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支教之前便听前辈们谈起过，到底该不该读书是面对孩子们最最难谈的话题。尽管来之前想了各种应答的场景、桥段和对白，然而来到西部山区，这片满目黄土、干旱贫瘠的土地之后，才慢慢发觉，那些会使城里孩子当头棒喝、幡然醒悟、悔恨不已、痛哭流涕的规劝在这儿说出来，会是多么可笑和苍白无力。

        石龙乡是典型的农业县，靠土地吃饭的家庭向来拮据。再加上石龙乡属于彝族地区，农村每个家庭都至少有五六个娃娃，养活没问题，靠着国家义务教育全免费的政策，小学初中也可以读下来，但是到了高中甚至大学，孩子读书的“天价”的开销便会压垮一个家庭。

      

        因而，这儿的情况大多是全家上阵，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供一个学习最好的娃娃读高中、读大学、其他成绩稍差些的娃娃，便早早地离开家门，独自一人走向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打工赚钱，贴补家用，供自己的兄弟亦或是姐妹读书。

      

      所以，面对上面的那类话，我往往只能是一阵无力感，沉默，然后开口：“记住，不论干什么，想好了再去做，一旦决定了，就坚定地走下去，不要后悔，受到挫折后不要怨天尤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好好干，肯吃苦，就一定会有出息。另外在外面要注意，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危险的事情不要做，危险的活不要接，让家人放心；然后，不偷不抢，做个堂堂正正，自食其力的人，要有骨气，不要让城里人把咱们给看扁。”

      

       然后，告别，祝福，目送一个又一个孩子结束他们的学习生涯，走向社会。

      

      很痛心，作为一位支教老师，道义上我应该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把他们留住，对他们说：“读书能够改变命运，只要你肯努力，就有希望赶上来。不要辍学，继续读吧！”然而作为一个亲身接受过大学本科教育的人，身边太多的故事让我十分清楚，这些孩子如果不能够读一个好大学、好专业。在应试教育掏空一个家庭的全部积蓄后，走向社会，他们还会迷茫，依旧毫无竞争力，薪水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技工，甚至是农民工。

      

       读书还是打工，上学还是辍学，这是一只萦绕在我心中的“特里芬两难”。“学而优则仕”的古训在高校扩招、人力资源供求结构性严重失衡的当下，已然成为笑柄，但是问题是城里人都知道这是笑话的时候，大山里老实巴交的家长们仍把它视为自己一生辛勤的寄托。

      

      在痛苦和挣扎中，我反复思考，我来到了支教前线，我来到这的目的是什么？是为孩子们撑起一片爱的蓝天？还是为了自己暑期的经历？如果说是为了孩子们，我能做什么？我在这呆几周就走了，就算教会他们知识，他们勉强上了大学，那他们大学毕业后呢？谁来教他们怎么去适应这个社会？如果说是为了自己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未免有点牵强。最后也只有自己明白：我的责任就是尽力去让孩子们明白，努力读书，考上大学，即使大学毕业就业很难，也要义无反顾去努力。我们在这里支教种下的种子或许在许多年后才会开花、结果，但是我仍然期待,并坚信，我和他们都将一直走下去。

作者：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 刘钰潭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