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国民:过 年(散文) | |||
| 煤炭资讯网 | 2015-4-23 15:54:45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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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年随着春节联欢晚会上新年的钟声敲响,并伴着小区内哔哔啵啵如雷鸣般的鞭炮声的逐渐消失,年味有如嘴里嚼了多时的口香糖开始慢慢淡去。然而,我们的日子却又过了一年,人生又长了一岁。
正月初一的中午,我们一家三口早早地吃过汤圆,走出家门,漫步在充满节日气氛的街上和江堤上。很快,我们来到了沐浴着和煦阳光的彭祖广场。呵,偌大的广场上已聚满了人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好不热闹。茶房的老板、卖小吃的小贩不时在人群中忙碌穿梭。我们也选了一个茶桌坐下,慢慢地谈论着一年来的辛苦和快乐。尤其是女儿,独自在外打拼,一年的艰辛和劳累实在不易,总算熬过来了。此时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会儿,似乎感觉有些发热了,摆谈的语言好像也逐渐少了起来,被抛进了浅棕色的茶水里。我不禁左右瞧瞧,除了极少数人在说话之外,大多数不是在用扑克牌斗地主,就是低着头,全神贯注地进入了手机那虚无缥缈的世界里。我站起身,假装撑懒腰往四周瞧瞧,几乎近千人的场景都是如此。随后,女儿在学习了一会儿拇指文化之后,也邀我和她妈开始了三人斗地主。很快,时间随着西斜的阳光就这样过去了。 次日,一家人到黄龙溪过了一天。其间,也免不了三人斗斗地主。第三天的深夜,我们在“伟业影城”看了一场3D电影《狼图腾》,这个年才好不容易地熬过了。 儿时的年味却不是这样。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仍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之中。不时品味着她,宛如咀嚼着童年厚实的岁月。越嚼,越悠远;越嚼,越绵长。 打扬尘 那时的过年从“打扬尘”那天就开始了。 我的大半生都是在地处黄荆沟的威远煤矿度过的,包括儿时的美好岁月。山上山下、沟里沟外,上万人的家属区除了那么两三幢土楼外,均住在瘪窄、潮湿的一排排平房里。且大多是青瓦土墙房,我家也不例外。因此,春节将至,全体动员、除垢迎新的“打扬尘”运动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 记得到了每年的腊月二十,矿里的家家户户就要开始忙碌。即使再穷,也有干不完的活儿,包括我们这些开始上学或者尚未上学的小孩儿。“打扬尘”的活儿,父亲忙着上班,没空闲参与。选准了一个晴好天气,母亲便会早早地把我们一个个地叫醒,催促起床。然后把家里每张床的蚊帐帘子放下,用些旧报纸将家具和坛坛罐罐给盖住。这些准备停当后,母亲就将买来的新扫帚捆绑在一截长长的竹竿顶端,依次从厨房、正屋、卧室到屋外,一一地清扫蛛网或尘垢,唯恐落下哪一处旮旯角隅。那个专注劲可谓一丝不苟,不亚于每月清点父亲交到手里且只有几十元的工资收入。此时的我们便会自觉地给母亲打下手,或是三三两两地打扫屋前场坝,或到后院清掏水沟。忙完了“打扬尘”之后,便用清水抹擦家什。母亲就更累了,除了拆洗蚊帐之外,还要洗一大盆我们换下的衣服。很快,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屋内的墙壁、家具和房前屋后被清扫一新,不见丝毫微尘。而母亲和我们几姊妹的脸却变成了大花猫,犹如刚出井筒的采煤工人。入夜,累得筋疲力尽的母亲瞧着拥挤但亮堂、清新的屋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一年的晦气已经除尽,看到了来年的好光景。 杀七不杀八 到了腊月二十七,这是个家家户户大开杀戒的日子,因为“杀七不杀八”。意思是说过年吃的所有家禽、牲畜在腊月二十七这天要宰杀完,不然,来年会走霉运。再者,八谐音发,这天是不能杀生的。到了这一天,整个矿里充满着喜悦,个个脸上荡彩。