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车过洽川连绵无际的荷塘。薄暗里，荷梗下，“咯”“咯”“咯”的蛙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仓促间在这里听到了曾经非常熟悉的蛙声，刹那间，一种带着久远时光记忆的快慰，一种带着些许迷离和伤感的温暖在心底涌起，象醇厚的老酒绵长幽香，在意识里弥散开来，一下消去了旅途的困乏和疲倦，精神变得抖擞，听觉也变得敏锐，却几至记不起今夕何夕。

    于是，熄火停车，轻轻地打开车门，屏气蹑足，抵近荷塘，手抚荷叶莲蓬，舒怡地感受着宽阔荷塘沁凉的气息和荷叶的清芬，近距离地谛听蛙声，欣赏荷塘宁谧超逸的景色。尽管轻步缓行，还是惊扰了塘中的蛙，随着荷叶下浅浅的几声“扑通”“扑通”的水响，鸣叫正欢的蛙声戛然而止，只是稍远、更远处的蛙仍在叫，荷塘里依然热闹，并没有煞了风景。过了一会儿，脚下塘畔的蛙又开始叫了，依然从容不迫，不急不躁，没有受到一点惊扰的异样，一切是那么的宁静而安详。

 

     站在荷塘边，一声声蛙鸣触击耳鼓，冲撞心房，让人依稀有穿越岁月的时空，又回到儿时的感觉，那一声声蛙声，犹如襁褓中的婴儿，耳中母亲温柔亲切的催眠的歌谣。

 

     青黑色的夜空，辽阔而渺远，一弯细瘦的下弦月，怯怯地挂在西边的天幕上，斑斓闪烁的群星，从天顶飞向遥远的天际，荷塘里的荷叶，密密麻麻遮蔽了水面，粉白浅红的荷花，一只只举着的莲蓬,影影绰绰散布在大片的翠色之间。向远处望去，两箭之外，已隐在氤氲水汽的朦胧之中，迢遥渺远，更觉无际无边。四周寂寥无人，唯有宏亮、鞺鞳清粹的蛙声，在暗夜中传出很远，一声声如同天籁，透心入扉，令人神空意远，生无限欣慰和自在安然。

 

    仰望星空，谛听蛙声，遥视朦胧如梦、轻清如梦的荷塘，呼吸着清鲜沁凉飘散着淡淡荷香的空气，迟钝粗糙的内心一下子变得活跃细腻起来，那些久已忘却、遗留在脑海深处的唐诗宋词中关于蛙的诗句，也打破了尘封的记忆，如吉光片语，零零星星闪现于脑际。如“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如“何处最添诗兴客，黄昏烟雨乱蛙鸣”，如“薄暮蛙声连晓闹，今年稻田十分秋”，如“雨过不知龙在处，一池草色百蛙鸣”，还有齐白石老人那特别动人意兴的“蛙声十里出山泉”的画题，都带着如风往事，如歌岁月和乡村质朴的意象，以及童年记忆中的蛙声，淹没了早已醉了的意识和思维，心湖里漫生出一片无边的蒹葭和浮萍，无比的清凉芳净。

 

     夏日乡村的傍晚，特别是雨后的傍晚，池塘、沟渠，菜园、路边、墙角的草丛中，随处都会有“咯”“咯”“咯”的蛙声。坐在老屋的地坪上，伴着蛙声，听奶奶吟念那古老的儿歌和童谣，有意无意，似懂非懂，听大人们讲神仙鬼怪、狐狸成精、因果报应等等内容的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或家常里短、年成庄稼等日常琐事。小时候这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最平常的情景。因为小时乡间，村村都有池塘，自然环境一点没有破坏，只要是在夏季，随处都可听到蛙声。那时人们的生活节奏缓慢，生活要求简单，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充裕的时间合家老少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只是小时候对这些并不觉得多么可贵有趣，反而是如今回忆起来，却成了最为深刻最为清晰地记忆，最为温馨最为动人的场景，究其原因是因为今天随着科技的进步，农耕文明的生产生活的方式，在慢慢的消失，加上在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人们过分注重有效和便利，贪图眼前利益，在田野里施放了过量的农药和化学制剂，在城市发展和城镇化过程中，也存在不计后果粗野的开发和建设的现象，严重地破坏了生态和环境，使蛙们失去了楼身之所，就是在乡间，原先的村村池塘，处处蛙声也不复存在了，而虎几余生的蛙们，今天又遭到了人为捕杀，成了人们餐桌上的菜肴，口中美味，故蛙几近绝迹，不惟城市村镇，即使乡间，也难闻蛙声了。

 

     今晚在这里忍闻蛙声，除了重温岁月的流年烟火，体味岁月的静美芳香外，同时也感慨唏嘘难以自已，小时候夏夜听蛙，那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事，常常是充耳不闻，根本没当一回事，可今天真的没有了，却令人特别的痛惜，特别的遗憾，特别的怀念。那带着青草的清香，带着水的湿润，带着夜晚的静谧的蛙声，那响在耳畔枕边的蛙声，说消失就消失了，再过若干年，如果人类不反思不收敛，可能就彻底的绝迹了，所谓蛙声，有可能就成了字典里的一个词，一个唐诗宋词，文学书籍中的记载了。

 

     我故乡的池塘，在多年前已经干沽，并被填埋已不复存在，几次回去小住，夏日夜晚，已没了群蛙吵塘的情景，想不通，社会发展了，物质水平提高了，科技进步了，可就是甾不住坐在老屋门前的地上听奶奶讲古、大人闲谝的温馨而安详的场景和时光。

 

    真想再有机会能坐在乡间老屋的房檐下，泡一壶茶，握一卷闲书，点一炉檀香，沐一身月光，能在静听那一片蛙声。看书看倦了，即抛书伏枕，随之在蛙声中进入梦乡。

作者：陕煤澄合矿务局多种经营公司 胡 娇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