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晋城半坡古村因采煤被强拆的新闻吸引了众多关注，一方是村民们保护古村的呼声和拆村“天地不容”的呐喊，一方是15亿的可期效益和地方官“没什么大不了”的漠然……

　　本策划摘自《留住美丽乡村——乡村存在的价值》，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古村落消失的速度相当惊人，据国家统计数据显示，2000年时中国有360万个自然村，到2010年，自然村减少到270万个，十年里有90万个村子消失了，一天之内就有将近300个自然村落消失，而自然村中包含众多古村落。

　　01 成龙古建捐赠不给国内曾引巨大争议 ：无力保护谈何接收？

　　据《南方日报》2013年4月10日报道，4月4日，成龙连发的4条微博，说打算将自己20年前购买的十栋徽派古建筑中的四栋，捐赠给新加坡一所高校。一时间，网络争议四起。

　　成龙在微博中介绍，二十年前在国内买了十间安徽的古建筑，本来想着找一块地，把老房子重新建好，让爸妈住。不料爸妈都在十多年内相继离开。这些老建筑，是中国建筑艺术的精髓，如果不让人欣赏实在浪费。辗转多年，成龙曾想把十栋老建筑捐给香港政府作为展示，但没有谈妥。最终，新加坡科技设计大学同意接收，成龙便将其中四间老建筑捐出，由于学校很是将此事放在心上，成龙很感动，“有冲动把剩下的六栋也捐了”。

　　微博一出，引发热议。有支持者，有反对者，甚至还有声讨的声音。支持者说，这些古建筑即使在新加坡，只要得到妥善维护，对徽州文化同样也是一种传承，同时也是中华文化向世界的一种展示。

　　而更多的网友则期待成龙将这些古建筑“留在国内”。“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不在古徽州的青山绿水旁，总有别扭感，还是放在原地好。”

　　对于成龙的遭遇，黄山市政府表示，如果成龙愿意将徽州古建筑捐献回家，黄山愿意提供最好的地块、技术最精湛的工匠和相关经费支持。

　　在徽南山区的村落里考察，我们可以到处发现坍塌的古民居，一些具有徽文化特色的石刻、砖刻随同瓦砾散落在地上，没有整理，更谈不上保护。在当地人看来，这些东西到处都是，没有什么价值。一些有眼光的老板，把整栋的房子或整座院落买下来，拆卸到异地复原，供游人观赏，被称为“异地保护”。

　　其实，在全国的很多地方都存在这种现象，在山西我们看到古村落已经人去村空，几百年的老房子得不到修缮，已经开始腐朽，留在村里的农民把没人用的古院落用来养猪。由于地方政府财政拿不出钱保护这些古村落，对于应当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民居，区县一级也不敢将它们全部列入，有些区县甚至将已列为文物保护单位的古民居从保护名录中取消，因为一旦列为保护单位，政府就应承担相应的维护责任。由此看来，村落的保护着实是一个棘手问题。

　　02 空呼吁无对策难免尴尬 传统现代绝非不可兼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社会形成了两个极端观念：一种是老的、旧的就是落后的，只有新的才是现代和先进的，这种观念导致了城乡建设中的大拆大建。“不拆掉老房子，怎么能叫‘新农村’，不建新房子，农民怎么改善居住环境！”另一种观点与之相反，认为老的比新的好，凡是老的就是珍贵的，凡是老的就应该保护。在他们看来，农民的茅草房、土坯房、旧式厕所、文身、裹脚，都是一种“文化”，如果消失了会感到十分“惋惜”。这两个极端观点对乡村建设实践都是有害的。

　　乡村发展必须与时俱进，要保留乡村好的东西，这就需要甄别哪些是好的东西，那些文化过去有价值，并且将来依然很有价值。哪些是必然要淘汰的东西。乡村建设不能拒绝现代化，但是要研究哪些现代化的东西是于乡村有利的，哪些与乡村是格格不入的，甚至会对乡村带来破坏。

　　在目前的村落建设中，我们常听到保护村落的声音，但是没有保护的建议和措施，当学者呼吁要保护茅草房时，呼吁要保护一些传统生活方式时，当地老百姓只一句话就让这些所谓学者语塞，“你认为好，你为什么不来这里居住？”这种尴尬是可以想象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没有研究清楚，这些优秀的文化内涵到底是什么，这些文化存在乡村的什么地方？在建设乡村过程中有无办法既引入现代，又不失传统。很多人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其实不然，当我们清楚了文化与其载体的关系，我们就可以做到传承传统与发展现代的有机融合。

　　以农业循环文化为例，人们要村落卫生，就消灭了家庭养殖业，接着引发出来的就是有机肥消失，有机食品难以生产出来了，乡村的垃圾成了问题，为了解决垃圾问题，统一收集垃圾、建污水处理设施，试图在更大范围实现新的有机循环。结果是循环不起来，不仅成本大幅提高，对环境和生态压力增大。这就是按照城市思维搞乡村卫生引起的严重后果。

　　怎么去解决？许多官员认为按照城市建设的思路改造乡村是创新，是必然趋势，产生的问题要等待未来科技的发展后再想办法解决。实际上当我们了解了农业循环文化的真谛，了解了循环文化的载体和要素以后，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比如建立种养结合的综合家庭农场，实现农场内部的生产生活封闭的有机循环，就是解决生态问题以及农产品安全问题的有效途径。

　　新农村建设的目的一定要清楚，要把有利于农业发展放在特殊重要的地位，乡村文明得以维系的前提是农业的存续。不仅因为农业本身是一种文化，还在于农业是“乡村文化”的源泉。农业发展了，农民收入有了保障，以此为基础改善农民的生活方式，才是健康和可持续的。那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只能增加农民的负担，或危害国家的农业安全。

