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承捷:新 衣 | |||
| 煤炭资讯网 | 2014-8-19 17:08:53 小说、故事、杂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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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刘家召来了四邻八舍,刘顺身着他人生的最后一套新衣(老衣),躺在白色的床单上。邻里们边帮着设灵堂,边谈论着死者,谈论起30多前他第一次穿老婆给他制着的新衣……
那天,刘顺剪了头,刮去了“张飞”胡子,身着米黄色三合呢套装,满面春风。走起路来胸脯挺得高高的,看起来比往日精神多了,像年轻了20岁。 人们惊疑不已,就不停地问。
“老刘,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走人户还是去相亲?”
“刘师傅,今天穿新衣啦!”
“哎呀!刘老头,今天收拾得这么‘乖态’是去做乌龟,还是去当舅子……”
面对别人的挖苦讽刺,要是平时,刘顺非得臭骂他一顿,或同他“狡精”半天。可是今天,他总是喜滋滋地回答:“是啊!是我老婆给我制的新衣。”
他一边走,一边笑,并主动同人打招呼。是怕别人认不出他?还是怕别人没有注意他这身衣服?他逢人便招呼,逢人便指着自己的衣服说:“这是我老婆给我买的。”
人们看着刘顺这疯疯颠颠,得意忘形的样子,真担心他会闹出病来……
刘顺结婚20多年来,穿妻子办的新衣,那还是第一次。几十年里,他穿的新衣屈指可数。他从小是孤儿,先是衣不遮体,食不满腹。后来是省吃俭用,舍不得穿。
解放初,人民政府发给他一套崭新的蓝色中山服,他手捧着衣服,热泪盈眶来到毛主席像前,千恩万谢地跪了好半天。这是他记事以来穿得第一件新衣。
他成人后,煤矿招工,进了矿山,一报到矿里就发给他一套崭新的工作服。他拿着衣服,左摸右扯,翻来覆去地仔细看。这布料又厚又结实,衣服上还有两个大荷包。他穿上这套衣服,对着镜子,转来转去地瞧,发现自己幼稚的脸,配上这合体的衣服,是何等的英俊、潇洒。情不自禁连声说:“当工人‘硬是’好,连干活路的人也发这么一身好衣服……”
刘顺舍不得穿,下井上班总是穿着千钉万补的旧衣服。井下是男人的世界,干活时脱光衣服,磨尽肉。下班后,穿矿里发的工作服。就连相亲、结婚,都穿工作服。他从没有给自己制做一件其它衣服。这不是他不想办,也不是他不想做,他是操不起,莫奈何。
“大跃进”后三年自然的灾荒年代,他结了婚。当时连肚子都塞不满,还得省点钱,为乡下媳妇弄点东西糊口。那难熬的年头刚过,生活本可好一点。但妻子结二连三给他产下两儿三女。农业社每年都得过两大“荒月”。刘顺一有时间就回家帮忙,但年终照样补钱分粮。加上孩子大人三病两痛,拖下一身债。一会儿是大儿子该做冬衣,一会儿是二丫头要交学费,甚至小的三个儿女也一起前来凑热闹。尽管刘顺平时生活怎样俭朴,酸菜坛抓“扁”了好几个,也无济于事。每次发的工作服,不是给儿女改制新衣,就是卖了买粮,或交儿女书学费。就这样,他度过了20几个春秋。
好在“四人帮”垮台后,农村实行了包产责任制。大儿子初中毕业后,在家能顶个劳动力。二丫头也能帮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妻子虽瘦,但精干。田头、土头做得井井有条,家里的副业也搞得红红火火,没几年功夫,就还清了多年来欠下的老债。妻子、孩子们都先后制做了新衣,只有刘顺还穿着那补钉补疤的工作服。妻子几次要给他制做新衣,都被他拒绝。
有一年,家里卖了三头大肥猪,刘顺回家,妻要给他办一套象样的衣服,刘顺死活不肯。老俩口为此闹得脸红脖子粗。妻流着泪,同刘顺左磨、右磨,“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儿女都快成人了,你也辛苦了大半辈子。我这女人没用,没能给自己的男人做过一件新衣,反而还穿你的工作服。我对不起死去的公公婆婆……现在条件好了,我要给你这死鬼办,你就是不让。你看看你那副寒酸样,还好意思走东家窜西家,不知底细的人,还说我这婆娘心狠,亏待你。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我们娘儿母子还要出去见人……你!你!真是太气人!我还不如跳井死了好!”
妻子泪如泉涌,说完就往门外跑。刘顺这个硬汉子,流着热泪忙赶上抓着妻子的手说:“我做!我做!一切都听你的。”妻子顺势扑进他怀里……
妻子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像是一朵盛开的睡莲……
刘顺一路走,一路想,一路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引来更多围观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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