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少华:下雪啦 | |||
| 煤炭资讯网 | 2015-1-5 10:56:50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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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锡林郭勒大草原的一家煤矿工作,每到冬天这里总要下雪。
上世纪90年代以前,到了“十一”期间就会下雪,这雪下了就得等到第二年春天才化,锡林浩特的大街小巷就是一块冰面。整个冬季,到处是“漫天皆白”“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天气好的时候,天蓝得挂不住一丝云彩,无边的雪野就成了一面硕大无比的巨型反光镜,放眼望去,到处是明晃晃,光亮亮的一片。那时草地上的牧民出门每人都要带上墨镜,为的是避免阳光下白雪刺伤了眼睛。天气不好的时候,就要刮起白毛风。这白毛风很是吓人,风卷着雪,横扫过来,“搅得周天寒彻”,天地混沌,对面不见人,人都站立不住。雪花打在身上,立刻就粘在衣上,抠都抠不动,一会就会成为冰雪铠甲,梆梆硬,动一动就欻欻响。那些年牧区每年冬天都要刮几场白毛风,每次都会有人冻死,数不清的牛羊会被卷走,草原上的人们称之为白灾,那时当地政府每到冬季都要多次救灾。
有一年又刮了一次白毛风,听说一户牧民有人出门去取烧火取暖的牛粪,牛粪堆就在离家不足十米的地方,结果一去不返,生生被白毛风卷没了,等风停了,人才在离牛粪堆几米远的地方找到,已经被雪埋了,冻硬了。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到牧区送人,走在半路上,车被雪卷下公路,埋了多半截,连同司机四个人全部被冻死。那时,冬天尽量不出门,晚上在炉子上炖点牛肉或是羊肉,一家人热热乎乎吃肉喝酒,微醺后,身上热,心里热,千年万古的事儿,说上一大箩,再看会儿电视连续剧,一个晚上就打发了。
日子波澜不惊,安安静静。等到天气放晴,没有风的好天气,用长钉钉个架子,在架子的底部再钉上几根锯成两瓣的光滑圆木,人盘腿坐在上面,就是一个极好的冰雪滑车,再把细一点的钢精棍截成两根,只要尺许长,一头磨尖了,当做滑车的橇棍,就可到近处找一处压瓷实的雪地,滑雪去,哪种在自然中的横冲直撞,左冲右突的快感无以名状,实在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要是有事出门,也要穿好戴好,头上必须有大皮帽子,身上最好穿皮袄,脚上最好有一双毡靴子,手上还得戴一副皮手套。要是到牧区去,不管坐车,还是骑马,没有牧民同行,是万万去不得的,一旦遇上白毛风,那是十分危险的。一次,又遇白毛风,我所在的煤矿在距矿区四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放炸药的仓库,有两个工人在看着,矿上派了一辆“212”吉普车去接人,车沿着公路走了四个小时还没有到,在离炸药仓库不到半公里的地方车子被吹到了路基下。幸好风停了,出动了推土机才把人救出,把两个工人接回。白毛风给人留下的大多是恐怖的记忆。
到了新世纪,尤其是近十年来,草原城市中人多了,楼房也多了,不知是小气候变了,还是什么原因,每到冬季,雪还在下,但开始下雪的日子推迟了,每次雪量也不多了。白毛风的频度也少了许多,有时一个冬天都不会刮了。放眼望去,已经很少能再看见茫茫雪景了。下雪晚了,人们总是盼着下雪,总说,今年这是怎么了,还不下雪,不下雪人们怎么受得了,空气也不好,人也总是上火。连着两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过了小雪以后下的。下雪后,空气清新了许多,也没有风,从窗外望去整座城市都在白雪掩映中,安安静静。
晚上与妻子出去溜圈儿,在明亮的路灯下,雪就像是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毯,覆在地上,那种圣洁,叫你都不忍下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一首歌,会勾起旧时的许多回忆,父母、同学、伙伴的影子就在眼前晃动。没成想,一晃自己就快要老了,父母已经逝去,父母对自己的呵护,成了一种温暖的回忆。
眼前是皑皑白雪,不知老家下雪了没有,如果没有下雪,那父母的坟头上,只会有一些枯草在风中抖动。在另一个世界,不知他们过得可好?回到家乡,到父母的坟头填一把土,拔拔草,现在成了自己久久挥不去的心愿,每到清明前后,旧历“十月一”前后,父母的坟头就成了最美丽的念想,因为离家远,只得买了每张面值亿元的冥币,写上父母的姓名,家乡的地址,一沓沓烧了,看着一缕缕青烟向着家乡的方向飘去,想象着父母在另一个世界也有一个好的生活。
与妻子在雪地里走,谈起了父母,妻子说明年清明节,就提前请假,回一趟老家,给父母上上坟,一定满足自己的这个心愿。湛蓝的苍穹下,星星格外明亮,仿佛就能看到母亲父亲在天上笑。现在日子过好了,可惜已经再无孝敬父母的机会。
妻子说,你自己心事重,有什么老是想不开,父母总是要离开的,也不能老想。她说,换个话题说说。于是说到了同学,夏天妻子到另一座城市去同学聚会,回来后,同学就成了一个新的话题,每每提起。因为妻子上中学时比自己低一届,她的许多同学我都认识,有许多是自己小学时的同学。说起谁谁,我都知道。恢复高考后,有许多同学都考上了学校,跳出了农门,成了吃国家饭的人。其中有的成了厅级干部,有的成了医生,有的当了教师,有的成了老板,也有的至今还当农民。不论是干啥的,同学聚会时,就去了4/5,尽管多年未见,但还是能说得来。谈起一个当了厅级干部的同学,我问那家伙“酸不酸”?要是摆架子,大伙别理他,妻子说,还和原来一样,乱说八道的,也没看出有什么架子。聚会三天,每天有说不完的话,都是上学时如何如何,我问没说点现在的事?妻子说,哪能不说,哪一家现在生活都不错,同学的孩子们大多比咱们那一茬有出息,不少孩子上了大学,上了研究生,有硕士,有博士。我说,没有和你那厅级干部的同学套套近乎?妻子说套什么近乎,离得那么远,咱也不找他办事,那几天叫大家把那小子灌得够呛。
说着,已经走到了一条街口,遇到了红灯,路灯明晃晃照着,车子都放慢了速度,静静地向前慢慢滑。于是又转了一个方向,继续向前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又拐了一个弯儿,就回到了住的小区。小区里也有人在溜圈,小区四周的人行道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有的很快,有的慢慢地。走到了几栋楼房的尽头,灯暗了下来,抬头望望,天是深蓝色的,无穷深远的天幕上缀满了星星,北斗星十分明亮,指给妻子看,循着北斗星,她找到了北极星,再转过头向东南天际望望,三星已经升起,十分显眼。
从远处看,天上的星星与城市的灯火连在了一起,只是天上的星星更亮,像是情人的眼睛,城市的灯火更稠,弥漫成了一抹暧昧的橘黄色的光,有一束一束的光柱直照到蓝色的天幕中去。
说着,慢慢踱着步,不觉已到楼梯口,身后的雪地上是一行行浅浅的脚印,于是就回家,开了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还没有开灯,屋里什么都能看到,有雪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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