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1月25日的《中国煤炭报》和《中国电力报》的报道，截止1月18日中国煤炭工业协会已汇总煤炭合同18.91亿吨，但1年期以上中长期合同仅2.3亿吨，而且电煤合同都是有量无价的合同。

　　这说明煤电之间的博弈还没有结束。为什么煤电双方十几年来总是不能及时协商出一个合理的合同来，但最后双方还是完成了每年十几亿吨的交易呢？这可能是最有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现象，谁能说明这个问题，谁就应该得诺贝尔经济学奖。这是篇大文章，不是短短几页纸可以解决的。故今天不在此讨论这个问题，今天只是探讨一下今年煤电博弈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

　　经济学理论中有一个非合作博弈论理论，其中最基础的概念是由非合作博弈论的开创者纳什（Nash.John）提出的纳什均衡。纳什均衡是指在博弈中一组最优策略的组合。这是什么意思呢？即在给定其他参与者的策略的条件下，每个参与者都采取他所能采取的最优策略。在这种情况下，各参与者所选择的策略都是最优策略，因此没有再单方面而改变其策略的动机。也就是说博弈双方只要对方不改变策略，己方就决不会改变策略。可是纳什均衡又说在对方策略已定的前提下，己方所采取的策略已是最优策略，己方已无单方面改变自己策略的动机。从表面看，纳什均衡是个死亡均衡，是个导致交易无法达成的均衡，就像目前的煤电双方，一方要涨价，一方要降价，双方都认为自己的策略是最优策略，双方都无改变自己策略的动机，我为什么要把利益让给对方？在严格完整意义的市场经济中，双方都采取这种策略，交易是无法进行的，无价即无合同。无合同即无交易。

    因为交易需要货币作为媒介，无价、无合同，银行的信用证是开不出来的。信用证开不出来交易即无法执行。而交易无法达成应该说对博弈双方来说都是最不利的，所以应该说双方所采取的策略都不是最优先策略，都是最劣策略。由此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纳什均衡理论，其核心是要视对方采取什么策略才决定自己采取什么策略，而不是无视对方的策略，单方面地决定自己的策略。目前煤电双方所采取的就是这样一种无视对方的策略，完全谈不上是达到了纳什均衡的状态。

　　但是在中国，在这种非纳什均衡的状态下，也可以有无价的合同，交易也可以进行。这种状态我们应怎样去描述它呢？我想可以用非典型性纳什均衡来界定它。也就是说这种现象同样是纳什均衡，但不是经典的、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纳什均衡，是在博弈双方都考虑到了对方不肯妥协情况下的一种妥协，也就是经典的中国特色：搁置争议。这种情况在经典的市场经济国家里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今年，因为有了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这种“中国特色”的成分要小了许多，在双方达不成价格协议的情况下，交易价格暂时按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来定。从煤电双方的利益偏好的角度来说是一种次优的选择达成了一种总体的最优选择。

　　可是这种最优选择是暂时的，在双方利益偏好的驱动下，煤电双方的博弈还将演绎下去，最终的结果会怎么样呢？我们还是把纳什请出来。

　　纳什在提出纳什均衡理论后，又根据自己的均衡理论提出了关于谈判问题的唯一理性解。纳什认为，谈判的最终结局需要满足两个理性前提：

　　一、个人理性：一个理性的谈判者不会接受少于冲突点上所获得的效用的结局。如果谈判的结局对任何一方来说，比谈判破裂或根本不进行谈判时的得到的效用更差，那么他显然会放弃谈判，从而协议不可能达成。

　　二、集体理性：如果一种可能结局能够使谈判双方所获得的效用均比另一种结局更大，那么他们不会选择后者。

　　满足这两个理性前提，谈判双方就可达成一个“协商集”，但究竟怎样去具体实现这个“协商集”，纳什又进一步论证了实现这个“协商集”的充分必要条件，即应该满足的四个公理条件：

　　一、有效性公理（即满足个人理性和集体理性两个前提）

　　二、对称性公理（即谈判双方是对称性的，不存在地位上的差别）

　　三、线性不变性公理（即如果对谈判双方中任何一方不改变效用函数所反映的偏好结构，仅改变效用值，则谈判的实质性结构不变）

　　四、无关选择公理（即从谈判中排除一些无关选择并不会改变谈判的解）

　　在这四个公理条件下，纳什证明了以下定理：设一个双人谈判的可行集为F，冲突点为（C1,C2），其中C1和C2分别为谈判双方在冲突点上得到的效用。设该谈判的唯一理性解为u=（u1,u2），其中u1和u2分别为在该理性结局中谈判双方得到的效用，那么该理性解应满足如下条件：（1）u∈F（在可行集之中）（2）u1≥C1，u2≥C2（不劣于冲突点）（3）使乘积（u1-C1）（u2-C2）最大。

　　我想以上介绍的纳什论证的纳什谈判解应不难理解，煤电双方的谈判人员如果都能理解了这个纳什谈判解，他们一定会看到自己的要求（偏好）的不理性。下面我们就来分析一下什么是煤电双方的最优选择（考虑到对方策略前提下的己方选择）。

　　煤电双方要做出理性的选择。首先必然对中国经济的现状及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趋势、对自己的状况要有清楚的认识。

　　一、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是已经走出了下降通道，从前不久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各项数据可以看出，2012年四季度以来各项经济数据都在逐月向好。尽管还很难说步入上升通道，但至少不会再进入下降通道。包括世界银行在内的多家国际、国内权威机构都预测2013年中国GDP增速将超过8%，中科院的预测是8.4%，比2012年的增速高出0.6个百分点。从国家电监会公布的预测数字也可以看到这一点，2012年全国用电量4.95万亿Kwh，增速为5.5%；2013年全国的用电量将达到5.6万亿Kwh，增速为9%以上。用电量是观察中国经济的一个重要指标。所以电监会的预测数字也证明了中国经济2013年逐步趋暖的趋势。

