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关锁:信知磨砺出精神 | |||
| 煤炭资讯网 | 2017/1/23 14:17:00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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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尽冷落独自长,
善向自然汲营养, 历经磨难文思涌, 熬过炎凉才华淌。 何须高人多点悟, 要保玉身自端方, 牺牲自己发异香, 留与众生好品尝。 上面这首《豆腐咏》,作于1993年的腊月24日。记得那一天,我和妻子按照前几天的日程安排,一大早就起来张罗着做豆腐。推磨,熬浆,点卤,困水,压包,与妻一直忙到傍晚,直到掌灯时分,才算能喘口气,坐下来安安然然吃晚饭。品尝着新出锅的嫩乎乎的豆腐,思及一年来从播种、锄草、收割、脱粒,一直到今日做成豆腐,真可谓“粒粒皆辛苦”也,遂即兴吟成此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23年过去了。如今,又到了年底,想起那改革开放初期那个特殊年代过年时家里所做的豆腐,给我留下的味觉上的享受和视觉上的美感,是那般的白嫩爽滑和美味可口,是今天市场上销售的豆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其实,如今农村市场上所销售的豆腐,生产工艺并没有多大改变,那为什么就比不上记忆中的自制豆腐呢?细想起来,大概是那时候乡下的日子里,一年吃上一顿两顿豆腐都是很稀罕的,只有过年才能够奢侈上一回,因而它才能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如此深刻、如此难忘吧! 豆腐在我国是一种以黄豆为主要原料的传统食物,风味独特,工艺简单,食用方便,据说是西汉淮南王、炼丹家刘安发明的,时至今日已有二千一百多年的历史。传说当时淮南一带盛产优质大豆,这里的山民自古就有用山上珍珠泉水磨出的豆浆作为饮料的习惯,刘安入乡随俗,每天早晨也总爱喝上一碗。一天,刘安端着一碗豆浆,在炉旁看炼丹出神,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生生、嫩乎乎的东西。在一旁帮他炼丹的书童大胆地尝了尝,连声夸赞美味可口。刘安接过来,尝了一口,惊喜万分:丹药虽未练成,但歪打正着发现了一样美味食品。只可惜太少了,能不能再造出一些让大家来尝尝呢,刘安就把没喝完的豆浆连锅一起端来,把石膏碾碎搅拌到豆浆里,一时,又结出了一锅白生生的豆腐。刘安连呼“离奇、离奇”。这就是八公山豆腐又叫“黎祁”的原因。原来,“黎祁”是“离奇”的谐音。豆腐高蛋白低脂肪,有降血压、降血脂、降胆固醇的功效,是生熟皆可、老幼咸宜、养生摄生、益寿延年的美食佳品。自从它问世后,其制作工艺很快便在全国各地普及推广开来,深受我国人民及世界人民的喜爱。
豆腐堪称我国的国粹之一,关于其制作技术和食用方法在我国许多古书中均有记载,自古以来咏叹豆腐的诗歌更是如一道风景优美的文化长廊,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历代无数名流学士、骚人墨客,与豆腐结下了不解之缘,借豆腐来表达他们的美好节操和高雅品格,留下许多赞美豆腐的妙句佳篇。唐诗中就有“旋乾磨上流琼液,煮月档中滚雪花。”的描写。北宁的《物类相感志》 中有“啜菽”的话,作者自省注说:“今豆腐条切淡煮,蘸以五味。”这些记载说明当时豆腐己是人们爱吃的食品了。在宋代著名词人苏东坡的诗中有“煮豆为乳,脂为酥”的佳句。在陆游的诗中有“试盘推连展,洗黼煮黎祁。”宋代著名学者朱熹曾专作《豆腐诗》云:“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苦,早知淮南术,安坐获泉布。”泉布即金钱。诗中描述了农夫种豆辛苦,诗的头两句形象地描写了农家种豆的辛苦,后两句反衬豆腐的经济价值。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南宋时就已经有以制作、销售豆腐的专门作坊了。元代诗人郑允端作豆腐诗曰:“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诗中的荚鲜指未成熟的豆角,磨砻指磨碎豆谷的器具即石磨。土酥为萝卜的古称。石髓又名玉髓,矿物名,半透明有光泽。李时珍说:“即钟乳(石)也。”五食即五鼎食。《史记·平津候主父刘传》:“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这首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地描写出了豆腐的色香味。元代另一诗人悄大雅曾作长诗咏豆腐,其中有句云“戎菽来南山,清漪浣浮埃。转身一旋磨,流膏即入盆。大釜气浮浮,小眼汤洄洄。霍霍磨昆吾,白玉大片裁。烹煎适我口,不畏老齿摧。”生动流畅有趣地叙述了古代制作豆腐的情景和过程。 