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查组人员在研究讨论注水灭火方案

办公楼门前摆着一个个宣传牌

武警24小时轮流在井口站岗

监测画面多反映的是井上情况

大海煤矿配电房着过火，房顶的大窟窿下面就是配电柜

大海煤矿瓦斯抽放设备与实际安装情况和设计不一致

集丰煤矿矿区一片断砖残瓦，已经找不到井口

    本报记者 苏雅琴

    事故矿“回头看”

    ●井口方圆50米范围内拉白色警戒线，武警24小时站岗，暗查组人员也不得入内。

    ●领导思想认识确有转变，灭火等相关方案制定周密，复产前基础工作稳步推进。
    
    ●仍存在矿井瓦斯抽采安全技术和气体分析措施审批、贯彻不认真、不规范等问题。

    6月15日，与奔赴吉林的煤矿暗查组其他人员一样，记者4时就起床，赶当天6时30分飞往长春的航班。8时30分飞机落地长春，才知此行目的地是白山市江源区和辽源市东辽县。而江源区暗查的目标直指发生“3·29”、“4·1”瓦斯爆炸事故的八宝煤业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八宝煤矿）。

    此时，吉林武警总队的3名武警已在此等候，给暗查组人员开车、带路。记者在车上迷糊了4个多小时后，一行人终于到达白山市。专程从沈阳赶过来的辽宁煤监局辽东分局副局长赵卫东、监察员项国，几乎同时到达。原来，为了保密，国家煤监局专门把他们从沈阳调过来参与暗查。简单吃过午饭，不敢耽搁半刻，大家就往八宝煤矿赶。

    背 景

    这些年，吉林之于“煤”，有两大特点，或者说两大困扰，一是煤炭短缺，二是小煤矿过多。如今又多了一大困扰：煤矿事故多发。

    八宝煤矿是国有大矿，投资近18亿元，设备水平全国一流。3月29日该矿井下出现险情后，通化矿业公司和八宝煤矿冒险组织人员下井施工，导致重大伤亡。之后，在上级层层要求未经批准不得入井的情况下，该矿擅自组织人员继续下井冒险作业，4月1日瓦斯再爆炸。此外，事故还存在瞒报问题，被称为“两爆一瞒”事故。事故性质之恶劣，显而易见。

    目 击

    记者看到，八宝煤矿高大的办公楼墙上、门前，或挂或摆着一个个安全宣传牌，如扎实开展“六查”、突出“五个围绕”、强化“五个必须”、开展“五个反省”、树立“五个理念”等，内容包括“深刻反省我们是否有令不行、有禁不止，违背上级决策命令，擅自做主酿成大祸”，“违章指挥就是杀人，造成事故就是犯罪”等。

    走进大厅，墙上一面蓝色宣传栏吸引大家驻足。这里整齐地贴着八宝煤矿10位矿领导（包括临时负责人）的思想认识体会承诺书，个个言辞恳切，令人动容。贴在第一个的是该矿总经理赵树德写的《真爱生命 守规尽责》一文，引起大家的讨论。有人认为“真爱”应为“珍爱”，写了错字；有人认为可能是撰写人故意而为，意为要“真正爱护矿工生命”。

    整个矿山整洁有序，寂静无声，除了2个井口各站着2名武警外，几乎看不到人影，而2个井口方圆50米内，都拉着一条白色警戒线，连暗查组人员也不得入内。原来，“4·1”事故后，吉林省专门安排15名武警24小时轮流在该矿站岗，防止有人再次冒险下井。调度中心内各项工作看似正常，但由于井下监测系统均已损坏，现场监测到的画面多反映的是井上情况。

    看到有陌生人到来，赵树德并没有吃惊，当得知是一大早从北京赶来的国家安全监管总局人员时，不由得愣了愣神。在暗查组出具介绍信、执法证件后，他赶紧将大家迎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正面墙上是1个两米见方的电子屏幕，红色的字幕不停滚动，一方面展示例如“铁七条”之类的各项安全生产制度，一方面动态显示八宝煤矿注水灭火进度。其他几面墙上也贴满了注水灭火方案、图纸和各类报表。

    连发的两次事故，除普通矿工外，八宝煤矿副总以上15位领导有8人或遇难、或受伤、或刑拘，还有21名救援队员丧生。这是人员损失。“若算经济损失，直接连带间接，要以亿元计，全矿三年也补不回来。”通化矿业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刘显林一脸憔悴，声音嘶哑得厉害。事故发生以来，他每天蹲守八宝煤矿，自称“注水灭火总执行者”。

