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为了来旺结婚买房，母亲把自己的房子卖了，在矿附近农村租了两间房，给来旺买了新楼。结婚前，来旺和媳妇商量，结婚以后母亲就跟着他们过日子了，反正自己也没兄弟姐妹。当时来旺媳妇也没说什么。可结婚以后，媳妇说哥嫂不孝顺，对父母不好，要接自己父母来住一段时间。就这样，岳父母就和来旺他们一起住进他们的新楼房。本来，来旺想岳父母住一段时间还会回大舅哥那儿，可这一住就是一年还没有要走的念头。

　　

　　这几天天气出奇的冷，凛冽的北风疯狂的席卷着人间的温暖，好像要把人间仅存的一点儿温暖也要冰封起来。来旺下班没有回家，直接去看母亲。走进母亲那个小院，凌乱的堆着一些木材和玉米秸，窗子上的塑料布随着风一起一落的呼啸着。

　　推开母亲的屋门，母亲坐在床上做针线。“妈，你又在纳鞋垫，我已经有很多了，没事你就多休息吧，你的腰又不好。”来旺走过去坐在母亲旁边。

　　

　　母亲抬起头摘下老花镜说：“没事，反正闲着也没事做。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去。”

　　来旺按住母亲说：我吃饭了。来旺看到床头的碗又说：“妈，你又是只吃面条，放鸡蛋了吗？”

　　

　　母亲捋了捋来旺前面的头发，慈祥的笑着说：“放了，放了两个荷包蛋呢，我吃的饱饱的。”来旺在母亲屋内转了一圈，翻着菜篮子，菜篮子就只有一棵白菜和几棵葱，来旺问母亲：“妈，前天我让小丽给你买只老母鸡，她给你买了吗？”

　　母亲愣了一会儿，转眼笑着说：“买了，买了，我都吃没了。”来旺看到母亲眼中浮上一层雾，似曾明白扭过头，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睛。

　　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明白儿子的为难和孝顺。来旺看母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母亲是不是有事？母亲迟疑了一会儿说：“这几天天冷，我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疼腿不敢下路走，晚上也暖不热被窝。有空你出去给我买个电热毯吧。”

　　

　　来旺沉默的看着母亲，这才注意到母亲银灰色的头发，深陷的眼窝以及打着细褶的皱脸。母亲，真的老了！来旺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有钱买煤，母亲总是坐在被窝做针线活陪自己写作业，先给自己暖被窝。那时虽然很冷，可来旺却觉得很温暖。

 

　　来旺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低低叹息。转身对母亲说：“妈，明天下班我就给你送来，你早点睡吧，我先走了。”
　　

　　来旺回到家中，妻子和岳母坐在客厅吃着瓜子看电视，看了一眼来旺，妻子说：“是不是又去看你妈了，我让你给我爸买的按摩椅，你买了吗？就知道把钱往你妈那儿扔。”

　　来旺看着妻子扭曲变形的表情，厌恶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转头给岳母说：“妈，我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她那儿又冷，腿疼得不能下床。你看能不能让我妈搬过来和你一个床，让我爸在客厅搭个床。”
　　

　　岳母一听，眼瞪得大大的，气呼呼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撵我们吗？我们把闺女养这么大嫁到你家，跟着女儿住几天就撵我们呀。”
　　

　　来旺赶紧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让你和我妈住一个屋。”
　　

　　岳母嗑着瓜子说：“我听到打呼噜声就头疼，睡不着。再说，我和你爸从结婚就还没分过床呢，这老了你倒要让我们分床呀。”
　　

　　妻子赶紧跟着说：“我妈不能走，我们都上班，我妈走了谁给我们做饭呀。”
　　

　　来旺沉默了，看着妻子和岳母一张一合嘴，突然感觉那么陌生。来旺站起来走进自己房间。站在窗前，黑暗笼罩整个城市，前面楼上几盏灯刺穿黑暗，闪烁着，照亮周围。来旺走到床边，躺在床上，顺手拿起床头一本书，一张照片掉在地上。来旺捡起来，是自己十岁生日时和母亲的一张合影，这是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的第一张合影，也是现在仅存的一张照片。来旺记得，那天，母亲还给自己买个小蛋糕。可母亲一口都没有吃，只是笑着看自己吃的满脸奶油。呼啸的风声打乱来旺的回忆，来旺甩甩头，可记忆就像鬼魅似地追缠着。来旺冲出家，甩上门，走在街上。
　　

　　来旺来到超市给母亲买了电热毯就朝母亲家快步走去。来到母亲门前，透过玻璃，来旺看到母亲正抚摸揉搓着自己疼痛的腿低泣。
　　

　　母亲看到来旺擦擦眼睛说：“儿呀，那么冷你怎么又来了。”
　　

　　来旺哽咽着说：“妈，我给你送电热毯来。”
　

　　母亲说：“快进被窝，先暖和暖和，你明天送来就行，干嘛非要这么晚还来。”
　　

　　母亲挣扎着坐起来，手摁着床站起来，艰难的扶着桌子挪到暖瓶跟前，给来旺倒了一杯子水说：“快喝点水，暖和暖和。”
　　

　　来旺接过母亲手中的杯子，母亲因营养不良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加苍白蜡黄，手上深一道浅一道的口子也更加明显了。百善孝为先，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母亲含辛茹苦抚养自己成人，可如今自己有了家母亲却无家可归了。来旺扶着母亲坐在床边，跪在母亲旁，他嗫嚅片刻，终于忍不住啜泣道：“妈，对不起，请原谅我！今晚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