大多人家纷纷磨刀嚯嚯,银光闪闪,把家里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家禽从笼里或圈里抓出,逐一给予抹喉。每当这时,我们也不会闲着,都要被大人叫住充当帮凶,或烧开水,或使出全身力气极不情愿地伸出双手捏紧鸡脚或鸭腿,好让母亲拿刀宰杀。尤其是目睹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那些白色或灰色的兔子即将面临死亡,心里不免萌生出一些难以名状的滋味。杀兔子通常是不需用刀的。只见活蹦乱跳的兔子被帮忙的大哥提着剪刀似的耳朵从铁丝笼里拽出,左手抓住兔子的两只后退,右手卡住其脖颈,两腿蹲成马步用力向下那么一使劲,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之后,兔子就被扔在地上,四肢乱蹬几下,就咽气了。看着断气兔子的双眼充盈着泪水,我们的心里也不免痛痛的。 最热闹不过的,还是看杀猪 那时的矿上,好多人家都喂养了猪。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从来没喂过。腊月二十七这天,最复杂、最隆重、最热闹的场景就是杀猪了。要把一头肥猪一刀毙命,且在短时间内打整出来,一两个人是不行的。主人家慢慢地将猪从圈里赶出来,走到事先准备好的矮矮的用水泥做成的洗衣台前,几个彪形大汉抓的抓耳朵,提的提尾巴,拽的拽猪腿。只那么几下,肥猪就被稳稳实实地被制服在洗衣台上。此时,看热闹的大人小孩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爆发出阵阵吆喝声和助阵的掌声。但瞬间大家又鸦雀无声、屏声静气了。这时,摁住猪头的其中之一者,腾出右手从嘴上抽出一尺多长且明晃晃的尖刀,寒光一闪,“唰”的一下,尖刀全部就捅进了猪的脖颈。霎时,一股殷红的鲜血从那人握刀的拳头处喷涌而出,流到台下的木盆里。开始,猪汹涌的嚎叫,吼叫得几排房子都能听见,也叫得我们心里发抖。在血流如注的过程中,操刀人将刀在猪的喉咙里再那么搅动几下,猪的吼叫声就慢慢地由高分贝变得奄奄一息了,最后毙命。接下来就是吹气,褪毛,开膛破肚。终于,在深夜的灯火通明之中把一头猪打整出来。然后,主人家会这家四两、那家半斤地一一送到邻居家中,以表诚意。半夜时分,那些帮了忙的,便会被主人家留下围成一桌,炒几分猪下水,吃肉,喝酒,热情款待,气氛热烈。 团 年 我的童年,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全中国政治运动正处在轰轰烈烈、如火如荼的时期,也是物质生活和文化、精神生活比较匮乏的时期。那时的我们如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还有可能穿上新衣服。年节一到,杨白劳盼着吃二斤面,喜儿盼着扎红头绳,身体虚弱的我们就盼着扎扎实实地饱餐一顿红烧肉。“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是那时我们临近春节常常不离口的儿歌。 腊月三十这天,是多数家庭团年的日子。也有因故列外的。之前,大人们就要叮嘱我们,这天要在自己家里待着,不得乱去串门儿。 每到团年这天,父亲和母亲是最辛苦的。 天不见亮父母就起床了,我们在朦胧之中就听见厨房里乒乒蹦蹦的声响。那时没有天然气,没有液化气,清一色地烧炭灶。中午,八口人要团年,父母凌晨四五点钟就要起床劈柴、锤煤块、生火烧肉。平时只有一碗“独角菜”,你要多夹几次菜,父亲就要敲打你的筷子。这天要摆上满满一桌,随你敞开肚子吃,而且红萝卜烧鸡必不可少。预示着来年鸿运当头,日子好过。 中午时分,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肉和菜。肉比菜多,令人眼花缭乱,让你看着就直往嘴里咽口水。这时,父亲在招呼一家人上桌时先要径直走到屋门前,“吱呀”一声把门关严,并把门闩撇上。然后,回到厨房点燃香蜡纸钱祭完祖宗,才能开始团年吃饭。平时吃饭,父亲是不允许说话的。当然,他本来话语就少。但到了今天,他的话似乎有点多,从爷爷的爷爷一直说到自己,说到眼下的家。有时,说到兴头上,不时还要哼唱那么两句。只有几颗牙的嘴巴如风抢似的一凸一凹的,逗得我们开怀大笑。一家人就在父亲悠远的故事之中喝着自己蒸的醪糟酒,温暖着大家的心,享受着一家人团年的幸福和快乐。