　　03 古村保护有成功样本 村落博物馆莫流于表演

　　保护村落本质上是保护村落文化。如何保护村落和村落文化是一个复杂和有争议的问题，就目前学者研究和村落文化保护实践，村落文化保护的形式有多种，诸如村落博物馆、生态博物馆、乡村旅游、生态旅游、乡村主题公园等，在对多种村落文化保护形式考察的基础上，我们认为，村落博物馆和乡村旅游两种方式对村落文化保存有一定价值。

　　村落博物馆是指人类历史性形成的具有特定习俗和生活方式、具有民族特色、具有历史研究价值和人文延续价值的乡村居住地。在现代化的冲击下，有价值的村落行为、生活、服饰、语言、艺术、建筑等逐渐消失，或被城市文化所同化。然而，这些文化又是十分重要的，是我们社会可持续发展不可或缺的文化要素。或许眼前人们认识不到这些文化的价值，一旦失去就悔之莫及，且难以恢复。正因为如此，人类需要保护这些正在流逝的珍贵文化。

　　村落博物馆的出现，为人类的后代寻找到人类文明延续的脉络提供了一种可能。村落博物馆的构成要素包括了民居、村落形态、风水、自然与农业景观、生产与生活用具、农产品与食品制作、风俗习惯、生活方式与休闲娱乐等。村落博物馆并非仅仅是观赏物，而是在不触动原有村落的行为、习惯、观念、信仰的基础上，进行村落整体文化的保护。原来的居民不需要改变主要生活方式，继续延续以前的生活模式。并通过文化手段影响村落，使村落不受外界变化的消极影响，失去原有的历史价值和文化载体。因此，村落博物馆属于特色人居的一部分，是原生态的文明延续，而不是包装、设计、模仿的；是具有特色的、可持续的文化遗产，也被人们称为人类文明的活化石。

　　许多人都到过安徽省黟县西递、宏村，两处古民居以其保存良好的传统风貌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世界遗产委员会给予这样评价：西递、宏村这两个传统的古村落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保持着那些在上个世纪已经消失或改变了的乡村的面貌。其街道的风格，古建筑和装饰物，以及供水系统完备的民居都是非常独特的文化遗存。

　　目前的村落博物馆存在的主要问题，是商业化浓重，本来的生活变成了表演，如一天几十次的婚礼表演，天天的泼水节等。有些地方甚至把原著居民迁走，把活的文化变成了死的躯壳，失去了应有的文化韵味。一些老板把古民居拆走，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搞“异地保护”，完全与活态文化分离，仅仅是展品而已。

　　西递宏村的经验在于实现了村落文化的活态保护，村落作为非物质文化，得以鲜活的状态存在于民间社会。将这类遗产如实地记录下来，或是将其中的一部分做成标本放进博物馆固然没错，但如果将这种固态保护方法作为保护村落文化遗产的法宝并用于全部村落文化的保护，则是非常错误的。因为村落文化的保护或传承，没有当地农民的参与是不可想象的。

　　04 “未来是穷人进城，富人进山”？

　　最近几年悄然兴起了一股“返乡潮”（或称下乡潮），返乡者大致由这样三类人群构成：第一种类型是背井离乡的农民工。他们通过在城市打拼，有些人积累了资本，有些人获得了知识、有些人掌握了技术，一些人成为了永久的城市居民，但更多的人发现城市不属于他们，乡村才是永久的家，他们希望依靠自己的能力改变家乡的面貌，于是形成了返乡创业群体，他们或返乡承包土地，成为家庭农场主；或返乡投资兴办企业，成为促进家乡发展的新型主体。

　　第二种类型是城市白领。由于工作压力大、劳动强度高、焦虑不断积累，城市生活的优越感、归属感、安全感消退，人们开始向往乡村生活，有机生活运动兴起，生态理念传播、对安全食品的追求，以及对发展目的的反思，他们联合起来“到乡村去”“做安全农业”的口号，成为“新农人”群体。

　　第三类是离退休人员。他们30年前通过考大学、招工、招干、参军等途径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如今面临退休，或已经退休，他们留恋乡愁、向往乡村生活，也希望靠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帮助家乡改变面貌。于是返回老家修房子、租土地、发展新型农业，成为返乡的重要组成部分。返乡现象能否真正成为潮流依然值得观察，但是返乡现象对乡村建设的影响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在山区调查，当谈到乡村凋敝时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未来是穷人进城，富人进山”，解释的也颇有道理，穷人要增加收入，就要从事非农产业，有效的途径就是进城就业，无论是通过考学还是打工，都是乡村城镇化的重要动力，也是增加农民收入的有效途径。但同时也导致了乡村的空壳化。

　　如何解决乡村的空壳化，靠强行留住村民既不现实，也不可能。面对大量的空壳村得不到利用，人们就想到了城市人的需求，如果把城市富人引到乡村，既可以阻止乡村衰败，使乡村优质的生态资源得以利用，也可以分散城市的拥挤，为城市人提供一个休闲、养老的好去处。因为到乡下来的是“富人”，他们带来资金，改善乡村基础条件；他们带来消费，增加了农民的收入；带来新的观念和文化，改变和影响乡村的观念；总之，可以给乡村发展带来活力。

　　大家所说的所谓“富人”，不是指那些富翁，而是指在城市工作，有改善居住环境愿望的都市人。当我们把乡村发展放在城乡一体化背景下做系统考察时，就会发现乡村原来不是“鸡肋”，而是天然蕴藏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