    从事故善后处理到稳定职工情绪，从注水灭火步骤到思想隐患查摆，从规章制度建设到全矿职工培训，赵树德坦诚地向暗查组作了汇报。目前，遇难的42名矿工遗体已火化，未运出遗体的11名矿工的家属已与矿上达成赔偿协议。全矿3400多名矿工中，1700多人仍在矿上做恢复生产前的准备工作，600多人被吉煤集团分派到其他煤矿上班，剩余愿意继续在该矿上班的，矿上每人每月发放300元生活补贴。

    由于不能下井，当前矿上所有工作都尚在地面。据了解，仅注水灭火方案经反复论证，前后共制定了20多套。目前，水已淹没火区，经专家鉴定和省有关部门论证，火已熄灭。下一步将进入排水恢复阶段，正等待省里批复排水方案。而仅排水前恢复排水系统的工作，就需1个月。

    由此看来，该矿要恢复生产，估计还需一年有余。

    “教训之惨重让人不敢想象。”赵树德说，“我们必须认识到，安全与生产不是对立的，而是统一的，必须从思想上到制度上，再到行动上，扎实落实‘铁七条’，按煤矿安全质量标准化的要求，从基础做起，彻底摒弃‘差不多’思想。”赵树德原为通化矿业公司松树煤矿总经理，事故发生后临危受命。他介绍，事故后，八宝煤矿多次召开职工大会进行警示教育；重新修订了人员培训计划，强化培训；对所有资料按照新标准建立和完善等。

    暗查组人员耐心倾听、细细询问、认真查阅，感觉该矿领导思想认识确有转变，灭火等相关方案制定周密，复产前的基础工作稳步推进。但仍存在一些问题，包括未对砟子立井井下一氧化碳、甲烷等气体进行监测，未查明水淹区上部采空区自然发火情况，矿井瓦斯抽采安全技术措施和气体分析措施审批、贯彻不认真、不规范等。

    “人与矿之间选择矿，最后必然是人矿两空，空空如也，哪一个也得不到。”曹安雅嘱咐，要尽快将矿领导班子配齐，取得证件，合法上岗；要利用复产前的时间，将全员尤其是关键岗位矿工进行培训；对诸如杜绝干部违章指挥、赋予职工拒绝下井的权利、防止瞒报迟报等问题，用制度形式固定下来，并切实做到具有可操作性。此外，井下通风恢复后一定要防止死灰复燃，防止再发生事故。

    观 察

    违章、冒险、抗令，直接导致了“3·29”、“4·1”事故；假停、假查、假改，又直接引来了“4·20”事故。正如曹安雅所说：“事故极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不吸取教训。”

    作为国有大矿，八宝煤矿迟早要恢复生产，但必须是建立在实事求是、尊重科学、保护生命的基础上。从暗查情况看，该矿目前的行动的确小心谨慎、科学有序，各级地方政府也不断派出专家组、巡查组和督导组，付出了不少心血。“要把安全生产摆在各项工作的首位，突出抓好。”吉林省委书记王儒林的话，但愿不要落空。

    停产矿、关闭矿“回头看”

    ●矿井确实该停产的停产，该关闭的关闭了，停产矿井有督导人员驻守。

    ●大海煤矿地面存在诸多重大隐患，但这些隐患大多没列入该矿整改报告中。

    ●随机抽查瓦检员发现，大海煤矿对矿工“铁七条”的宣传培训工作不到位。

    6月16日一早，暗查组即往辽源市东辽县赶。汽车一路颠簸，3个多小时后在一家煤矿大门口停下。记者定睛一看，大门一侧写着“东辽县大海煤矿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大海煤矿），这才知道目的地所在。暗查组不听汇报，分头到风井和主井工业广场检查。

    检查结束时，已近15时30分，饥肠辘辘的暗查组人员这才在街边找了家小店，吃了午饭。之后，随机挑了一家关闭矿井进行暗查，这就是辽源市集丰煤矿责任公司（以下简称集丰煤矿）。