　　二、全球经济，特别是欧美发达国家的经济将趋稳，世界银行预计2013年全球经济增速为3.5%，而2012年全球经济增速为3.2% 。许多人总是担心欧洲的债务危机和美国的财政悬崖问题，这些问题都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引起的经济衰退的产物。从经济周期理论来看，一般一个周期为十年，那从2008年至今已过去了四年，2013年已是第五个年头。理应是进入复苏的阶段了。

　　三、中国的煤炭行业目前的产能严重过剩，而且这个现象会越来越严重，特别是2012年中国进口了2.9亿吨煤，更加重了过剩的程度。1月25日的《中国煤炭报》头版头条报道中国煤炭工业协会通报2012年煤炭工业改革发展情况时说“初判今年煤炭供需继续相对宽松”。1月28日的《中国能源报》第18版的一篇观察员的文章《今年我国进口煤有望继续增加》，也即2013年中国的进口煤至少在3.0亿吨以上，而环渤海七港总下水煤量只有不到7亿吨，进口煤量几乎占了环渤海各港下水煤总量的50%，从渤海湾下水的煤基本上是供中国东南沿海地区使用，而进口煤的用户也基本在这一地区，进口煤挟价格优势对国内煤的冲击可想而知。

　　四、尽管中国的煤炭产能过剩，但是这个现象被铁路运能不足极大的缓解了。煤炭圈子里有一句行话说“做煤就是做铁路”，十几年来，从事煤炭行业的企业，凡是做的好的都是解决了铁路运输问题的企业。煤能采出来，但运不出去等于白干。所以铁路是煤炭产业链上最重要的一环。我们所说的铁路运煤能力不仅指从三西地区往渤海湾的运能，更是指从煤产地往使用地的铁路直达的运能，尤其是华中四省区。往渤海湾的煤炭铁路运能除了大秦线和神华朔黄线改造后新增了一部分运能外，在蒙冀铁路未建成前，没有根本性的改善。往华中地区的铁路直达运能虽然因京广高铁的开通可以调剂出一部分运能，但没有实质上的改善，调剂出来的货运能力一是量不够大，二是不可能全部用来运煤。所以在铁路运能没有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煤炭产能过剩的状况下也只停留在产地，而不会大规模的反映到煤炭使用地。2012年煤炭供应的过度宽松并不是因产能过剩造成的，而是因发电用煤大幅减少和进口煤造成的。

　　五、铁路运能的问题将在五年内有根本的改观。随着包头--曹妃甸的蒙冀铁路。宁夏太原的太中银铁路及往东延伸到山东日照港的铁路，兰州--重庆的兰渝铁路。特别是从内蒙鄂尔多斯市乌审旗的浩勒报吉--江西吉安的蒙华铁路等几条运煤大通道的建成。铁路运煤能力将大幅提高。届时，煤炭产能的过剩问题将会充分显现。

　　六、2012年中国火电装机新增5065万Kw，火电总装机已突破8亿Kw达81917万Kw。2012年火电发电量39108亿Kwh。如果2013年火电发电量按5%的增速计算，将达到41063亿Kwh，火电用煤将达到13.5亿吨标煤，如果换算成5000大卡的煤为18.9亿吨。如果将厂用电量和线损量算进去，总用煤量将近20亿吨。

　　七、专家们预估，中国2013年的通胀率接近4%。

　　八、按目前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的煤炭价格和目前各电厂的上网电价来算，电力企业的利润空间已相当可观，可是2012年许多电厂还是利润很低，原因不在煤价，而在发电量。

　　九、目前煤炭价格已全面市场化，可是电价还在受国家管控。

　　从以上九个大的方面，我们就基本可以对煤电双方的状况有一个较清楚的认识了。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在煤电博弈中，煤电两方各应采取什么策略了。

　　一、谈判破裂对双方最不利，在中国的环境下也不可能。必须谈，还必须谈出结果。

　　二、对煤炭方来说一定幅度的涨价是底线，但无理地大幅度涨价绝无可能。最有利的是保住客户和签定明确了价格的长期合同。三年以上的长协最好。涨价的幅度怎样把握呢？就是每年的通涨率。目前对煤企来说最重要的是量不是价。

　　三、对发电企业来说年初不确定价格是最不利的。尤其是按环渤海价格指数来定价更不利。电力企业应该尊重企业的涨价要求，在重点合同价的水平的基础上，按通涨预期调整煤价。如果能达成这个价格，将比现时的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的价格水平低10-20元/吨。同时还可以整体拉低环渤海动力煤的价格指数。进而增强自己进口煤的谈判地位，拉低进口煤的煤价，目前对电力企业来说重要的不是打压煤价，而是稳定煤价，煤价稳定不论是对企业自身还是对整个国家经济的平稳运行都是有好处的。

　　电力企业对目前的形势应该认清两点，一是取消重点合同，煤炭价格并轨对煤炭行业不是利好，特别是在目前煤炭行业集中度并不高的情况下，而是取消了国家给予的最低保护价。如果2012年没有重点合同价的支撑，煤炭行业将惨不忍睹。二是没有放开电价管制，实质上是国家给予了电力行业一个高水平的最低电价保护。试想一下，如果2012年放开了电价管制，充分竞价上网，电力企业一定也会惨不忍睹。

　　进行了以上的分析后，如果大家相信纳什均衡理论是个科学的理论，我想煤电博弈的最终结果应该清楚了。（舒大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