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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网特稿:地震重灾区,有个煤矿叫天池(上)

煤炭资讯网 2008-6-23 13:05:44    要闻
一、生离死别


引言
 
  6月16日是个星期一,上班后大家都在抓紧编稿件。一篇来自重灾区德阳汉旺镇天池煤矿的援助稿件吸引了总编的目

汉旺镇广场的钟楼定格在5月12日下午2点28分

光,同时也引起了全体编辑对这个矿的重视。从稿件中获悉此矿灾情非常严重。然而对于这样一个重灾煤矿,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再说,5.12大地震后,由于我们网站特别关注全国各大媒体对震区煤矿的报道,但是我们几乎没有看到过震区有煤矿发生严重损伤的报道,我们也就误以为震区中没有煤矿,于是也暗暗庆幸我们的煤矿在这次大地震中躲过了一劫。而现在的一封援助信,让大家愕然了,大家都放下没有编完的稿子,在首页上打开了这篇题为《特重灾区绵竹汉旺镇天池煤矿渴求支援》的文章。看完文章,心情沉重如铅,第一反应,就是震区中怎么还有这么一个受损严重的煤矿?文章是两个退休老人写来的,共分为三个部分,一是天池煤矿的历史现状,二是本矿大地震中受损情况,三是呼吁有关方面给予本矿支持支援。
 
  也许是职业的使然,抑或是良心不能承受如此之重,和扬编辑立即有去这个矿的想法。同时给总编辑汇报了此想法。总编对这个矿的情况非常重视,他想组团派车去采访,只是得开个会决定一下。接着什么事也无心做了,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天池煤矿。但是对李总的“派车”并不乐意,如果去肯定得多呆一些时间,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采访,要是屁股后面跟个“专车”,你就得时时考虑他是否要走,这样肯定会影响采访。决定下来了:派和扬编辑和晓岚编辑搭班车去。于是匆匆收拾一下,背上包就出发。临行时,所有领导和同事都一再地叮嘱:注意安全。我们知道,大家所指安全的名词叫“余震”。
  我们虽然主动地承担了这次采访任务,但天池煤矿在什么方位、该矿的所属、职工现状、震后居住环境地点、交通是否恢复、震区能不能进去,这些我们一概不知。这样的上路可以说是“盲目”的,我们去天池煤矿的唯一通道就是两位老人留在文章后边的联系电话。

 

  既然承担了任务,我们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天池煤矿去。公司对面一路之隔就是长途汽车站,我们到了那里,3个小时后才有一趟去德阳的班车。我们又查看火车,几经计算,火车虽然绕道成都,又倒汽车,但算下来可以提前一两个小时到达德阳,况且每人还可以节约几十元的车费。不巧的是那天正好奥运火炬在重庆传递,公交车比往日晚十多分钟才到达重庆北站。距开车的时间只有十几分钟了,而售票口前排起的长龙,让我们一看就心凉了半截,关键时刻我们的记者证发挥了作用。买好票就上车,刚坐稳,头上的汗还没干,火车就开动了。


天池煤矿简介

天池煤矿的自备铁路

 
  天池煤矿始建于1958年,于1964年交由原四川省绵阳地区管理。1984年德阳建市后,划归德阳市管理,后更名为“德阳市天池集团公司”,属于中二型地方国有企业。公司现有职工6120人,其中:在职职工2420人,离退休职工2210人,其他人员1490人(含临时工、无业人员);资产总额8.1亿元,占地48.2万平方米。公司下属有2个煤炭生产井(天池煤矿和坪安煤矿)、1个磷矿石生产井及机械制造、乳饮品生产、职业技术学校、运业、医院、物业等8个独立核算单位(分公司)及玻纤、印刷2个全资子公司,共11个核算单位。

  天池煤矿一井设计生产能力21万吨/年,核定生产能力17万吨/年。“五证一照”齐全。

  天池煤矿一井为平硐开拓,中央分列抽出式通风,低瓦斯矿井,主要开采K1单一煤层,K1属自燃煤层,煤尘有强烈爆炸危险性,历史上曾多次发生冲击地压事故,系有冲击地压危险性矿井。

