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媒体今天曝出上海女中学生集体援交的新闻，事情本身令人震惊，几位未满18岁的女学生为了换些零用钱而从事性交易，这让从来都将“未成年人性行为”视为洪水猛兽的主流价值观，何其惊诧莫名！后面紧紧跟着例如道德沦丧、教育失败、家庭关怀缺位、社会风气失衡等判断，简直都是顺理成章、不假思索的逻辑判断，但是，但是，我们能不能先认真想想一个很小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是“卖淫”，而不能是“援交”？为什么我们的媒体，我们的主流宣传平台，甚至执法部门，在形容这个事情的时候，都那么干脆并直接地用那样一个词语？

　　“援交”这个词来自日本，全称“援助交往”或“援助交际”，最初指少女为获得金钱而答应与男士约会，但不一定伴有性行为。然而，现今意义却成为学生进行性交易的代名词。依据台湾内政部警政署刑事警察局的定义，援交是一种特殊的“双向互动”色情交易：“少女(特别是尚未走向社会的女‘中学生’)接受成年男子的‘援助’，包括金钱、服装、饰品和食物等物质享受；成年男子接受少女的‘援助’——性的奉献。”“援交”这个词之所以能传播到中国内地，最重要的渠道当然是日剧，比如金城武1998年主演的日剧《神啊，再多爱我一天》，故事最开始就是深田恭子扮演的高中女学生为了买一张偶像的演唱会门票，选择援交赚钱，却不幸感染上艾滋病.......注意，这部电视剧1998年就有了，而且直到现在你只要在百度上输入关键词，就能从第一集看到最后一集，有类似情节的日剧、韩剧还有很多，“援交”在日韩的影视剧里，也能算得上不大不小的一个母题，在援交的背后，隐藏着许多社会命题：残酷青春、破碎家庭、心理创伤与修补、物质世界的诱惑、成人世界的粗暴介入等等，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会用几米的漫画来描述关于童年和爱情的创伤。

　　但是，当这种事情变为现实后，比如面对上海那几位女中学生时，我们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如何看待她们，以及看待这个事情本身。年轻是犯错的年纪，更何况在她们的价值观中，或许这件事情并不是绝对的错，性交易只是一种方式，通过这种方式她们想要拥有对她们很重要的东西，肯定不单纯是钱，或许是一个包、或许是一个iphone，或许只是想买一件自己心仪了很久的衣服.......对，她们是将性和金钱混在了一起，看上去不像很多人想象得那样纯洁，更何况这还是违法行为——但为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用“卖淫”这样一个词去判断她们，用这样一个粗暴的指向将她们打入到类似于敌对面的地方？每个词语背后都是有精神指向的，而这种精神不仅隐藏着价值判断和好恶程度，也隐喻着对未来的假想甚至是企图。当我们说一个人是“婊子”的时候，词语之中根本不单单只是形容对方是一位性工作者，还包含着表达者本身强烈的情绪性攻击，这种攻击很容易让事情变得更糟；谎言说千遍也会成真理，侮辱性语言骂多了，同样会成为一种负力量，让事情朝着更严重的反方向发展。

　　更何况，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群不满18岁的孩子，你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说她们不对、犯错、不懂事，甚至都可以说她们虚荣，但是，记住，她们只是孩子，她们还有漫长的人生要走，她们在18岁前因为无知而让自己背负了可能是一辈子的道德审判——她们的无知不在于别处，只是在于怎么能够让人发现这件事情呢？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所谓的道德立场去指责她们。与其指责她们，还不如指责那些与她们进行性交易的男性。当媒体和主流的话语平台醒目地用“卖淫”来判断、归类她们，这是一种爱的表达吗？见鬼，这更像是一种恶行，在这样刚性粗暴的词语里，我们看不到宽容、人文关怀，甚至看不到一丝怜悯，就像让那些成年的性工作者裸体排队游街一样，这不是正义，从来都不是正义，这只是暴行！以道德和社会风气的名义，对人性进行反复的羞辱与打压，这是在所谓道德的战场上，胜者对失败者的鞭尸。

　　倘若这个事情修改一些段落，其中有一位女孩子之所以从事性交易，只是因为妈妈重病卧床不起、弟弟没钱上学、爸爸是个酒鬼，她只是想赚些钱供养弟弟上学、给妈妈治病，那这样的话，整个事情是不是就很不同了？性交易就不再是罪恶的，而是耀眼道德勋章上最善良的一颗珍珠？但是，我宁愿这位女孩只是为了自己买一个包，而不是供养家人，每个人都不应该因为悲惨而出卖自己，不应该为止痛而再次痛苦；当然，如果我是她的朋友或者兄长，我一定会告诉她除了性交易，还有更多的方法能让赚到钱买个包，而通过劳动而非肉体获得报酬，是性价比更合适的方式，因为每个人都会有经济窘迫的阶段，但总会好起来的，你的身体该留给更值得你付出的人，那些花钱换你的男人，不配拥有！

　　最后要说的，如果可以，请用“援交”形容她们的行为，而且，她们不会是最后一群这样做的未成年人，物质世界汹涌的诱惑和“逼迫”，倘若成人世界没有筑好保护的屏障，而只是指望孩子们自己去保护自己，这当然是一种痴人说梦式的逃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