但是,整个吃团年饭的过程中不能有人掉筷子在地上。说是掉了筷子,来年就不吉利。印象中,每次团年,红萝卜烧鸡是下得最快的,父亲添了一道又一道。最终,只得把装此菜的大瓷盆翻个底朝天才能了结。 快乐初一到十五 每次的过年都是在寒假里。为了开开心心地过年,每次我会很自觉地把寒假作业赶在春节前做完,父母也从不担忧我的寒假作业。过完年的剩余时间,就看看书,写写字,画点画。这样,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过年玩得开心,寒假过得愉快。 大年初一这天,我们通常起得较晚,主要是前一天晚上玩得较晚。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大多时间就是一家人围着红通通的火炉吃花生,剥向日葵,咬胡豆,啃甘蔗,听父亲或娘娘(奶奶)摆龙门阵。 起床后,吃过父母现搓的汤圆,时间已是上午九、十点钟了。这时,我们就回跨出门来观看对面山上的花衣裳。矿区周边山上居住的几乎都是当地的农民,每当春节之际,他们就会穿戴一新地从山上下来到矿里的中心地带看热闹过节。初一这天,稍远一点的,要步行10-20里路行程来到矿上,或走亲戚,或看热闹,或看一场电影,或吃一碗盼望已久的凉粉。每到这天,从早上天亮一直到下午黄昏,矿区周边山上的崎岖小道,便会出现像赶庙会一样的穿戴得花花绿绿的往返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年年如此,从未间断,给热闹的矿区增添了更加喜庆的节日气氛。 观赏了一会儿花衣裳,我们也会穿上新织的一套新衣裤。不过,每到这一天,我最喜欢穿一件已经洗得发白且穿了多年的蓝色旧衣服。或在大人的带领下,或是邀约几个同伴来到矿中心球场玩耍、看热闹。此时的灯光球场,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比“文革”之中召开万人大会和迎接芒果的人还多。从俱乐部到灯光球场,再到电影院,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参加游园活动的,有看走高跷的,有在一米多高冒险走单轨的,有在球场附近劈甘蔗的,有围着电影院买票看电影的,等等。尤其是灯光球场边的一棵大核桃树下,排着长队吃凉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男女老幼,形成了一道别具一格的亮丽风景。这天的我,也务必要吃一碗辣乎乎的凉粉。不然,回家就睡不着。随后,我便会用母亲给的一元过年钱,如其他小朋友一样买那么几板纸鞭炮。带回家,放在屋外的水泥地板上,用小钉锤对准似药丸大小的淡黄色火药,敲一下就“啪”地响一下。敲十下,就响十下。如几个小伙伴聚在一起敲纸鞭炮,那就会“啪啪啪…”也如同现在的放鞭炮。 那时的矿里,从大年初一到十五,灯光球场、职工俱乐部和电影院都有娱乐活动安排。即使在矿区的边远车间,也不例外。跳龙灯,踩高跷,文艺演出,看电影,形式多样,丰富多彩。最使我难忘的就是电影院门前的海报,从初一到十五,每天上午、下午、晚上的电影放映时间排得满满的,电影院几乎场场爆满。记得那时的《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以及《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等电影不知看了多少次,总是百看不厌。 如今,我已定居异乡。时代在变迁,形势在发展。相比之下,现在的条件远远优越于儿时的年代。但是,对那时的矿区却有一种难以割舍的眷念。每当过年,那虽苦尤甜的日子还不时如幻灯片似的展现在眼前。今年春节,一位同事在QQ的说说签名上冒出了一句:“过了一个郁闷的春节”。为何郁闷,不得而知,但又似乎从初一在广场上看到的场景中寻求到了答案。总之,郁闷也好,快乐也罢,年还是要照常过的,且要有信心对来年的日子寄予希望,正如那句老话一样: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事难成,事事难成事事成。 作者:张国民 川煤集团威达公司,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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