  ……

  这些文字看上去很枯燥,但我们必须把他放在这里,否则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天池是一个什么样的煤矿。


一个令人战栗的数字:死亡213人
 

通往天池煤矿的矿区大门已成废墟

  6月19日,我们在四川省煤炭工业协会采访时获悉,到目前为止,地震中全省煤矿共死亡287人,其中天池煤矿死亡213人。对一个煤矿来说,这个数字听一下就会不寒而栗。5.12大地震中,汉旺镇是个重灾区,而天池煤矿则是重灾区中的重中之重。从矿区大门往里走,左边原是一条几米宽的小河,右边是机关办公楼、职工礼堂、住宅区一路延伸进去。地震后,左边的小河还在,水不大,潺潺地流着,似乎地震对此没有多大影响。而右边的机关办公楼没有了,职工礼堂成了一堆废墟,后边10多幢住宅楼倒的倒,塌的塌,裂的裂。整个天池煤矿,看后用一个形容词描绘,就是满目疮痍。
 
  有政策规定废墟不能自行清理,天池煤矿只能在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的一片平地上搭起几顶帐篷,成为临时的矿指挥中心。在这里,我们了解到,机关楼倒蹋,有3名职工遇难,其中有一位是生产处长,并已提升为总经理助理,正在全矿职工中公示。还有一名安

天池煤矿设立的临时指挥中心

全处的工作人员和技术处的一名资料员,后者是个女同志。有人说起初她被埋时喊着别人的名字让来救她,但由于救援她的难度大,过程长,她喊着喊着就没有声息了。该矿总经理綦国林说起这件事时眼里含着泪花,地震虽然过去一个多月了,提起那些遇难的同事、职工,他的心头还是有抹不去的痛。
  
  该矿企业管理处处长徐晓领着我们向矿内深入,沿着运煤铁道,在机械厂厂长的陪同下我们看到了该厂的那一堆废墟。这原是一幢6层楼房,在地震中倒蹋,造成8名职工在此遇难。陪着我们的还有该厂的副厂长,叫徐晋中,小伙子看 着很年轻,他却说已经39岁了。就在这一堆废墟中,徐晋中的妻子也在遇难的8名人员之列。他说他家这次地震中遇难的还有丈母娘。我们在厂区察看、拍照,一回头,看见徐晓处长站在废墟前一动不动,眼里饱含泪水。是啊,在这里遇难的职工,往日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都见的兄弟姐妹,她怎能不触景生情,悲从中来呢。我们遇见两位女同志,她们原本也是这幢楼里的工作人员,那天地震时,她们去矿总部办公室办事,刚好在我们来时的铁道上走着,否则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突然的灾难,瞬间夺去了许多人生命的同时,我们也应该为那些因意外没有受到伤害的人而庆幸。
 

天池煤矿机械厂副厂长徐晋中拾到遇难爱妻的钱夹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这堆废墟时,有人拣起一个装钱的黑皮夹子递给徐晋中说,这可能是袁丽的。徐晋中把皮夹子拿在手中说,就是袁丽的。于是他就把皮夹子打开。我们在一旁问徐晓处长,袁丽是谁?她说,就是徐厂长的爱人。顿时,我们身上冷飕飕的,心一下子为徐厂长紧张起来。徐晋中慢慢地翻拣着皮夹子,里边贵重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仅有的两张票据已经湿了,他把那两张小纸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不大的水泥平面上。这一两分钟的过程,徐晋中再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啊!5.12大地震,让我们多少人悲痛得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同时也让我们多少人变得无比的坚强。
 
