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家》杂志】（记者 戴喆民）7月21日，以研发、销售油气勘探开发软件为主业的创业板上市公司恒泰艾普宣布收购中裕煤层气42.42%的股权，正式进入油气开采。消息一出，其股票即遭哄抢，5分钟内至涨停。

      参与到由巨头把持的煤层气行业，对于一家小型技术公司来说，并非易事。

      煤层气俗称瓦斯，主要成分为甲烷，是一种清洁能源。中国的煤层气储量为世界第三，约36.81万亿立方米，主要分布在山西、内蒙、河南等地，如果按照当前国家发改委规定的每立方米1.115元的价格衡量，其总市场价值超42万亿元人民币。

      长久以来，煤层气一直是央企巨头和能源诸侯的逐鹿之地，近来跑马圈气的动作尤其凶猛。两个月前，刚刚联手山西国际能源集团的中石化已开始具体参与“气化山西”的大战略，而已实际控制第四大油气专营公司—中联煤层气有限责任公司的中海油也在积极推进煤层气大规模商业化。退出合作选择单干的中石油宣布，到2015年，在全国的煤层气勘探开发量要达到40亿立方米，而该公司2011年的计划产量不过6亿立方米。

      在煤层气资源丰富的山西、河南等地，能源企业不断裹挟在巨头之间，上演着争夺大戏。

      “这个行业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瓜分资源和矿气之争上，而实际的技术却少有人关心。”一位煤层气业内资深人士对本刊表示，“而非常规天然气的发展所依赖技术从来就不是大公司能产生的。”不过，中国的煤层气格局却完全由几家巨头左右。

      跑马圈气

      在很长时间内，中国的煤层气市场是中联煤层气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联煤）的天下。1996年，经国务院批准，当时的煤炭部、地质矿产部和中石油共同出资成立中联煤，由其从事煤层气资源勘探、开发、生产、输送、销售和利用，并享有对外合作进行煤层气勘探、开发、生产的专营权。而后，随着部委的撤并整合，其股东变更为中石油和中煤集团，两家各占50%股份。

      尽管中联煤的两大股东都是大财主，但因其控制权对等，都没有意愿对中联煤进行足够投入。于是，中联煤早期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积极开展国际合作上，试图以这种方式引进国外的技术和资金，合作名录上也不乏菲利普斯（Phillips）、德士古（Texaco）和阿科（ARCO）等国际石油巨头的名字。但通过多年的勘探，这些国际公司发现他们所投资的区块里的煤层气含量并不如最初的预期，因此热情渐退，并逐渐退出合作。

      “国外的勘探技术和软件都假定大地是平的，地底下是均匀层状的，但事实上在中国，地表、地质结构都非常复杂。”上述业内人士说。

      2005年2月，国务院决定成立由国家发改委牵头，12个部门、单位参加的煤矿瓦斯防治部际协调领导小组。除了煤矿安全外，这个小组的另一个任务是着力推进煤层气的规模化和产业化。在随后“一揽子”利于煤层气发展的优惠政策和措施出台后，这个行业变得更“有利可图”。而此后，中联煤在山西晋城等地也开始渐有斩获。

      煤层气的前景逐渐被看好。中联煤的股东之一中石油也因此想控股中联煤，并加大对其投入，但与中煤集团协商不下，最终只能分道扬镳。中石油在2008年从中联煤撤出50%的股权，选择单干并带走将近50%的优质区块，自己成立中石油煤层气有限公司。

      在央企不断跑马圈气的同时，山西省政府也一直试图组建自己的煤层气专营企业。2006年，山西国资部门确定“煤层气开发与应用”为山西能源产业集团这家省属大型国有企业的主业，并试图将其打造成山西省属的煤层气巨头。2008年，山西省政府曾两次发函国家发改委，试图为其争得对外合作专营权，但最终没有结果。

      此后，山西能源界的新贵山西国际能源集团（格盟国际）与山西国际电力集团接过大旗，承担起推进山西煤层气业务进一步发展的重任。成立于1989年的山西国际电力集团在2007年12月进行战略重组，与韩国电力公社、德意志银行合资组建山西国际能源集团，同时一分为二，省内两个新巨头由此诞生。

      真正宣告煤层气行业进入巨头竞争格局的是在2010年12月，中石油、中石化和河南煤层气公司被新增为对外合作单位。这意味着更多企业可以通过与外方合作获取煤层气开发最关键的技术，该行业也正式进入“战国纷争”阶段。

      当年最引人关注的事件是，急于上岸获取油气资源的另一大石油巨头中海油以12.03亿元从中煤集团手中收购中联煤50%股份，时任中海油基建公司常务副总经理的武卫峰也带领财务、人事班底上任，担任中联煤总经理。

      中石油、中石化和山西的能源新贵也开始了新合作。今年3月底，中石油管道局与山西国际电力集团就山西省煤层气（天然气）管网项目在太原共同签署合作框架协议。而在两个月后，中石化则与山西国际能源集团共同出资成立山西国化能源有限责任公司，大举进军煤层气市场。根据协议，国化能源将主要负责山西省内煤层气的勘探开发、管道输送、城市管网、综合利用和销售等业务。

      在其它省份，煤层气的开发也逐渐升温。在鄂尔多斯盆地东缘，中石油已计划于今明两年在陕西韩城投入15.81亿元开发煤层气项目，而韩城也已成为继晋城之后煤层气开发的一片新热土。而在河南，省政府曾在2008年从中央企业手中收回了非常少的几块已登记过的区块，并成立了河南省煤层气开发利用有限公司专门从事省内煤层气开发工作。

