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清贵:张汝含老师印象记(威煤记忆征文) | |||
| 煤炭资讯网 | 2016/5/6 10:23:39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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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中纪事之一:
还没有见到张汝含老师之前,就在不同家庭的客厅、堂屋中见到了他敬录毛主席诗词而创作的各种书法作品,那个时候,没有宣纸,只是用四尺长、两尺宽的普通白纸,用水彩勾边,在里面书写。这已经是当时最好的装饰了。我仰头细品,有“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后来,我从乡下转到了矿中,插班读了初二,实在没有地方住。张老师对我父亲说,要不,就在我宿舍里挤挤吧,还能塞张小床。于是,我怯生生地搬到了学校旁边的一栋木质小阁楼二层的小木屋里,和敬仰的张老师,朝夕相处。
小楼,一半悬空,有条蜿蜒的小道从下面穿行,小道边是一泓小溪,潺潺流过。附近的人,总在里面洗衣洗菜。地板,是用丈二尺长的条形板搭成的,走在上面颤颤悠悠的。
张老师在我眼里,高大伟岸,对古文、古诗词有很深研究,常常一个人,搬张破旧的藤椅,对着满天的星星,摇头晃脑地吟诵唐诗宋词。他告诉我说,小时候,学的私塾,时常背诵康熙字典,以及辞海、辞源。现在去给学生上古文课,带两支粉笔去就行了。他是矿中的语文老师,从不当班主任,但为人和霭,人称“张老头”。有次,他来给我们代上过两堂语文课。记得是讲《师说》,他先是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师”字,然后打着节拍,让我们跟着他朗诵:“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我对张老师最佩服的,还是看他写字。常常有老师来请他抄写大字报。他也不推辞,戴上老花镜,提起笔就写,看到那秀美的字体,从那笔头下神采飞扬出来。令我如痴如醉。
写完之后,他便悠然地卷起一管叶子烟,眯缝着眼睛,一口一口、不慌不忙地抽着。这个时候,他就说:“清贵啊,这里还有纸,也有墨,你也练练吧。”“好哇!”我回答到。他让我坐在他的书桌旁,手把手教我,如何执笔,如何注意间架结构。写得好的,他就用红笔打一个对勾,有不理想的字,他就亲笔在旁边示范着写着规范的字体。过了半年光景吧,我居然也敢揽下班里抄写大字报的活了。至于写的什么内容,我倒不是太在意,反正都是抄报纸上的东西嘛。贴到墙壁上,我会站在下面看一会儿,觉得这个字,还有点张老师的字味,那个字还差点火候。
张老师喜欢喝点酒,家不在矿上,晚上,常和其他几位志趣相投的老师喝两口,也没有什么下酒的凉拌菜,有时候,就看他从泡菜坛摸几根酸豇豆出来,一根豇豆一杯酒,神情自怡,胜似道仙。乡下的张师母有时候来看他,有时候,也会给他带来一些自制的诸如兔肉、猪耳朵之类的东西,有次放寒假前,居然还有一块卤狗肉。我也借光第一次尝到了狗肉的味道。后来,我有机会吃到了朝鲜的狗肉、贵阳的花江狗肉,说实在的,还是和张老师那次对月品狗肉来得香。
文革后期,四处仍然流行“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干革命。”张老师私下偷偷告诉我说:“人啊,要有立身之本。何以立身?要学真本事、要有真学问。你还小,记住我给你说的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还要学会写文章,文以载道嘛。茶壶里煮汤圆,有理倒不出也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你每周写一篇作文给我,写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写大批判稿。还有每天写两篇大楷……”
在他的严格管束下,我天麻麻亮,就起来朗诵英文,然后上课、自习、做作业,晚上,就是挑灯读书、演算各种习题。
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七八年吧,我正好读到高一,便跑去报名参加高考,心说先去过过瘾吧,居然也过了录取分数线,张老师说,这个分数读不了好大学,明年再说。
于是,继续读高二。没曾想,自己高考过了重点线的同时,还被挑上了空军飞行员。我父亲征求张老师的意见,张老师说,当然要服从国防需要啊。我入伍走的那天,张老师特意送了支毛笔给我。
几十年来,我不论飞行有多累、还是公务有多忙,坐下来,总要练几笔,也基本有了自己的书法风格。当然,在张老师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些涂鸦之作。
张老师退休之后,回到了他的故乡卜子湾。应我的请求,他亲笔为我写了一本作品,是用田字格写的。足足上百页。现在看来,张老师的书体,深得二王精髓,同时兼有米芾的神韵。今天,重新展读他还附后的一封信,情自涌来。他写道:“上了年纪,手也颤抖了,写的,总不是很满意。似乎西去之日将至矣。”
细算起来,这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作者:刘清贵,生于1963年,曾住威煤二段。1979年特招入伍,驾驶空军战鹰18年。现为波音737、747、757、767和空客320机长。现工作在北京,履职于中国民用航空局航空安全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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