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单位：同煤同发东周窑煤业有限公司 
      一个呈扇面形的黄土断崖，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片金黄的顔色，崖面中间有一个窑洞形状的山洞，以窑洞为中心向四周散射出元宝般的金色光茫，如同一支支金箭一样，熠熠生辉夺人双目，这是天堂里才能见到的顔色。 
      洞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具裱着金箔的棺木，停放在窑洞的中间。一位安祥的老人安静地躺在棺里，他如酣睡中的老农，又如入定修禅的老僧。看到他的容貌是那么自然亲切，又是那么久违和清晰，我如同婴孩般地趴在那儿哭了，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可是脸上却分明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我哭是因为太想念他了，他的影子长久地萦绕在我的脑海；我笑是因为我太想他了，终于又看到他了。 
      我久久地趴在棺木上，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他消瘦的脸颊，触摸他那像树皮一样褶皱的皮肤，摩挲一下他的嶙峋的手，感受一下他的气息与体温，可怎么也够不着，我尽量伸展着手臂，想要触摸他，可距离是越来越远，乃至于遥不可及。我大声地呼喊，如同溺水之人在危及时刻对生命的渴望，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如被一只巨手扼住了喉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救命的稻草渐渐离我而去了，却无可奈何，我急得满头是汗，手刨脚蹬，泪水如泛滥的洪水一样，满面滂沱…… 
      在梦魔中，我终于苏醒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一阵虚脱无力，枕巾如同水洗了一样。在农历七月十五前夕的夜里，我在梦中又见到了父亲，我最亲爱的人。我多想再看他一眼，陪他聊聊天儿，听他一次训诫，甚至是感受被他鞭策时的痛楚，可这一切都是枉然和徒劳。 
      父亲的坟头上已经长满青草，青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露珠闪着虹一般七彩的顔色，它仿佛会随时滴落，浸润这芬芳的泥土，星星点点的喇叭花儿和野菊花散落在坟茔的四周，远处是一片如荆棘般的绿色柠条。这里的一切充满着勃勃的生机，可父亲却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下，他已感受不到这生命的气息，陪伴他的只有黑暗与孤独。 
      近在咫尺，却是生与死的两个世界，无法沟通，无法释怀。我多想和他聊天说话，把儿时的误解冰释；我多想做一次顺从的孩子，改掉往昔叛逆的性格；我多想亲口告诉他，我早就理解他了，我也爱他，好让他在那个冰冷无情的世界里感受到爱。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有那么一点温暖的陪伴，他或许就不太寂寞和孤单了。 
      我十多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山上刨柴胡。虽然这里的大山贫瘠，但还是一样的慷慨无私，如同我的父亲一样，用佝偻的背和消瘦的肩膀为儿女撑起一片天空。山上生长着一些灌木和草本植物，比如山丹丹花和柴胡、党参等药材。那一年，药材公司大规模地高价收购柴胡，沟里的人们疯了一般地上演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刨柴胡运动，女人们不聚在一起聊天了，男人们不再沉迷于纸牌游戏了，孩子们也放弃了玩耍的时间，总之凡是有自由支配时间的人们都上山了，于是山坡上出现了羊群一般散落在各处的人，大山也被刨砍的满目疮痍，处处都是被挖掘过的鱼鳞般的小坑。 
      暑假期间，有一天大清早，赶上父亲休息，他便相邀邻居、带上我一块儿上山了。近处的大山已被翻了好几遍，所余无几了，只有一些纤细的幼苗，不值得刨挖。不得已，我们只得到远处鲜有人迹的大山中去寻找了。我们来到了一个地方，上面是数米高的青石崖，而下面是百米高的悬崖，在斧削刀劈般的两崖中间镶嵌有一条横亘几里长玉带般的苍翠山坡，坡势异常陡峭，是一个连羊群都到达不了的地方，这片山坡终日被阳光照晒，并且从无人至，山坡土壤肥沃，植被丰茂，更令人欣喜的是粗壮的柴胡成片的生长在一起。 
      自我记事以来，父亲与我较少沟通，我很反感他那简单粗暴的教育方式，所以经常对父亲是敬而远之。因为心存芥蒂，所以我宁可与邻人在一起刨柴胡，也不愿和父亲在一起。父亲担心我的安危，不住地在山坡上呼喊着我的名字，而我却嫌他噪呱，爱理不理的，待父亲大喊几声才不耐烦地应答一声。过不了多长时间，父亲便过来给我喝水，生怕我中暑，而他自己的嘴唇却干涩的如同灰白的茄子一样。 
      这时想想，我当时是多么愚蠢，居然觉得邻居比父亲更值得信任，与我更为亲近，对父亲的感受更是忽略不顾，对      父亲的呼喊不予理睬，甚至是反感，殊不知那是父亲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我的爱，如大山一般埋藏于心底的爱。 
      小时候，我比较顽劣一些，常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说偷山药。我与几个小伙伴儿，一块儿去山坡的地里偷山药，上山烤了吃。不想，却被地主抓了现行，这个地主是个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别的小朋友都被 “释放”了，而我却在挨了几拐棍后，被告知了父亲。父亲对这事儿很生气，他用皮带狠狠地抽打着我，只为给我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看着一同犯事的小伙伴儿都安然无事，而我却被揍得身上留有一道道的淤青。我困惑了，对父亲与我的感情产生了怀疑，开始对父亲的举动进行强烈排斥，甚至是憎恶他对我的管教。 
      事过几年，有一个一同“犯事”的小伙伴因犯盗窃罪被劳教了，在号子里呆了几年。他是我最好的发小，少时经常混在一块儿，后来由于父亲的管教，我渐渐疏远了玩伴，有了自己的圈子。我暗自庆幸，正是由于疏远了玩伴，才免受牢狱之灾，却没想到正是在父亲的近于残暴地鞭策下，我才警醒杜渐。
后来，我顺利地考入了一所外地的学校，父亲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父亲一直拎着包，我跟在父亲的后面，和他保持几步距离，两手空无一物。我看着父亲被生活重担压得日渐佝偻的背，消瘦的肩膀和腰身更显单薄。一路上，父亲不断重复地叮嘱我在旅途中所需注意的事情，我烦躁地听着父亲的唠叨，一句“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就结束了对话，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又开始了。 
      父亲把我送上了火车，为我放好了行囊，并再次叮嘱我后才三步一回头的下了火车。我坐在窗口看着车厢里熙攘穿梭的人群，而父亲却在站台上看着我，眼神里露出些许依恋、不安，他一直注视着我。火车缓缓开动，渐行渐远，最后父亲的身影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儿…… 
      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温情柔弱的一面不似男子汉的坚强，孰不知当我在车厢里看着他被那沧桑岁月所刻画的面容已日渐苍老时，灰白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爬满头顶时，俨然是个过早迟暮的老者时，我的心里早就波涛汹涌了，直到看不见他时，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本网通讯员：张亮

编 辑：徐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