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有一个美丽的故乡，所以我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不记得哪个名人说过，一个人如果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能令他享受一生，的确如此。至今出现在我梦中的依然是村后的小河，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高大笔直的白杨树，以及傍晚从那一排排青砖瓦旁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融入梦一样的暮色的时候，总会在胡同的深处回荡起母亲呼唤因为贪玩忘了回家的我的声音。我这才从白杨树的树顶“哧溜”溜下来，或是从清澈的小河里爬出来寻找我的衣服，然后，一溜烟的向那弥漫在夜空中遥远而飘渺的声音奔去。我如果能画，一定画一幅美极了的暮色图，后来我还真地见过一幅类似我想象中这样的画卷，当时我就热泪盈眶了，真的想永远走进去不再出来。我是一个极其怀旧容易伤感的人，往事的点点滴滴这么多年竟一点都不褪色，像昨天才经历过似的那么鲜活地缠绕着我，让我逃脱不掉。

 

      我写过很多赞美故乡的文章，朋友们说归功于我很好的文学天赋。在与一位报社的社长谈起“天赋”这个话题时，我记得我曾对他说，我喜欢张爱玲的一句话，张爱玲说，有些人遇到再好的东西都滴水不入，而有些人就像海绵蘸了胭脂瞬间就渗透的一塌糊涂，这是对所有的天赋多么经典的诠释，而天赋对我，既没有像陕西方言里说的“瓷”得滴水不入，也没有做到“灵光”的瞬间就渗开得一塌糊涂，也只不过像“小鹿汲水”。源自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对文学的一种喜爱，因为从小生活在农村，阅读条件太差，几乎没接触过名著之类的作品，有的只是与华北平原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和风土人情的熏陶。

 

      我记事比较早，大约三岁我就有记忆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揪住大人不停地讲故事，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什么故事都行，但大多数还是“鬼”的故事。有个自家爱读书的叔叔给我讲完《聊斋志异》以后，我就能串着编“鬼”的故事了，编得我自己一到天黑就心惊肉跳地不敢出门，编得小朋友们神魂颠倒地对我唯命是从，说到这还有一个非常可笑的故事，我讲来听：那时我刚上一、二年级，奶奶养了一头老母猪，大人们每天都要割猪草，我看着挺辛苦的。那天一时兴起，非要跟邻居家的姐姐们一块去割猪草不可，平日里家人从不舍得让我去，害怕镰刀割了手或是草丛里有蛇被惊吓到，那天拗不过我就给了我一个小竹筐，只当我出去玩。来到村后大堤密密匝匝的草丛边，看到小伙伴们一头扎进去挥舞镰刀连拽带割势不可挡的架势，我才知道自己生得太单薄，眼看她们筐子已满快回家了，我还坐在自己割的少得垫在屁股底下都硌肉的几根草上自言自语：镰刀真的不好用，草也拔不动，哎，要是有个聚宝盆把她们拔得草全聚到我家该多好。诶，有了，于是在她们满载而归的时候我给她们讲起了“聚宝盆”的故事，讲到精彩处戛然而止，她们问为什么不讲了，这时我开出了条件，谁想接着往下听，谁就把割的猪草送给我，并且还得给我背回家，我家猪圈旁边见，说完我就不慌不忙的轻装回了家。她们真的几乎是排着队把猪草背到了我家猪圈旁，聚精会神地听我把“聚宝盆”的故事讲完，然后恋恋不舍地回了各自的家。到傍晚大人们下地归来看到猪圈旁如小山似的猪草时，怎么也搞不懂我有什么样的魔术弄到这么多的草，再问我也不说。但没等吃完晚饭，就有因没割回猪草挨了打的孩子哭着来我家要猪草，于是我挨了母亲一顿臭骂，我还委屈地顶嘴，说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强迫谁，是她们自愿送来的，母亲说这叫“为人不厚道”。

 

      果真事隔不久我就被这“为人不厚道”戏弄了一回，差点丧了命。同年秋天，连下阴雨，村后的河水暴涨，浑浊的河水卷着漩涡浩浩荡荡汹涌流淌，我被几个比我高一头的孩子叫去，她们对我说，你这时敢下河吗，我说你们敢吗，她们说敢，但排队第一个下河的我们从今以后就叫她“英雄”，最后一个下河的我们就叫她“狗熊”，从小好强的我为了维护我的“英雄”形象，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下了河，比我大一岁的表姐排在我身后。下了河我才知道，自己轻得像一根水草，瞬间就有被冲走的可能，跟平日风平浪静时下河的感觉根本不一样，刚想反身上岸，一个漩涡卷得我不见了人影，紧跟在我身后下了河的表姐吓地转身就向岸上爬，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完了，但头脑是那样出奇的冷静，我不能死，我妈还在家等着我，我连喝了几口浑水，竟有一个东西卡到了我的嘴里，那个东西有一种游动的向上的力量，使一个不愿放弃生命的人本能地紧紧咬住不能放弃，借助它的力量我手脚并用地拔着淤泥挣扎出漩涡爬上了岸，这时我才看清我用嘴咬住的是表姐的大脚趾，原来生与死的界限竟是如此的贴近在一举一动之间。惊魂未定的我上岸后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才他妈的真正是我母亲所说的“为人不厚道”！

 

      瞧，我又从“天赋”扯到了“为人”，扯远了。提起故乡总有那么多话题让我滔滔不绝，故乡馈赠我的东西太多，所以我的人生如此丰富充实，而我又拿什么回报我的故乡呢？ 

作者：蒲白矿务局铁路运输公司工会 王兰霞

编 辑：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