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就像是一个被埋藏起来的潘多拉魔盒，里面就像储存着不同年龄段的光盘，一张相片、一本书、一个小玩具、一个故事，甚至是一句话，也许就是打开盒子的密码。《追风筝的人》主人公米尔卡和哈桑的感情不经易的就触动了那个近乎被遗忘的密码，使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邻居以及他们的孩子，也是我儿时的玩伴。我和他的二吋合照至今还保留着，相片里的两个孩子充满稚气，眼神清纯的像是一池秋泓，不幸的是如今我们两人已分别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邻居家的房子位于我家的前面，因为是在山坡上建的房子，所以从我家的院子出去不远的地方就是他家的房顶。

 

     邻居两口子都是我们的老乡，男主人和我父亲是同一批次的工人，又分配到同一个队工作，女主人娘家和我姥姥家仅有二里路，年龄也与母亲相仿，所以两家人便接触得频繁了些。两家的孩子也就经常在一起玩耍，我和他儿子在没上学以前几乎就是形影不离，尽管也避免不了吵架或是干仗。

 

    邻居两口子都比较有文化，当然这是相对于目不识丁的我的父母而言。

 

    邻居的先祖是道光年间的重臣，曾为清王朝立过汗马功劳，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经衰落了。男主人参加工作没几年就当上了电工，属于队里的技术大拿，工资高，而且工作也比较轻闲，还比较受人尊重。而我父亲却一直靠出卖苦力吃饭，打眼、放炮、推车等苦活累活总与他脱不了干系。在单位人眼里，父亲与邻居相比较，就如同是土鸡比凤凰一般。

 

    邻居男主人心灵手巧，经常利用工作之余，帮助邻居修理一下小家电，甚至是修理电视机。那时候入户电压低，末端电压还不够200V，他就帮助邻居们自制了多台升压装置，大家也用各自的方式表达了感激之情。

 

    邻居女主人特别爱串门子，她知道的事情也很多，比如小李夫妻昨天吵架了，因为她男人偷偷给村里的父母寄钱了，又比如王三夫妻俩刚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医生说生不出孩子是王三的问题等，更为可笑的是，她还能具有良好的想像力，能想当然地判断别人家的事情的发展轨迹，沟里百十多户人家，谁家的大事小情她都如数家珍，就像是一名称职的居民主任。

 

    邻居女主人也很会聊天，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见过一两次面就会像熟识了多少年一样亲热。她经常用一种嘲笑的口吻去评论别人，今天和这个人说那个人怎样吃了上顿没下顿，明天又和那个人说这个人过年也没钱换件新衣服，总之无论是谁，她都能从他的身体上或生活中找到可以嘲弄的话柄。

 

    那时，从村里来的轮换工很多，都是些光景不富裕刚成过家的年轻人，所以到了月末年底免不了东挪西借的，夫妻间也会因为入不敷出而嚷穷架，甚至动手打起来。也许是母亲为人慷慨或是热心的缘故，那些年轻的轮换工无论是借钱或是动手、吵架，大家都会找我母亲救急或是调解，而不去找邻居帮忙，甚至是邻居家的远房亲戚和母亲走得也更为近一些，也是更多地求救于母亲。按常理说，邻居的光景比我家要好的多，大家更应该找她帮忙才对。母亲对此偶有提及，说是邻居对于助人的事不太热心，对其它的隐私类问题倒是更关注一些。

 

    邻居和我家同时买的电视机，一到了夜幕降临，大家都忙着到我家抢占有利地形，便于观看节目，而去邻居家看电视的人则是寥寥无几。邻居爱干净，她讨厌男人们抽烟、孩子们吃零食，讨厌那汗腥味、臭屁味儿和香港脚味儿，讨厌大人们说笑、孩子们吵闹，所以大伙宁愿在我家十二平米的炕上地下挤满二十多口人，也不愿去她家那二十多平米的宽敞的大房子。

 

    记得有一年夏天，父亲不知从哪儿买了个十几斤重的大西瓜，皮薄水大瓤甜，关键是价格非常便宜。当父亲买回西瓜时，邻居正好在我家串门，让父亲再给她买一个，耿直憨厚的父亲碍于面子，就又去买一个回来，谁知邻居切开瓜后，发现瓜已经瘘了，便把西瓜送到我家，让父亲去退钱，父亲二话没说，立时打发我过去把钱还给邻居，而那个烂西瓜被父亲使劲扔到了垃圾堆。

 