  就在这堆废墟下的遇难人员中,还有该矿的党总支书记。当时,在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两名入党积极分子,前来给他递交入党申请书,也和他一同遇难。很巧的是,我们在绵竹市天池煤矿活动板房搭建基地上,见到了遇难书记的妻子。徐晓处长给我们介绍之后,我们真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安慰她。好在这一个多月她已经挺过来了,又在这里为了生活,为了明天的希望开始投入工作。我们问起她的孩子时,她说在外地读大学,这是一个令人欣慰的消息。死者虽死,生者只要有美好的希望,我们就应该保持一个比较乐观的态度,面对灾难,勇敢地去生活去创造,就像眼前这位书记妻子一样。


群体遇难,抽掉了一井的心脏
 
  在天池煤矿遇难的123人中,一井有19人,这是该矿遇难的最大一个群体。一井是天池煤矿养家糊口的功臣矿井,在

天池煤矿一井楼房倒塌19人遇难

这个收入落后于时代的煤矿中(2007年人均收入8020元),每年主要靠一井产出的十几万吨煤炭,勉强维持着全矿人的基本生活和矿区的缓慢运转。就是地震发生的那天早晨,一井的大部分领导都下了井,吃过饭下午两点上班,他们准时在井口附近的四层楼房里召开安全生产调度会。安全生产调度会是全国所有煤矿共有的一个会议,虽然开得平平淡淡,不像人代会、党代会那么热烈而隆重,但这个会却非常管用,因为他的内容都是非常具体而有针对性的。参加安全调度会的,一般都是矿井有一定级别的“领导”。这天,地震袭来,天池煤矿一井会议室所在的楼房倾刻间倒塌。杨华、罗晓永、高永飞3名副井长和16名区队长一同遇难,井长成为重伤,现在已转送大连医治。在这严重的伤亡中,副井长李学文意外的自救成功。
 
  奇怪的是地震让井口所有设施瞬间成为废墟,而井下灾害却甚微。地震后,一井井下职工陆续从平硐井口走出,当他们看到平日里的办公场所,会议室、作衣室、充灯房不是全部倒塌,就是歪到一边,而且李学文井长告诉他们,倒了的房子下面还埋着好多人,于是大家发疯一般地在废墟上扒着、哭着、喊着。
 

通往天池矿井的唯一火车铁路被山石掩没

  天池煤矿一井井口离汉旺镇的火车装煤平台有三四公里,这一段路,矿上依山傍水自建了小火车道,每天生产出的煤就是通过小火车道运送到汉旺镇火车站,装上国家通用的列车,运往祖国需要的地方。这条小火车道,也是工人上下班由矿家属区赶往井口的唯一通道。地震引起山体滑坡,小火车道多处被摧毁。我们前去一井井口采访,只能绕道河对面的公路。隔河而望那一处处被山体滑坡埯埋了的铁道,还有井口倒塌的废墟,就是那几根粗壮的翻煤楼钢筋混凝土支柱,也已经歪斜扭裂。天池煤矿一井井口面目全非,无一处设施可用,死伤也极其惨重。而就在井口下面的绵远河水,仍在自上而下地流淌着,水不很大,响声却慑人心魄。也许,这是绵远河为一井死难者发出的哀号。哭吧,绵远河!把你的哀号变成咆哮吧,让世人记住天池煤矿,记住一井井口,记住在5.12大地震中失去了生命的矿工们,记住在一间房子里一同遇难的19名一井的中间力量!


“我的女子到现在还没找到”
  
  6月16日下午7点我们赶到德阳市体育中心,我们这次采访的通道——在我们网站发求救呼吁的两位老人都住在这里。两位老人都已年过花甲,当我们面对面时,对他们这种仗义执言,直呼媒体关注天池煤矿困难现状的精神所敬佩。不过两老人也很谨慎,他们一方面热情接待我们,一方面又详细查看我们的证件,确认我们是煤炭资讯网的记者后,才

还没女儿消息的政工部副部长、工会副主席罗成(左一)