明代诗人苏平的《咏豆腐》堪称咏豆腐诗中的千古绝唱:“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退尽见精华。旋转磨上流琼液,煮月铛中滚雪花。瓦罐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得知,多在僧家与道家。” 清代高士奇所作的两首《豆腐诗》也是脍炙人口的佳作:“藿食终年竟自饮,朝来净饴况清严。稀中未藉先砻玉,雪乳初融更点盐。味异鸡豚偏不俗,气含蔬笋亦何嫌。素餐似我真堪笑,此物惟应久属厌。”“采菽中原未厌贫,好将要求补齐民。雅宜蔬水称同调,叵与羔豚厕下陈。软骨尔偏谐世味,清虚我欲谢时珍。不愁饱食令人重,何肉终渐累此身。”著名才子李调元也不甘落后,作过一首豆腐诗:“诸儒底事口悬河,总为夸张豆蜡磨。冯异芫萎嗤卒办,石崇齑韭笑调和。桐来盐卤醍醐腻,滤出丝罗浊液多。宝贵何时须作乐,南出试问落箕么。”毛俟园:“珍味群推郇令庖,黎祁尤似易牙调。谁知解组陶元亮,为此曾经一折腰。”诗中的郇令庖,指的是郇公之厨,唐时韦陟封郇国公,厨中食物精美。易牙是春秋时代齐桓公的臣子,以善调百味而著名。陶元亮即陶渊明。解组即辞官。这首诗的意思是说郇公厨中的美食和易牙调制的百味美品,都不及豆腐美,就连不愿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大诗人陶渊明(陶元亮)也愿在南山下种豆,为的是能制作豆腐吃。林兰痴《咏豆腐》:“莫将腐乳等闲尝,一片冰心六月凉。不曰坚乎惟日白,胜他什锦佑羹汤。”战国公孙龙有“坚白石”的说法,他认为“坚”与“白”为石的两种属性,而豆腐虽只白不坚,然而炎炎夏日,汗流热积,胃火郁郁,百蔬不能人味,此时此刻吃些豆腐却最为适宜。它色白令人镇静,柔滑卧养胃肠,犹如冰心一片,能带给人以无限清凉。查慎行《豆腐诗》:“茅店门前映绿杨,一标多插酒旗旁。行厨亦可咄嗟办,下箸唯闻盐豉香。华尾金盘真俗物,腊槽红曲有新方。须知澹泊生涯在,水乳交融味最长。”诗中的盐豉即酱豆,水乳即豆腐。查慎行这首涛写得很精彩,特别是最后两句,借豆腐的特别质地来表达诗人美好的节操和高雅的品格,达到了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在古往今来汗牛充栋的咏豆腐诗词中,我独喜爱清代胡济苍的诗:“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这首诗不但写了豆腐的软嫩味美,而且写出了豆腐的精神,由磨砺而出,方正清廉,不流于世俗,赞美其风格高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贸市场被取缔,物资流通不畅,村子里没有卖豆腐的。对于山里人来讲,过年做豆腐就成了一件大事。一般的人家,过年可以没有肉吃,不做豆腐却是说不过去的。那时的田地都是生产队里的,属于个人的是每人一分两分的自留地,除此之外还有极有限的小块地。俗话说,“谷雨前后,点瓜种豆。”每年我家都会挑出一块饲料地来种豆子吧!在我们看来,那不是种豆子,而是种豆腐。从它刚出地时两瓣嫩嫩的芽儿,到一地绿绿的豆蔓,再到累累的毛茸茸的豆莱,我们似乎都能看到豆腐的影子。妈是一个极细心的人,每年秋收后她都会把那些圆圆的黄豆一颗一粒地挑拣干净,小心翼翼地积攒起来。这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一颗颗豆子,就是我家过年时的豆腐。还有一些人家,没有黄豆或黄豆不多,有点都在平时熬米汤、做舍锅饭时调配地吃了,无奈只好过年时用黑豆去做豆腐。但黑道毕竟是用来做牲口饲料的东西,其味道和外观自然就差了许多。做豆腐一般是到年根的事了。越会盘算的人家做得越迟,这样就会浪费得少些。做豆腐时,先要在磨子上将豆子拉开,簸出的皮儿也不能糟蹋了,拌上萝卜丝儿,就是别具风味的菜团子,还没吃上豆腐,倒先尝到豆腐的味儿了。做豆腐的前一天,要将磨好的豆糁子用凉水泡上一夜,这样才好磨,才能多出豆腐。磨面的石磨家家都有,磨豆腐的石磨村里却只有我家一盘,每年到这时候我家的豆腐磨就格外忙起来。我家豆腐磨子小些,一般不用牲口拉,都用人推。推磨多半是我们这些半不大孩子们的事情,妈的任务则是往磨眼里添加豆糁子。这个时候,心里的兴奋早就涨得满满的,把磨豆腐看得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磨子呼噜噜地转,豆浆像一面圆形的瀑布不停歇地流下来,咕嘟咕嘟落到下面接着的铁桶里,泛起乳白色的泡沫,散发出浓郁的豆香。那场景,那氛围,简直要让人陶醉了。磨好的豆浆带渣儿,还要经过一道揉豆腐的工序。就是把铁箅子架在锅上,用纱布包裹好磨好的豆浆放在箅子上反复地用劲揉挤。挤出豆汁,留下豆渣。水挤干了,加上点水继续揉。揉豆腐是一件很费力很累人的活儿,这种活父亲当仁不让。每做一次豆腐,父亲都要出几身汗。看着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一串一串地掉,祖母有点心疼地说,“行了,算了吧”。爸会抬起头微微一笑说:“再揉揉吧,多费点劲就能多出几块豆腐呢”。现在想来,那一块块雪白粉嫩的豆腐里面,不知道浸透着多少父亲的汗水呢!
