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晨

　　[ 应当以日本经营非洲为师，打造民营企业、国有企业、金融机构和政府的海外投资集团，才能吸引更多海外中资企业以可持续的方式去经营，而不是竭泽而渔 ]

　　本月4日，在非洲国家赞比亚，一家中资企业发生工人骚乱，导致中国员工一死四伤。这起血案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提醒我们必须为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问题进行某种诊治。

　　出事的科蓝煤矿是一家中国民营企业。据中国驻赞比亚使馆通报，死者叫吴生崽，江西乐平人，是矿井带班。事件起因是加薪引发的劳资纠纷。

　　2011年，赞比亚政权更迭，此前有反华倾向的爱国阵线上台，工会是其重要票源。上台后，赞比亚新政府立即上调法定最低工资，在今年8月生效。

　　科蓝煤矿每月4日发工资。到了8月4日，部分员工的月薪仍显示为150美元，而非上调后的220美元。据使馆通报，当时有三四百名当地矿工冲击矿井，中国员工躲入矿井巷道避难，当地工人用矿车撞死了吴生崽。

　　而据中方管理层说，其实此前他们已经和矿上的工会谈妥，按上调后的最低工资发放，但工会没有及时转告工人，酿成惨剧。

　　关于事件本身，赞比亚政府已经介入调查。显然，杀人者应绳之以法。赞比亚劳工部长已表示要严惩凶手。我们呼吁驻外机构保护好中国员工的生命安全。

　　不过，在痛惜中国同胞客死异乡的同时，此事也应引起深刻反思。事实上，科蓝血案不仅是个案，更代表着中国企业“走出去”、赴非洲投资经营中可能遇到的普遍问题。

　　科蓝煤矿的劳资矛盾已久。2010年，曾有中方员工开枪射击骚乱的赞比亚工人。此事至今仍在赞比亚有着很强的负面影响。从此以后，不仅科蓝煤矿的劳资关系处于长期紧张之中，也牵连到了其他中资企业。

　　此案的起因是最低工资制，这是非洲较为普遍的保护现有劳工的制度。非洲各国，包括赞比亚，都有比较严苛的劳工法。当然，在笔者看来，很多法条过于苛刻、死板，但毕竟这是成文法律，代表着非洲国家的主权，理应遵守。然而，有些中资企业特别是一些民营企业，有时会忽略当地劳动法，想方设法钻空子。

　　比如，为了规避当地劳动法对工人的各种保护，科蓝煤矿就曾采用日薪制，工资约合人民币28元/天，按天发放。而且，当时经常安排加班。这导致了当地工人抗议，后演变为骚乱，酿成开枪事件。这种钻空子的做法在赴非中资企业中并不鲜见。

　　在非洲，中资企业往往抱怨非洲工人懒惰、不守纪律等，非洲员工则抱怨中资企业给钱少、工作条件恶劣、经常加班。背后是中非两种工作文化的不同。

　　文化不同本是常事，最重要的是要加强沟通。然而，缺乏沟通恰恰是赴非中资企业的通病。如果科蓝煤矿经理的说法属实，那么这就是一起典型的误会引发的血案。如果工会忘了转告工人已经加薪，管理层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至少通知非方基层骨干？这说明，这家企业根本就没有吸取开枪事件的教训，没有与工人的直接沟通，甚至根本没有培养一批能理解中方管理层的非方骨干。

　　科蓝血案暴露出了“走出去”的体制性问题。出事的是民营企业，这并非偶然。民营企业在非洲，往往经营灵活、善于捕捉商机、压低成本，但也屡有不尊重当地法律、劳资关系紧张的劣迹。

　　2009年3月，商务部出台《境外投资管理办法》；2010年，即科蓝煤矿枪击事件后，驻赞比亚使馆着手规范赞境内的中资企业。但是，这些管理措施对国有企业还有点用，对中小型民营企业则明显鞭长莫及。

　　更有一批“非洲土生土长”的中资民营企业，无法被有效管理。有一批中国人远赴非洲白手起家，在当地注册、创办企业。一方面，笔者很钦佩这些远渡重洋者的创业精神；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承认，这些中资企业既不大遵守当地法律，也完全不受中国法律管辖，是中非关系的定时炸弹。

　　笔者以为，要真正解决问题，必须首先明确中国对非洲的整体战略。我们到底从非洲要什么？政治支持、矿产资源、小商品销售量、企业利润，还是将非洲培养成中国未来的伙伴和潜在市场？

　　此外，必须改革在非洲的经营方式。单纯靠驻外机构，管不了也管不好驻外中资企业。应当以日本经营非洲为师，打造民营企业、国有企业、金融机构和政府的海外投资集团，才能吸引更多海外中资企业以可持续的方式去经营，而不是竭泽而渔。

　　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刚刚结束对非洲9国的访问，其间有颇多诋毁中国的言论。美国在非洲的举动，一方面对中国构成压力，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将之视成动力和鞭策。如果“走出去”的中国企业能够与当地人关系和谐，还会怕战略对手的压力吗？

　　(作者系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