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亮:夏夜喜雨 | |||
| 煤炭资讯网 | 2017/8/1 12:13:29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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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已进入了小暑,连续多日的高温湿热天气,灼得皮肤上的油都随着汗水一块流,身体像被笼屉蒸了一样难受,炽热的心却像燃起了一团火,偶有掠过的一丝风,也像一阵扑面而来的热浪,吹得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稍一活动,便大汗淋漓,街上难得见行人,只有那卖西瓜的老汉躲在太阳伞底下,手里摇着芭蕉扇假寐着。尽管太阳已经落山,温度略微下降了一些,天气还是闷得透不过气,空气似乎凝滞了,平日里被风刮得咣当直响的窗子,现在也像被魔法定住了一样。没有空调的屋里倒不如外面凉快些,于是收拾了碗筷,带着本书,到楼下的小广场去透透气,消散一下那灼热的心。
喷泉的水花随着音乐的律动忽高忽低、忽强忽弱的跳动着,并透着一阵阵清凉的气息,让人觉得舒爽和惬意,所以喷泉的周围散落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还有些顽皮的蒙童在水池里戏水玩耍。
我正坐在喷泉池边看书,说是看书倒不如说是借着昏黄的霓虹灯光打发着时间更贴切些。忽然,有几滴清凉的水珠溅了过来,刚开始,我不以为意,当是那些顽童的杰作,不想那些水珠忽然多了起来,喷泉的水柱也都朝着一个方向大幅倾斜着,这时才感觉到有风徐来。天空没有一丝星月的光,天穹黑的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锅,黑压压的在头顶不远的天上悬着,同时也压抑着人的心。风是渐次大了起来,吹得水花洒落一地,溅在砖石上激起更加细碎的水屑。紧接着,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不知谁说了句“下雨了”,就在说话的瞬间,雨点就噼啪的砸下,落在人身上、树上、地上。人群开始东奔西离,就像俗语说的“西山雨来自顾不暇”,慌乱中,我也跑进楼道躲风避雨。
突然之间,风大起来,刮得树枝沿水平方向整齐划一地扬起,像迎风飞舞的秀发,雨丝也像一根根细密的银线,织起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溅在地面上,激起一层水气,像乳白的绡帕似的,朦胧地笼着地面。一道霹雳划过夜空,整个天地亮如白昼一般,接着一道炸雷响在头顶,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我不禁惊呆了,只有大自然才有如此雄浑的手笔,才能如此的震憾人心。雨滴像从筛子漏下一样愈演愈烈,树枝开始在风雨中乱舞起来,像疯了的少妇披头散发的样子,我不由的想起曾巩的诗句“依得东风势便狂”,花圃里的花草受虐般伏在地上,像是对风进行膜拜,一些娇嫩的落英洒落在地,让人自觉地产生一种怜惜,此时的情景用狂风暴雨这个词来形容恰如其氛。
楼道的门开着,玻璃门后站着一对老人,看样子像是刚下楼。这时,从雨里飞奔来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姑娘,还有一条泰迪犬跟在后面,他们一边抖落着身上的水珠,一边笑着,他们一伙也不急着上楼,于是我们六人一狗便都躲在门后,议论着持续多日的高温湿热的天气,还有这场令人欣喜的雨。火柴盒一样的高层阁楼把每个人的心都包装了起来,平日里邻里们谨慎地相处着,彼此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工作,见了面只是礼貌地打个招呼,这场雨似乎突然拉近了邻里之间的关系,大家像熟识了多年朋友一样,攀谈了起来。
雨更大了,风也更急了,像天河掘了口子,风呼啸着夹着暴雨斜着砸向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后来,干脆像天河倒泻一般浇注下来,没几分钟,地面便汇聚成一条河流,顺着风的方向流去,可积水还是越来越多。
空气一下子清爽了起来,风裹挟着水气顺着门钻了进来,使人通体的舒泰,孩子一会儿在门里,一会儿在门外,跳着叫着笑着,像久旱的小苗遇到了甘霖一样欣喜,那只小狗被小孩推至门外,可能是从未见过如此的暴风骤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围着门直转圈,不住地向它的主人可怜楚楚地吠着。女人把手机伸到门外,拍着那疾风暴雨的惊心动魄。先是两位老人上了楼,接着那三人一狗也上了楼,只有我还静立在门后,独享着一个人的意韵。
看着这滂沱的大雨,铺天盖地无休无止的气势,在苍茫的大自然面前,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切卑微的思想都被驱得无影无踪,对上苍的敬畏油然而生。我好想钻进雨里,接受那暴雨的洗礼,恍惚间,我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青涩岁月,我在校园的操场上疯了一般地奔跑着,一道道咸咸的水的流进嘴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从头到脚的淋下,酣畅淋漓地洗尽那尘垢和屈辱,把积郁的感情从身体的深处一并宣泄出来,让身体得到净化、使灵魂得到升华。
“沙沙”的雨声也把我带到另一个芬芳的世界,那里玉米努力的抽着穗,高梁使着劲儿憋红了脸,谷黍抓紧机会结着子,埋在地下的山药蛋疯狂地长着个儿……我仿佛听到了所有的稼禾那贪婪地吮吸声,那种努力生长的声音。
透过雨幕,从几扇窗户里透出朦胧的黄晕的光,让人感觉特别温馨,外面狂风暴雨,而屋里却静谧安逸,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这就是家的感觉。 看得时间久了,竟萌生出一丝丝睡意,我上了楼,可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打开了楼道的窗户,从离地百米的高空俯视下来,半空的雨丝像银针一般斜斜地落下,发出晶亮的光,风似乎也小了许多,下面黑黢黢的,树木像魅影一般晃动着。
小时候,我很讨厌下雨,无论雨下得有多大,我都只能顶着个破草帽,由于怕同学笑话,后来连草帽也干脆不顶了,在雨里奔跑着上学、放学。有一年,老天爷生气了,连着下了二十多天的连阴雨,屋里炕上地下到处都是盛雨水的盆、碗,连它们发出清脆的叮咚声音也感觉很嘈杂闹心,除了放被子的地方是干的,其它地方都有雨水漏下,晚上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有时外边雨停了,家里还在哩拉着,更是烦人。
那愁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刘白羽说过“任何事物总是变化的,而且常随着生活的变化、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着。”我对雨的感情就是这样,如今,我竟然喜欢上了下雨,期待着雨后清新的空气、花草的芬芳,还有那洗尽浮华的世界。
今夜,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又走进我的梦里,似梦,又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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