      央地之争

      煤层气行业变得越来越热闹，一片新蓝海似乎呼之欲出。但采气权和采矿权体制问题长期以来都是阻塞其发展的最大症结。

      在国土资源部实行矿权制后，煤层气的采气权和煤矿的采矿权分属不同部门。采气权是国土资源部发证，而采矿权则是由部和省多级发证。这样，就部分地造成了获得采气权的央企和获得采矿权的地方煤炭企业矿权重叠的局面。但问题在于，煤层气和煤炭是同一储层的共生矿产资源。那么，谁先开采？

      双方互不相让，造成了局面的胶着。其中，争执最激烈的地方就在山西晋城。2003年底，晋煤集团打下了30口煤层气地面预抽井，并获得成功。之后，晋煤又投了100口井，却被中石油告了一状。晋煤自然也不服气，向国家安监局（后升格为国家安监总局）打了一个报告，声称如果自己不能动气资源，对方也不能动煤资源。国家安监局认为这种思路“言之有理”。这自然也给中央的油气企业出了难题。

      而在中央企业方面，却完全是另一种观点。一位中央油企相关人士表示，晋煤很多举动颇不讲理。

      “其实，这个问题完全在于各级政府之间没有协调好，不能怪企业。”一位煤层气行业资深人士表示。按道理，煤层气和煤炭矿权需要统一进行划分，而没有协调所造成的恶果只能由企业来消化。

      目前，采气权和采矿权体制问题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山西方面“两权合一、气随煤走”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当地企业也可以借此实现煤气通吃。但在中央油企看来，还是应该“先采气再采煤”。“煤层气属于非常规天然气，采气也是非常专业的工作，应该由油气公司来做，在世界其它地方也都是如此。”上述石油企业人士表示。

      “现在看来，采气权和采矿权体制问题要从根本上解决已经基本不可能了。我们更多的是默认现有的事实，私下采取互相协商的方式解决冲突。”山西的一位大型能源集团负责人表示。据了解，目前中石油已与地方煤炭企业形成了三种合作模式，包括在矿权重叠区进行协议划分并分别开采的沁南模式，采煤采气一体化的潞安模式，和先采气后采煤的三交模式。晋城市发改委主任李国继告诉《中国企业家》，目前当地政府也在考虑由晋煤、兰花集团等当地企业与中石油、中联煤等互相参股并组建合资公司的方案。

      中小玩家缺失

      “气权和矿权问题被放大了。阻碍行业发展还有一些更重要的原因。”一位煤层气业界资深人士称。

      “技术原因是最重要的。”中国石油大学煤层气研究中心主任张遂安表示，“中国的地质情况与美国大不相同，这也导致了很多美国技术难以在中国大规模复制。”

      “在中国开采煤层气很大程度上没有现成的经验借鉴，需要开发出自己的技术。”张遂安表示。因为中国的资源条件比较特殊，针对这种特殊资源尚没有形成有效的开发体系，只是经过之前多年的试验和开发，针对一些简单的资源情况取得一些突破。

      “我们现在不但深层的煤层气开发解决不了，浅层的很多也没法解决。在河南荥阳和巩义一带，煤层仅200多米深，煤层气打出来以后，呼呼地往外冒，但两天就没了。最大的制约还是技术。你知道有气，但就拿不出来，不能进入商业化生产。”中联煤经营管理部主任李良表示。

      “非常规天然气的发展，需要依赖技术的进步，但技术的创新和突破从来就不是大公司的事。”前述业内人士称。大公司更多地会考虑抵御风险，从而把安全体系强加在所有的作业模式上，而这与技术创新的高风险本质是冲突的。

      有一个关于煤层气开采的真实笑话在业界流传。天然气巨头BG的一个煤层气井口有一只蜘蛛，面对这个简单的情况，整个处理过程却繁杂得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现场作业人员将报告打到总部，再由总部调来作业队伍进行处理。这个看似荒谬的处理过程是由BG的环保和安全规定决定的，公司必须考虑员工被毒蜘蛛伤害的风险。

      这个例子充分地体现了大公司的笨拙，它们在煤层气这个需要充分技术创新的领域表现得并不如人意。在煤层气开发的热土澳大利亚，油气巨头壳牌和英国天然气公司都亏损其中。

      这给巨头把持的中国煤层气行业敲响了警钟。实际上，目前除了资源条件优异的晋煤集团，其它几家公司的煤层气业务都处于亏损状态。“这个市场需要小的玩家。”前述业内人士说。

      中海油能源研究院首席研究员陈卫东同意这个观点。他指出，中国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煤层气开发政策，但煤层气行业发展却并不成功，更多的原因在于体制。

      在煤层气开发获得成功的美国，就有数千家大大小小公司的参与。这些公司中，有30%面临着倒闭的危险，在竞争压力下，它们不得不持续地进行创新。而今，煤层气已经占到美国天然气产量的10%。

      对外合作专营权是国内的油气巨头们引进国外技术的方式。目前，由外资参与合作的区块已有数十块，但仅有亚美大陆等少数公司获得了成功。一位外资公司人士坦言，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生存的空间仅仅是一丝夹缝。依靠长时间的试验和勘探获取的技术经验，可能被石油公司复制到资源条件类似的其它地区，这些做出创新的小公司收益因此非常有限。“这并不鼓励创新，”他说，“一种更理想的方式是能让更多的企业更自由地进入到这个领域，依靠它们的技术创新能力取得突破后，再有大公司将开采出煤层气资源的区块进行整合。”

      但这可能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事实情况是，从原中联煤分给中石油的合作区块的外资参与者们，面对财大气粗的中石油，已经感受到了更大压力。

      如今，几家石油巨头在煤层气领域都颇为高调，大规模的资金投入似乎已经没有疑问。只是，缺乏中小企业般灵活机制的大公司们，难免会面临更多的试错过程。这对于整个行业来说，意味着更多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