做豆腐还有一道很重要的工序,便是“点”豆腐。石膏点出的豆腐有涩味,村里人一般不用,点豆腐要用上好的“碱土”。采挖碱土很有趣儿,每年我都和姐姐争着去干。所谓的碱土,就是那些背阴的、潮潮的、矮矮的土崖上,由于盐分和碱性物质外渗,一层层剥落下来的细土,平日里羊最爱舔吃。上好的碱土崖上,有一层白白的碱花,用笤帚细细地扫下来,那就是最好的碱土了。做豆腐迟的人家,失去了扫碱土的机会,只好挖碱土崖上的土块使用,那效果多半要差许多。乡下的茅厕里,多半会有好碱土,但人们嫌不干净,既便去挖也是偷偷的,人看见了会讥笑的。小孩子打闹,常常会说你家的豆腐是茅子里的碱土点的,有屎尿味儿,有时因此还会打起架来,现在想来是那样的可笑。我家那时住的是土窑洞,村里人甚至许多外村人每年都会到我家附近来挖碱土。父亲有先见之明,人又勤谨,早早就悄悄把碱土扫下,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了。等我们因为贪玩耽误了时机让别人抢了先,没有挖到或挖得没劲(质量差)时,父亲会像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一样,得意洋洋地把提前预备好的碱土拿出来派上用场。挖过的碱土还要加工,妈将其泡在水里,搅匀了,再用箩面的箩子滤出清清的水来,以备点豆腐使用。揉好的豆浆先要熬,这时候我们拾的好柴就派上用场了,炉火哔哔剥剥地响着,浓浓的豆香在窑洞里弥散。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着妈红红的面孔,我们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小馋猫似得围着妈转。揭开锅便是一窑的蒸汽,弥漫得什么也瞅不见。倒进滤好的碱土水,待上一小会儿细了心去看,变魔术似的,一层白白的豆花像一朵朵洁雅的睡莲,在锅里悠悠地转。妈见我馋得厉害,用勺子给我们兄妹几个每人舀出一碗豆腐脑(豆花)来,撒点盐让我们品尝。“好吃吗?”“好……”,还不等“吃”字说出来,豆花儿哧溜一下早滑到肚子里去了,惹得一家人都笑了。熬好的豆花,滤净了水,用干净的布包裹好了,放上有分量的东西挤压一会儿,豆腐就成形了。妈用刀子切下块颤颤嫩嫩的白豆腐,你一小块他一小块一家人都尝遍了,脸上漾满了辛福的笑容。晚饭里有豆腐,菜有豆腐炒酸菜,磨好豆腐,一家人好像提前过了个年,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因为我家每年做的豆腐有六七十斤之多,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能吃上白嫩白嫩的豆腐,有时候能吃得出了正月。那时候,人们节俭惯了,做豆腐留下的残渣也舍不得喂猪,更舍不得扔掉,大都掺点小麦面或玉米面蒸成豆渣馍吃了。据说做豆腐的浆水富于营养,牛羊都爱喝。再往里撒点盐和麦麸,牛就喝得更欢了。辛苦了一年的牲口也沾了人的光,提前过年了。有几年,我家制作的豆腐一直吃得出了二月都没吃完,眼看豆腐开始发粘变质,巧手的母亲把它们做成了臭豆腐。在母亲连哄带骗的“教唆”下,我们养成了嗜食臭豆腐的喜好。直到今日,我尚且怀念那闻着臭、吃着香的臭豆腐呢!
婚后,我分家另过,开始独当一面自己做豆腐。再后来,我开始变懒,不再亲自制作,而是挑着豆子到碗窑沟一个开豆腐坊的同学家去换。再后来,就有了沿村叫卖的豆腐小贩了,在家门口就能买到现成的豆腐,连换的功夫都省了。省劲是省劲了,但好像口味没有以前好吃了,我便格外怀念起过去亲手制作豆腐的温馨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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