领着我们到另一个天池矿灾民安置点去。这个安置点在体育中心内的室内篮球场,一走进去,就看到好大一片灾民地铺,有100多人。两个老人把我们介绍给一位年轻人,说这是我们天池煤矿的工会副主席罗成。罗成接着就说,叫我小罗。这是我们这次采访见到的第一位天池煤矿的“领导干部”,我们向他作了自我介绍后就坐下来,想让他把天池煤矿给我们大概介绍一下。不料,我们还没有开谈,灾民们听说我们是煤炭资讯网的记者,呼拉一下就围过来好多人,竟然把这位领导干部和我们隔开了。为了更多地接触天池煤矿的职工,我们晚上就和他们一起睡地铺。临睡前,罗成领着我们一起去洗脸,在洗脸间,他说:我的女子到现在还没找到。他的话让我们非常吃惊。他说他们就一个女子,10岁了,上五年级。噢,这就是干部,在自己承受这么大痛苦的时候,还要在这里负责本矿灾民的一切事务。因为地震,大家不仅失去了家园,而且精神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创伤,再加上天池矿是个老矿,经济效益不是很好,大家难免怨言颇多,牢骚满腹。但是,作为“领导干部”,罗成在这里就必须承受双重压力。
 
  象罗成这样的干部,在天池煤矿不只他一个。到天池煤矿后接待我们的徐晓处长,工作兢兢业业,我们在短短的时间

痛失弟弟的徐晓(右)带着我们看望灾民管理临时工作点

里,就看到她在做着许多工作。就是她在陪着我们采访时,电话也是不断,都是一些汇报或安排工作,要求她协调办理的事情。就是她,这次地震中,失去自己的弟弟。父母原本就她姐弟俩,而弟弟连个根都没给家人留下就离去了,这对她是多么大的打击啊!别人就是想想,也会感到失去亲人撕裂心肺的痛。可徐晓处长,她坚守在天池矿的工作现场,能处理的事情,她都尽情地在做,能协调的事情,她都在发挥自己的作用。这白天的徐晓,看着很是开朗,工作卖力的徐晓,也许消停下来的时候,或者晚上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一定会哭泣。弟弟,是她的至亲至爱呀!
 
  要说这样的干部,还有我们前边提到的副厂长徐晋中。我们去厂里采访时,他正在领着工人看守已经被地震损坏的“家园”。房子倒了,水断了电断了,机器还在,他们必须保住这些设备,这是他们以后重建家园恢复生产的命根子。妻子没了,他把孩子又送回了老家,孤身一人就24小时和工人们守在这里。
 
  除此,采访中我们还遇到了四号井一位工人,他叫刘余贵,这次地震中,失去了五位亲人:妻子、岳父、岳母、二姨

痛失五位亲人的矿工刘余贵讲述在河里找到两位遇难亲人

妹、小姨妹。现在就剩他和在外地读书的女儿了,他说要不是还有女儿作为他的支撑,他根本就没活下去的勇气了。因为他原本就是炊事员,现在他又在为灾民煮饭,尽量地用劳动减轻思亲之痛。然而,他对我们讲述失去亲人的经过时,短短的几分钟,几次他的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6月16日晚上,我们在德阳体育中心灾民安置点采访天池煤矿受灾职工,看到一位老者右手臂被包扎着,我们主动和他打招呼。他说手臂是地震时房屋跨蹋把他压住受了伤的,还是女婿把他从废墟里拉出来的。这位老者叫杨勇,已经73岁,满头白发,个很高,身体看上去却很瘦弱。他说和老伴都是58年建天池煤矿时从成都过来的,那时成都那边过来了好多人,后来一些人陆陆续续都回了成都,剩下的一些人就留下来了,退休前他是干工会工作。毕竟他当过干部,说话文文静静,不吵不闹,情绪也不像有些灾民那样激动。说起地震灾难对天池煤矿的损害时,他告诉我们,他的老伴压在楼房底下,现在还没有扒出来。这位老者在叙述这件事时很平静,可是谁又会知道,他的内心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5.12大地震,这个灾难让全中国都感到难以承受,但是,我们还得挺住,我们必须挺住。实践证明,我们挺住了,老者杨勇挺住了,我们走过来了。
 


本网记者:和扬 晓岚      编 辑:徐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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