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老家，有两条山谷交汇的地方，叫双河口。顾名思义，就是两条小河汇合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小石桥。

      河面大约有四米左右宽，中间有一个桥墩，是用山上的石头砌成的。为了减少水的阻力，桥墩做出了椭圆形，且顺着水流的方向。桥墩与两岸分别用两段成年的松木平行铺着，上面分别放上两截大条石，就形成了一座完整的石桥。

 

      这是一个交通要道，居住在周围三座山的人们赶场、走亲戚、交公粮、调肥猪大多要从桥上经过。

 

     桥的两端都是稻田，其中靠近半岛那边的桥头，还有一窝随处可见的竹子。竹子不算茂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小，因为竹子的根就长在河坎上，而河坎是修桥时人工用石头垒成的。竹根从河岸石缝中穿出来，像老人暴露在手背上的青筋。

 

      山谷非常幽静，周围没有人居住，最近的住家院子都在较远的半山腰上，除此之外只有山顶才有人居住了。

 

      夏日的早晨，常常会起雾，有时甚至还很浓。山顶上的太阳老高了的时候，山谷中常常还云雾缭绕，没有晒透。不知名的鸟在山谷中鸣叫，像悦耳的笛声清脆而悠远。

 

      其实，竹子边上的稻田，是我奶奶家的祖业。我奶奶是小姑娘的时候就住在中间那座山的山顶上。那时土地都是私有，有的人家土地离家近，有的离家远。这也和现在的人买房子一样，有钱人买的房子交通就好些，没钱的，买的房子就远离市区，一个道理，与经济实力有关。看来我奶奶祖上也是一般人，算不上富裕，因为那块大田离她家就比较远。

 

      有一次，天已经黑了多久了，不过月光很好。我奶奶的父亲正独自使唤着一头耕牛，拉着磨耙磨田。突然听见田的那端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朦胧的月光，仿佛有个半高的人在田里弄着什么。他急忙停住牛，手里握着使唤牛的斑竹鞭子冲了过去，结果什么也没有看见。环顾四周，月光下，朝一条山谷深处的方向，有一个半高人的影子在渐行渐远……

 

      从此，这里就有了闹鬼的传说。

 

      后来，这里发生了一个比鬼的传说似乎更真实的故事。

 

      大约是1974、1975年间，我正上初中，在街上住读，我顶多11岁。那时每周休息一天，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返校。每周回家的任务是用竹子编成的小背篼背够一星期吃的东西。常常是一小布袋米和小半背篼红苕。偶尔兜里也会揣着两三角钱，用来购买墨水之类的。

 

      当时初中有三种，最好的是掩映在绿树丛中红砖黑瓦的老中学。这是一位名叫谢锡久的大地主在解放前捐资开办的学校。这样的学校当时在全县都没有几所，我们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几乎都毕业于这所学校。我中学读的正是这所学校。另外还有两种初中，一种叫公办，一种叫民办。其实两者都在一个地方，是完小改来的。学校里既有小学班，也有公办初中班，也有民办初中班。那时公认学校好坏排名的顺序是老中学、公办班、民办班。

 

      说有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也不知是公办班还是民办班的一位学生，冒着大雾赶早去上学，路过双河口桥头，结果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浓雾中躲藏着一位当年下乡的知青，抢劫了他。他当时身上揣着三角二分钱，是家长给他买墨水的钱。为了誓死捍卫那三角二分钱，他摸出了身上削铅笔的小刀---一种比美工刀小，但刀片厚薄差不多，价值八分钱的折叠小刀，狠狠地朝知青的手扎去。结果他逃脱了，魂不守舍地跑到学校。据说班主任老师立即带他到街上去理发改变容貌……

 

      于是山谷中知青抢人的故事就从此传开了，传播的速度比山里的风还要快。

 

      从那以后 ，不管是真是假，家长不允许我们这些小孩单独上学。而我们这些小孩，更是提心吊胆，就是几个一路，每每走到距桥头至少还有一公里远的地方，就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往回张望，生怕有人追踪。

 

      故事主角的家就在一条山谷的半坡上，只不过离这座小桥有一段距离，既看不到，也叫不应。后来，这位主角，成了我高中同班同学。我看到他那有点粗壮的身材，再加上沉默少言，更加相信他的英雄事迹了。

 

      从此，我们周六放学一起回家。我的家在山顶上，按当时小孩的速度以及边走边玩，每次几乎要把他送到家后，我还要走大约一个多小时。

 

      与这位英雄一路，心里踏实多了。

 

      不知为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壮举，反而在心里对那件事深信不疑。

 

      现在想来，几乎全是杜撰的故事。

 

      大约我高中还没有毕业的时候，桥上的一块石头从间断了，幸好下面有两根建桥时有备无患的松木，这下可派上大用场了，要不然，那是不堪设想的事情。据说桥是因为有人背了很重的东西踩断的。

 

      过往的人们还是照样从桥上行走，只是踩过断的那块石头的时候，速度加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里发大水，整座桥被山洪冲走了，连同中间的桥墩。几截大石头散落在不远处的河滩上，东倒西歪。从此很少有人再关注那些石头了。

 

      现在，在原桥址上游不远的地方修了一座拱形公路桥，桥两边还修有石头栏杆，过往的行人在这里驻脚、歇息，成了一个新的驿站。过了桥的公路分叉成两条，沿着两条山谷中间的大山攀岩而上，就像两条巨大的绳索牢牢地捆住大山。

 

      记忆中，偶尔也会想起那座桥，想起我们在竹子下躲太阳，在桥下的浅水中搬开石头捉螃蟹……

作者：四川省古叙煤田观沙煤业公司祝青禄

编 辑：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