有事没事,就拿上砖头瓦块土疙瘩,叫喊着到北沟里打疯子海明。学生娃一伙,有一二十人之多,常常打得疯子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在毛主席刚刚逝世华主席上台那阵,海明疯圆了,胡言乱语,说他是单位的采购,村里人笑他是“菜狗”。他听了反而不恼,嘻嘻哈哈地笑,唱着改了词的《东方红》:
      东方红, 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华国锋。
      他为人民谋幸福,
      他是人民的大救星……
 
      村里人说这疯子不痴,他倒会紧跟政治形势的,是个“运动红”。
 
      我最后一次见疯子,是在漫泉河。当时,我在尧山中学上学,星期六搭车回家,疯子在那儿不晓得发表着什么演说。打这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疯子,他好比鲁迅笔下的狂人、孔乙己,有他无他无所谓。
 
      刀客
 
      庄后头的宝华伯,打我记事起就是个瞎子,村里人称他是瞎子宝。
 
      至于瞎子宝眼睛瞎的原因,村里人都说是他自个弄瞎的,宝华伯在旧社会当过刀客,村里人传言他曾打家劫舍,解放后怕被镇压。村口学校里演秦腔戏,剧中有个丑角叫胡成,出尽了洋相。看完戏后的第二天,村里人都捂着嘴笑,说剧中胡成的原型就是瞎子宝。这瞎瞎话传到了他的耳朵,他怒气直冲脑门,拄了个拐拐子,把整个村子前后巷骂了个底朝天,谁说他是胡成,驴日他妈呢,身上的匪气暴露无遗。
 
     大队里开大会,搞忆苦思甜。瞎子宝说他是贫农,他的苦难深重,他要控诉万恶的旧社会。他声泪俱下,说财东家的心肠比蛇蝎还要毒,一贫如洗的他,日子过得艰难,白天吃饭照影影,晚上睡觉看星星,一家五六口人,就那么一床破被子,他说伸腿就伸腿,他说蜷腿就蜷腿。会后,村里人笑话瞎子宝一家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他本人也有领导才能。
 
       瞎子宝好爱在人前吹嘘,自己的大儿子有本事,早年出了门在四川当了官,穿的皮鞋光亮的能照镜子,走过来那响声“咯吱,咯吱”,美的怕怕!毛主席给发的秘密文件,婆娘家头发长见识短是不能看的,大儿子钻到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听热闹的人笑了,说衙道堡学校的戏楼快要倒了。


作者:陕西省煤田地质局一三一队马萌      编 辑:一帆
声明:本网站新闻版权归煤炭资讯网与作者共同所有,任何网络媒体或个人转载,必须注明“来源:煤炭资讯网(www.cwestc.com)及其原创作者”,否则本网将保留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转载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本网转载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本网通讯员除外),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邮箱地址:1017016419@qq.com


声明:本网站新闻版权归煤炭资讯网与作者共同所有,任何网络媒体或个人转载,必须注明"来源:煤炭资讯网(www.cwestc.com)及其原创作者",
否则本网将保留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转载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本网转载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
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本网通讯员除外),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邮箱地址:1017016419@qq.com

总编辑:李光荣    副总编:韩一凡  顾问:王成祥、王金星  主编:欧阳宏  编辑:杨建华(网站监督)、黄永维、曹田升、陈茂春
备案序号:渝ICP备17008517号-1|渝公网安备50010702502224号
电话:(023)68178780、13883284332
煤炭资讯网原中国煤炭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