    背 景

    大海煤矿地处辽河源镇丰岗村，是家民营企业、高瓦斯矿井，核定年生产能力9万吨，为六证齐全矿井。地处白泉镇集贤村的集丰煤矿与其相似，只是已关闭。

    “3·29”、“4·1”事故后，吉林省政府要求全省煤矿一律停产整顿。没想到和龙市庆兴煤矿“假停产、不整顿”，导致“4·20”事故发生。很快，吉林再发通知，重申全省煤矿停产整顿，改造升级，并划分了3个阶段：思想认识查找、现场隐患查找、全面整改，要求地方政府向煤矿企业派驻督导组，并制定了停产整顿复产验收实施方案和细则等。东辽县有9个煤矿，目前全县刚刚结束现场隐患查找阶段，正待进入全面整改阶段。

    目 击

    大海煤矿矿区堆放的煤炭已经泛白，人车提升系统锈迹斑斑，井口值班室内破烂凌乱。该矿人员管理系统显示，井下有3人，分别为矿领导、瓦检员和抽水工。绞车房人员正常上班，瓦斯抽放泵站安放着2台新瓦斯抽放泵。显然，该矿并没有生产迹象，但正在为恢复生产做准备。

    检查时，东辽县派来的2名驻矿督导员正在矿上，分别来自县农业局和县文化委，与另外2名来自县粮食局和县国土局的人员轮流蹲守大海煤矿。他们坦承：“我们并不懂煤矿，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严格把住下井人数，防止矿井擅自生产。”

    但令人吃惊的是，暗查组人员稍稍检查，就在地面发现了一大串隐患。在主要通风机房和配电室，国家安全监管总局行管司赵玉辉指给记者看：主要通风机房无人值守、无照明、电话不通，负压传感器、风速传感器均失效。更可怕的是，黑黑的配电室显然着过火，房顶还有一个大窟窿，而窟窿之下就是配电柜，一旦刮风下雨配电柜跳闸，将造成矿井大范围井下停电和停风。赵玉辉说：“对于一个高瓦斯矿井，供电系统、通风系统不可靠，是矿井的重大隐患！”

    同时，赵卫东告诉记者，该矿瓦斯监控系统运行不正常、无备用电源，矿上未建立故障排查处理记录，井下瓦斯检查地点不全，瓦检员未定期对密闭进行检查。

    在井口值班室，曹安雅通过地面电话与井下瓦检员通话。然而，问及“铁七条”时，这位瓦检员表示全然不知：“矿上放假了……从没听说矿上宣传过……”

    现场检查后，暗查组又仔细查阅台账资料，也发现了诸多问题。如该矿瓦斯抽采设计为20立方米/分钟的瓦斯抽放泵2台，实际安装为10立方米/分钟的瓦斯抽放泵2台。也就是说，这2台瓦斯抽放泵即使运行起来，也基本是个摆设，达不到抽放效果。

    就在暗查组人员详细记录这些隐患时，记者看到了大海煤矿的《企业停产整改报告》，其中，向上级报告了该矿在现场隐患查找阶段查到的隐患，并申请进入全面整改阶段。报告结尾所署日期为5月21日。记者发现，这份报告记录的12条隐患大部分为井下隐患，而暗查组发现的诸多地面隐患，上面几乎没提及。

    “你把‘铁七条’背给我听听。”面对曹安雅的要求，该矿矿长李敏有些紧张，但还是基本背诵了出来。“你要明白，这不单是个死记硬背的制度，而需要你们真正将其落实到行动上、措施上。”曹安雅再敲警钟，“‘4·20’事故是怎么发生的？就是假停、假查、假改啊！”

    到达集丰煤矿已是16时25分。暗查组人员看到，除了原办公楼外，该矿一片断砖残瓦，已经找不到井口，近10台施工机械正在忙碌。会议室桌上摆着辽源市安邦物流责任公司规划设计图，这是集丰煤矿转产后的新公司规划设计图。辽东县安监局副局长田庆友告知，由于该矿提产扩能将影响旁边的公路，已于今年5月关闭。为此，政府计划补偿该矿300多万元，并在土地使用、税收等方面提供优惠政策。

    观 察

    从暗访情况看，吉林省确实动起来了，各级政府、各部门人员都忙于大检查，一系列规范性制度制定出台，煤矿该停的停，该关的关了。但令人担忧的是，的确还存在煤矿停而不查、查而不改、坐等验收等问题。搞好安全生产，企业承担主体责任。企业的问题、主体的问题不解决，政府就是派人24小时看着，也难以避免事故发生。采访中，暗查组人员了解到，《中共吉林省委、吉林省人民政府关于加快构建安全发展长效机制的意见》草案已经拟定，不日将颁布实施。落实企业安全生产主体责任、全面加强企业安全生产标准化建设，正是该意见的核心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