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佩希:母亲的蒲扇 | |||
| 煤炭资讯网 | 2016/5/6 17:32:30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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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逢夏夜,孩子的期末考即将来临。或许是白天学习太累,晚上孩子躺沙发上构思作文时竟然呼啦啦地睡着了。不忍吵醒他,便背起这一米四的大个子轻轻地走向卧室。他半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眼,无精打采地问,妈妈,作文还没写怎么办呢?我一边给他换睡衣,一边安慰道:没事,一会儿我就给你们老师打电话,她肯定会同意的。你放心地睡吧。孩子仍有些不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天儿,是真有点热了。
关罢灯,看着透过窗帘照进来的对面邻居家的灯光,夜晚瞬间变得温柔而宁静。刹那间,我想到了小时候母亲为我摇蒲扇的情景,便立即拿起放在床头的蒲扇为孩子扇起来。风徐徐的,心静静的,孩子在徐徐凉风中慢慢地睡去。夏天,夜晚,蒲扇,睡在床上的孩子,这与若干年前的夏天是多么多么的相似啊!
——那时的夏天,夜色如水,劳累了一天的人总爱齐聚在大院前的一块小小的水泥坝子里。这水泥坝子原是邻居为了洗床单、被盖等大型床上用品而狠心花钱打造的。——离河远,又没有洗衣台,能有一块水泥坝子把脏衣被铺展开,再挑上几担井水蹲在地上洗洗刷刷,对他们来说已算十分便捷。农人一年四季清洗床上用品的时候并不多,因此,这块水泥坝子在夏季的白天就是晒各种农作物的晒坝,在夜晚,则理所当然地成了纳凉闲聊的休闲文化中心。没有雨的夜晚,一到八九点钟,坝子便慢慢地闹热起来。东家拿着傍晚才从地里摘回的茄子坐在坝子里削,悠闲地准备着晚饭;西家端着面条,“呼哧哧”地从家里端到晒坝。我家的伙食总是院子里最早的,一吃完饭,我便把簸箕从家滚到晒坝。为什么是滚呢?那时人小,力气也小,但簸箕又圓又大,惟有把它先推后滚,方可把它安置到晒坝中去。簸箕进了坝,我们小孩便有了安乐窝。躺在簸箕里看夜空,看星星,一次次地看月亮,一次次地问询月亮上的那棵树到底是什么树?真的有嫦娥吗?为什么听不到吴刚砍树的声音?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摆谈中,休息的人越来越多了,大人们总爱坐在坝子的边沿,那一匹砖的宽度,手里摇着蒲扇,从地里收成,家长里短到鬼怪妖魔、天南海北,兴之所致,谈之所至。勤快而慈爱的老人不知何时早已怄起了一堆青烟,那是农村用来驱赶蚊虫的妙法。在燃烧的干柴上放置足够的青草或湿柴,浓烟便源源不断地笼罩着我们。嬉笑间,我总会迷迷乎乎地睡去,在梦里,总是感觉身上有说不出的清凉。醒来时,发现闲聊的人已经准备回家休息,那梦中的清凉感原来是坐在身边的人,或者是我的爷爷婆婆,或者是我的母亲,用蒲扇一扇一扇摇给我的。
回到家后便和衣而睡,每逢这时,母亲总会在煤油灯或电灯的映照下,手执蒲扇为我驱赶帐中的蚊虫。乡下的蚊虫是一大害,特别是厕所、猪圈这些卫生条件极差的地方,真是蚊虫乱飞撞眼、入口、入耳,墙上黑压压的一片,呜呜呀呀吵得人烦不甚烦。 母亲为我赶蚊虫的过程是专注而细致的。先是帐顶,然后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最后再扫荡褶皱旮旯,蒲扇被她那双挥镰刀和锄头的手舞得虎虎生风,极有力量。我一次次地看到小蚊虫们被母亲那把“芭蕉扇”给无情地赶出了我的安乐窝。扫荡干净后,母亲便迅速的放帐钩,压帐边帐角。这个过程是我夏天的夜晚最享受的一个过程,也是我感受到母亲的母性和温柔最充分的过程。白天对我再严厉,此刻,蒲扇的阵阵凉风扇在了我的脸上,身上,更扇进了我的心田。即使有什么不快,也都冰雪融化了。小学毕业后,母亲便去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夏天的夜晚,我学会了自己怄烟驱蚊,也学着母亲的模样给自己驱赶帐中的蚊虫。再后来,随着卫生条件的好转,我们夏天已经不用蚊帐了,陪伴我们的,是夜夜盘旋燃烧的蚊香。随着风扇、空调的添置,母亲的蒲扇一度被束之高阁。蒲扇,该算古董了吧。
可是有一天,母亲的蒲扇又摇了起来。我的小孩出生在六月,川东的六月,真可以用六月流火来形容。不敢给小孩吹空调,怕孩子受不住;不敢再用有农药的蚊香,便买了蚊帐。因为母亲,蒲扇再度成为她和孩子床头的宝贝。依然是当年为我驱赶蚊虫的那套流程,依然是那双有力的双手,只是,帐中人从我变成了我的下一代,驱蚊人的双眼已变得不再明亮清晰……
而今,我站在床前,开着小灯,手执蒲扇为熟睡的孩子驱蚊。先是帐顶,然后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最后是褶皱旮旯,确定没有蚊虫后,再迅速的拉上蚊帐的拉链。整个流程做完,恬静心安的感觉便充盈心间。孩子,好好睡吧,这是我此刻最朴素的心愿。
小小一把蒲扇,凝聚着一代代母亲对孩子无微不至的爱。如果爱有传承,我相信这是最温情的表现。昨日,是你为我送去安宁的夜晚;今日,让我为你送去缕缕清凉。这床前挥舞着蒲扇的剪影啊,将永远铭记在孩子们的心间!
——亲爱的孩子,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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