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淑萍：垃圾边上的孩子 | |||
| 煤炭资讯网 | 2015-1-26 15:03:52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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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出生可谓一时三刻，用妈妈的话说就是出溜一下就跌到床上了。当时，吓慌了的她颤抖抖用手一拨拉，便瞅见你红蛐蛐的腿叉里傲着的那点可爱，她“哇呀”一声豁开嗓子喊起来：快叫大夫。 爸爸在院里收拾那些纸片子，来不及进屋，一蹦子蹿起奔到街对面的社区医院，拽了早已说好的妇产大夫疾风闪电般地赶来。一进院子，听见屋里的你哭嚎得雄赳赳的，爸爸的胸中瞬间就澎湃起来：是儿子!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给了你最细致的安抚，剪脐，擦洗，抹药，打针，然后扯了妈妈前两天才缝好的小被子，三两下就将你裹成圆溜溜的元宝掖在妈妈胳肢窝下面。 三个姐姐被允许悄悄围过来，伸出她们的指头每人轻轻挨一下你的小脸，但你却愣是闭了眼睛,皱了眉头臭臭地睡觉，丝毫不理踩她们。 妈妈泪扑扑地说，生得顺利，就叫顺顺吧。爸爸目光烁亮，扭着头赖赖地嗔上一句，不行，得叫王子，我是破烂王嘛。姐姐们取笑爸爸，弟弟是王子，我们就是公主。 爸爸给老家的姑姑打电话报信，声音神秘却又难掩激动：他姑，生了，是儿子，给大说一声，先不要张扬。 其实，爸爸心里也想张扬张扬，他还想杀猪宰羊摆上几十桌请来乡邻和亲戚给你过满月，可他知道那种排场传到计生干部的耳朵里，会导致一笔不小的罚款。 爸爸在和姑姑通话，但他的思想已经带你回了趟老家。老家远，远在一个叫兜岔的地方，坐大巴20多个小时才能到达。前些年老家就像盅了巫术似的，邪门的事情接连发生。先是叔叔无故患上癫痫未能娶妻生子，再是妈妈连连两胎生了女儿，给爷爷奶奶和爸爸的头上箍上了愁帽子。 紧接着，三姐姐从妈妈腹中落地，一家人还未从瘫软中缓过劲，乡里的计生干部又盯上妈妈，准备拉了她去做绝育手术。爸爸立在油锅边上问爷爷：怎么办？爷爷搭着旱烟锅沤了一晚上，然后决断说：“你们跑吧，香火不能断，无论如何得给咱赵家生个后人，不然我就精勾子跳河去。” 在慌忙仓促间，爸爸就将圈里的猪儿羊儿整总卖给了贩子，然后带着卖了猪儿羊儿的钱，还有月子里的妈妈以及三个姐姐逃离了老家。 爸爸带着妻女，带着离开老家的渺茫和惶恐辗转来到这个县城，在街角的一条巷子租了房子。房子矮矮的,墙面还有裂缝，可是爸爸看中的是它有个院墙，能遮蔽一些人询查探究的目光。 爸爸最初做商场搬运工做送水工，每月挣来的钱大部分都被租住的房子吞咽了，爸爸的午饭变成了饼子和榨菜。商场的老板动了恻隐，他让爸爸把商场里包装货物的纸盒纸箱子拿出去卖了当做饭钱。爸爸卖垃圾的趟数多了，他对垃圾的情况熟悉起来，半年后，他就转行做起垃圾生意。 爸爸蹬上旧三轮车,穿行于街巷中吆喝着收来各种废品，又把它们分类、拆捡，捆扎后转卖给省城的废品公司。爸爸的脸上、身上整天灰土土的，但是他的心里一直忽明忽暗着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忽明忽暗了四年，终于撑到你珊珊着来了，爸爸的愁帽子“哗”飞到天上去了。暗暗的屋子、尘土飞扬的垃圾堆，在他眼里都变得亮晃晃的。爸爸站在院里流了泪，泪滴打在脚下的垃圾上，酸咸参半的味道都渗进了垃圾里。 爸爸叫你叫王子，全家人便用呵护的手给你编织成长的摇篮。摇篮边上,二姐姐的歌声不断，三姐姐从垃圾堆里捡来残了腿脚的玩具逗你笑，妈妈念着故事哄你入睡，那一摞摞故事书都是她从院里的旧书堆中挑了又挑的。 你吮食着家人手心里米粒般细密的疼爱，早早地学会了走路，奔跑，并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上了幼儿园，又上了小学。这时候的你，小小的方脸膛，目光清澈，神情温厚，看起来要比别的同学成熟许多。 在学校里，你学习成绩高高在上。尤其是数学每次考试几乎都得满分。爸爸在对垃圾过磅，称斤，算账，付钱时，嘴里念的那些数字早都储存在你的眼里和脑里。试卷中的掐掐算算，加加减减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你的语文也很傲人，妈妈讲故事给你灌的耳音，使你在语文的学习上占了优势。你领回了一张张奖状，爸爸很光荣地把它贴在了屋子的墙上。 每天放学的路上，你很少和同学结伴说笑着回家。一种无法说清的缘由，使你不忍心和人行道、绿化带、商场门口躺着的饮料瓶子、废纸片子擦肩错过。你见了它们，总要走过去将它们一个个捡起来，装进塑料袋里拎回家。这样的举动被几个同学看见了，他们便在班上嘲笑你是拾垃圾的，说你身上有臭垃圾味，还说你也是个垃圾。。。。。 你有点生气，很想过去和他们来上一架，可最终还是把攥起的拳头松开了。你记得爸爸对你说过：不要在学校惹事，咱没有户口，我求人下话让你上学，惹了事学校就不要你了。 其实，你和姐姐们老早就被爸爸再三叮嘱：说话做事要小心，弄出大响动，惹得街道上的工作人员来了会把你妈妈抓去，还要让爸爸交钱。 你想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你的脸上少了快乐的颜色。但是放学的路上，饮料瓶子、废纸板子依旧被你收到家里。 后来，你的同学李波和她妈妈来卖废旧书报。爸爸不在，你麻利地将李波家的废旧东西过了磅秤，算了帐，并把16.2元从妈妈手中接过给了李波妈妈。 你蹲下来拆捡那一捆垃圾，听见李波妈妈对着妈妈说：你儿子了不起，这么小就有了生存的概念，如果绑在同一块石头上，活下去的一定是你儿子，饿死的会是我家的孩子….. 你瞥见妈妈用手捂了嘴巴，不好意思地在笑。 你听懂了李波妈妈是在夸你，也看到李波走过来帮你拾垃圾了，你很想告诉他，你有个闪亮的小名叫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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