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昌明:遥远的炊烟 | |||
| 煤炭资讯网 | 2015-1-22 20:04:38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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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长在山村,家乡各种特色没有留下太多记忆,唯有那各家各户屋顶上升腾的炊烟,令我终身难忘。可以说,炊烟是山村招摇的旌旗,流转的眼眸。袅袅炊烟升起,绵延不绝的日子才风生水起,浆液丰沛,它将温柔敦厚的山村腌渍得活色生香,成为最中国化的乡村镜像。
晨曦初露,牧童唱晚,山村最动人一幕就是那一抹闪着浅蓝色光芒的炊烟。它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升腾起来,挽着手,连成片,将刚从睡意朦胧醒来或即将归入安静的山村拢入怀中,呵护备至,如抱着自已的婴孩。炊烟淡淡的,飘飘的,如纱、似雾,又像是流泻的溪水,绕成一个圈儿,围成一个环儿,像是给山村戴上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此时的村子是宁静的,村落里时而传来几声牛哞犬吠,不但不显得嘈杂,反而像稀释了的牛乳一样,从村落里漾溢出来,向四周扩散。又像是从旷远的山野飘来的童谣,悠远空濠,水汽淋漓。村子像是长在绿色山野里的一个鸟巢,不忍碰触,更加重了炊烟的氛围。山村在炊烟下面喘息着,随意而安详。
炊烟是味道最深浓的山村意象。柴米油盐、婚丧嫁娶、酸甜苦辣,所有的滋味都融会在那缕缕炊烟里。每一个灶口下都有一双被火苗映红的双眸,熠熠火光如莲花一般聚拢在锅底,所有的日子在火中温热沸腾。熬冬为夏,蒸春为秋;酿苦为酒,润涩为甘。再生涩的日子只要一把火烧起来,庸常的日子就会让人气定神闲,从容镇静。炊烟温热了生活,让人们在崎岖的山路不怕跌倒,在平坦的路上凌波飘浮,拍拍身上的灰尘,挺起胸膛来做人,把坎坷走成坦途。
炊烟是最有味道和表情的信使。小时候,看见自家的烟囱如冒黑烟,那是母亲刚刚燃起灶火,吃饭还得待会儿;如冒淡淡的轻烟,那就是饭做好了,已收拾好盆盆碗碗等着家人回家吃饭。在田间地里劳作的父亲会读懂炊烟的味道,因为炊烟会顺着风儿的方向,向他吐露些更深的秘密和更深沉的慰藉与关怀。
炊烟引领着回家的路。上学时,忘不了母亲煮的稀饭,蒸的馒头,就着坛里的咸菜,胜着所有人间美味。沐浴着家的烟火,所有的寒窗艰苦都是过眼云烟。即使心情有时会变成一味苦茶,但在家乡炊烟的温存里,会舒展成一枝新叶。参工时,青涩还写在脸上,母亲端上糯香的米饭,让自已流连难忘。老屋的身影在远处渐去渐渺,那一缕从自家烟囱里飘起的炊烟,多像是母亲手搭凉棚踮起脚眺望的姿势,连绵不断。前途路远,家乡路渺,炊烟是牵系自己所有思念的风筝线。
我记得,山村里一个家的凋落是最早从烟囱里透露出的。没有了炊烟的滋润,房屋也显得容颜憔悴,愁眉不展,荒草还会慢慢落脚在烟囱上,贴出标签,告诉路人,此处己是人去屋空,岁月老了屋子,更加衰朽不堪。而一个山村的炊烟萧条,像是歉收的庄稼,干枯了一半的老树,鸟儿也不愿光顾,在它们眼里那是更大更深重的荒凉。没了人烟,养不住飞禽,留不住歌声。
如今,山村早己有了电,安上了天燃气,田间地里种上了果树,牧歌少了,炊烟己离人们远去。有位诗人说:人类创造了城市,上帝创造了乡村。我认为,时间在山村是光阴和岁月,而在城市却是数字和日厉。日子在山村是生活,而在城市是生存。城市里,没有炊烟,没有牧歌,没有四时更替,只生长着金钱和欲望的野草。而现在城市化进程就像轰鸣的铲车和推土机,所到之处,尘烟滚滚,狼藉满地。林立的高楼、拥堵的车流不是现代的标志,而泥土和香草的乡村更不是落后和贪穷。如今,生长在钢筋水泥中的孩子,难以领略炊烟的意象,牧歌的味道。我想有一天,当人们住在林立高楼火柴盒般屋子之中,只能靠影像镜头里飘过的蓝天白云、袅袅炊烟来想象记忆时,可能就真的和钢筋水泥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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