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一辈兄弟三人，他行一。家境贫寒，从未念过一天书，从太祖父那学得箍桶的手艺过活。木桶慢慢退出生活后，他也偶尔打打家具，大立柜、八仙桌也能做。我小时候祖父已经很少再捯饬他的木匠工具，那些钻、锯、桲、鐟统统被放上阁楼，除非有人借很少拿出来。但是一临近过年，祖父又会用家里搁过夏天的木料特地做些小板凳跟几桌担出去卖。也会用下角料给家里做几个镜框或者相框，回头买上镜面装上去就能用。祖父的手艺好，卖的也快，每每从集市上回来都会给我根堂妹带回油糕和肉夹馍。

 

      祖父是个心特别宽的人。87年冬，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祖父得了一场重病，淋巴癌。虽然医生已经下了通知无法救治，家里还是连筹带借凑了2000块钱要给祖父做手术。一到医院没有床位，眼看着祖父脖子肿的不成样子，恰好有人穿着白大褂声称他是主任医师可以帮忙，父亲也有点心急就信了，结果钱就轻易地被骗走了。父亲愁苦不堪，他或许更难过的是好不容易筹来的救命钱也没了，老天爷连点让他尽孝的机会都不给。反而是祖父宽慰，祖父不识字，看不懂病例，可他却偏说他了解自己的病情，就是一般发炎了，回去将息将息就能好，唯一的要求是让父亲带他逛逛古都。那场没有治成的病并没有夺走这个朴实老农民的生命，仿佛死神在他的豁达面前也撒开了手，这才得以让我的童年有祖父的庇护。

 

      九十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观念特别严重，但是我的祖父从未嫌弃过我们堂姐妹几个，反而格外疼爱。小时候不懂事，跟堂妹一到商店门口就走不动了，也不用闹腾，祖父就会搜遍身上的口袋，找出来的钱都给我们买了小包包零食，甚至有时候身上没钱，还是会进商店里给我们先赊着。祖母知道后会埋怨祖父太惯着我们，生气的时候，也会骂两句，而祖父就陪着笑，但是回头还是会为我们赊账，只不过都避过祖母自己偷偷还上罢了。别人笑话祖父把几个孙女宠上了天，祖父总是笑着说“我这几个女子招人疼，又乖，以后大了都能给我念大学”。

 

      我十来岁学骑自行车，胆子特别小，硬是不敢上车。祖父就陪着我学，一直给我把着后座，他一松手我就摔了。祖父看着我摔的太多，又是给示范又是讲注意不要光看车轱辘又是让我不要心急慢慢学，他还说“大不了以后爷送你上学”当然最后，我还是顺利学会了并且骑得很溜，不用劳烦祖父送我，但是当初学车的情景时隔多年依旧记得十分清晰。

 

      在我的记忆中，祖父未曾病过，只是有时候农忙时候会买上点止疼片吃，问他,他说是腰弯久了疼，忙完了就好了。祖父从没跟家里说过他哪里不好，以至于噩耗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接受不了。那是农历二月，前一天下午祖父在门口地里转，说是开春可以锄草了，我还笑着说让他把我的专用小锄子从楼上拿下来，我下周末回家跟他一块锄地去。不料第二天祖父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每逢佳节倍思亲，转眼祖父过世已经快五年，回想起在祖父庇护下成长的点滴，还是抑制不住满腔的伤心。我的祖父没能看见我们姐妹上大学、毕业甚至工作、结婚，他未曾享过我们一天的福，给我留下了深深地遗憾和悔恨，但是也给我们留下了永不消散的爱和回忆。

作者：陕西彬长小庄矿业刘英

编 辑：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