    再说邻居家儿子我的玩伴，他比我大一岁，人很聪明，土话说“精”，也会察顔观色。他的玩具从来不给我玩，而我的玩具他却拒不松手，如果我要的急了，他便把我的玩具从炕上扔到地下，或是是地下扔到炕上，总之是不会轻易的让我得手。但如果有大人在旁，尤其是我母亲在旁边，他又把“精明”收敛起来，假装和善地和我一起玩。偶尔我们在一起干点坏事，出头露面的总是我，当然受到责骂的多也是我，他作为隐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却推脱得一干二净。

 

    后来，我的玩伴比我早一年上学，于是我们就很少在一起了。他初中毕业后，邻居一家搬离了山坡，住进了楼房，我就更少见到他了。后来，从大人的口中得知，他因接触了社会上一些不良少年，犯盗窃罪被劳教了。我参加工作以后，有一次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他，那时他已经结婚生子了。他很热情地邀我到家里坐坐，我由于赶时间，就推说下次吧，谁知那一面竟是永别。几年后，我意外得知他已因工而亡，我悔恨不已，为当年自己没和他触膝长谈而抱憾终生。

 

   有一件事始终让我无法释怀，这也是我与邻居间的秘密，时至今日母亲也不知道。

 

    那时候，天气特别寒冷，每到秋分寒露时节，就冷得伸不出手，冬菜便上市了。河湾里有好些解放牌卡车，苫布里或是草袋子里装有圆菜、抱头白、青麻叶、茛子、萝卜、蔓茎、雪里蕻等冬菜，买菜的人也是熙熙攘攘，秩序很是混乱。出于顽劣的天性，我便顺手摸了颗菜回家，母亲得知后，对我严厉批评，表面上我认错态度很诚恳，可我内心还为自己的偷窃成功而窃喜。

 

    又一次，我又顺手牵羊了，只是没敢拿回家里，鬼使神差般地把菜送给了邻居，邻居家女主人眉开眼笑的，对我是好一番夸奖，说我机敏急溜，将来长大了也有出息，更让人惊喜的是给了我一块奶糖，直甜到我的心里。也许是偷窃时的紧张、成功后的窃喜刺激着我，也许是香甜奶糖的缘故，也许是渴望受到鼓励的缘故，现在想来也许是受到欣赏的缘故占了更多一些吧，总之我是更加热衷于此类活动了。

 

    顺着河湾刮来的西北风，像针一样刺进人的骨头里，没有长流水的河面已结了一层薄冰，我为伺机偷窃一颗菜而在人丛中寻觅、穿梭。一但得逞后，我把菜抱在怀里，菜上面还挂着冰茬，浸得手指冰凉透骨，小跑近三里多的路送给邻居，只为听那一句表扬、一块奶糖、或是那点可怜的一毛、五分的零花钱。最为值得庆幸的是屡次偷窃都很成功，没有被捉住后狠揍一顿。那时，幼稚的我仅有五、六岁。
还有两件事让母亲颇为恼火，因为母亲在我面前说了好几次。

 

   那时，大哥初中毕业好几年了，没了正经工作，整日游出逛进的。渐渐地，从邻居那里传出谣言，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就她那孩子迟早要坐几年法院”，指的是大哥。母亲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于是指着大哥的鼻子说，“你就准备坐几年法院，让别人看笑话吧！”这话深深地刺激着大哥，于是他每天清早便骑了自行车，骑几十里路贩上两筐蔬菜，到二矿的市场售卖，挣点差价。后来又到口泉陶瓷厂做杂工，尽干些重体力活儿。最终，邻居的话一语成谶，只不过坐监狱的是他的孩子。

 

    我上初中后，学习成绩非常好，周围的邻居们也都知道。中考前夕，班主任对我期望很大，甚至专门做母亲的思想工作，让我填报高中志愿，不让我报考中专。现在想来，还是老班有远见，我深为没听老班的话而悔之晚矣。也许是邻居的两个孩子都没有考住个啥学校，她便也希望我也落榜，事事都不如她家。就在我紧张的忙碌中考前的复习时，母亲又听到从邻居那里传出来的谣言，“她那孩子怎么能考住个学校呢？”这话刺中了母亲的软肋，她慌了，一方面加紧督促我，一方面求神问卜。等我考完等分数公布时，母亲更是焦灼，整日心神不宁的，最后的尘埃落定才使她一颗心落在肚子里，我也才得知这个可憎的谣言。当母亲拿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告知相处好的邻里时，大家都替我高兴，仿佛这也是他们的喜事，邻居也说，“我早就知道这孩子能行。”

作者： 同煤同发东周窑煤业有限公司 张 亮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