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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雄:红色山村(三)

煤炭资讯网 2015-11-14 11:20:14    小说、故事、杂文
        第三章 张仲荃发起聚议 
        土窑洞歃血共举 
  一过正月,天气渐渐地转暖。远山近水,花草树木,在人们不经意间泛青、变绿。芦苇河的坚冰逐渐消融,一块块坍塌的冰渣在浑浊的河水里缓慢地向前推移,那一片片或稀疏或密集的树丛中,传出欢快的百鸟鸣叫声。 
  春天来了。 
  但是,生活在苦难阴影里的人们,并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那样的美好心情。村里的土豪劣绅肆意横行,鱼肉百姓, 杂税严苛,日甚一日。更使人们不安的是,日本鬼子的铁蹄也将逼近家门。各种坏消息不断传来,有的说日本人已从河南打到了晋城.,有的说进城时看见了日本人的飞机,机身上画着一个又大又圆的血红膏药,机肚子底下隔一会就吐出一个长不长、圆不圆的铁疙瘩,落地就开花,响声能传到十里以外,谁要挨上,准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有的说日本人是魔王转世,嗜血成性,抓住中国人刀砍,枪打,剥皮,抽筋,挖眼,剖心,比魔鬼还可怕。有的说日本人来了以后,要把所有的房子烧光,粮食衣服抢光,男人抓去做苦役,女人抓去供他们发泄*,直至折磨死。村民们深感大祸临头,人心惶惶,一日数惊。 
  一天深夜,几个黑影闪进远离村外的一个破土窑里。他们是张家院的张仲荃、张旭东叔侄,沟西的郭维邦、刘家院的刘申四、石旺沟的王学信,松树岭的梁万章 。 
  黑夜本身就显得神秘,这几个人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远离村外的破土窑里,就更添上一层神秘。 
  今晚,他们是要商量与全村人利益攸关的一件大事。 
  这个土窑洞是一个废弃了的牲口圈,外面荆棘遍地,杂草丛生,里面蛛网密布,霉气呛人,深更半夜是不会有人光顾的。但为慎重起见, 几个人一进窑洞,机灵的张旭东就闪身门外,眼睛瞪得溜圆,警惕地巡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走进破土窑后,张仲荃掏出一个火镰打着,点亮一盏油灯,然后各拣一块地方坐下,开始了不同寻常的聚议。 
  发起这次聚议的是张仲荃。张仲荃,又名金保,弟兄三人,他排行老大。因出身贫苦,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从小惯看《三国》、《水浒》、《说唐》之类的故事,特别崇拜那些打家劫舍、杀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养成了敢说敢干、宁折不弯的烈火性格。他对村里土豪劣绅横行霸道欺负穷人的劣行早已看不下去,就串连了平时几个意气相投的伙伴,到这里商量如何为穷人打抱不平。 
  张仲荃说:“今晚把大家叫到这背静地方,是想避开狗财主和他们的耳目,对咱村的事议个说法。这几年,村里大小小的阎王土霸、王八乌龟们欺人太甚,对穷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封门就封门,想霸田就霸田,村人已是忍无可忍。这几天,我去了不少穷哥们的家,听他们诉了满肚子苦水,看了他们过的那种日子,有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有的靠挖野菜吃树皮活命,有的甚至多日炊烟断绝,米面不沾牙,只好喝凉水充饥,大人饿得前腔贴后腔,小孩饿得嗷嗷乱叫,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穷人真是砧板上的肉,富人想怎么宰割就怎么宰割吗?” 
  “是啊,咱村出了这么多的事,是该有个说法了。”郭维邦接过张仲荃的话说。 
  郭维邦家住沟西,兄弟五人,他排行第二。郭维邦个头高大,声若洪钟,乍一看像个粗人,实则心思细密,虑事周详,做事情有章法,讲公道,深得村人信任。 他说:“财主们为富不仁,为了他们自己好过,从不管穷人死活。去年,小阎王琚清为了一个馒头,就活埋了憨何何,这还是他的侄儿,真能下得了手。何何妈至今疯疯颠颠,叫着何何的名字,满街乱跑,谁见了不伤心?后疙瘩的春元为了还小阎王的租,忍痛把闺女丢进芦苇河。还有,“笑里刀”王保逼着王财旺典妻抵债,村长郭尚志倚仗权势把郭启顺全家净产扫地出门。我粗略算了一下,咱村卖儿卖女的已经有二十多户,卖老婆的有十多户。李发顺把三个闺女全卖了。何生生为了少一张吃饭的嘴,把刚生下的闺女埋了。张保林、刘随虎跟春元一样,也把不足三岁的孩子扔河冲走。刘来囤等二十多户被逼走他乡,死在外头,成了绝门户。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咱村的一千多口人怕都要让财主们斩尽杀绝了啊!” 
  说到这里,郭维邦语音哽咽,双泪长流。 
  “咱穷人的苦水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倒不完。咱村几百户人,为什么成年累月吃不饱,穿不暖,富人只有那么十几户,却能把几百户穷人团在手里,想怎么捏弄就怎么捏弄,这是为什么呢?”
  说这话是的坐在角落里的梁万章,平时不喜出头露面,说话软绵绵的像个大姑娘,可是喜欢在心里琢磨事儿。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思索。 
  看到大伙期待的目光,梁万章又继续说道:“穷人祖祖辈辈受欺负,全是因为印把子掌握在地主老财的手中。就拿咱村来说,自古以来当村长的有几个是穷人?阎锡山改编村后,村长由政府委派,可那不是咱穷人的政府,他们的屁股是坐在富人一边的。他们委派的村长,不是首富,就是恶霸,寒门小户根本挨不上边。尽管村长换了几茬,也只是玩了个障眼法,换来换去,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是啊,多少年来,在偌大的大宁村中叱咤风云、发号施令、作威作福的,不总是那么几个人吗?随着梁万章的讲述,一个个或凶残、或暴虐、或假仁假义、或恶眉立眼的人在大家眼前一一闪现:村长郭维屏,郭尚志、王宝、王金、刘元、刘龙……,村副刘润、琚清、白良玉、梁俊义、吉振邦……,就是这些人,凭借手中的权力,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像一块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压得穷人不得翻身。 
  “万章说得对,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王学信接上说道:“富人不光是把持了村政大权,还通过会社集团高利盘剥。咱村不大个地方,就有祖师会、祖宗会、佛爷会、关帝会、天地会、族户墓盘会十多个社团。还有营业社、教育基金会等。掌管大社的,也就是郭尚志、张清、琚清、何美玉、刘润、郭庆恒、何象福、王保这几个人。大社会计则一直由琚清、郭尚志操纵。穷人受了欺负,也打不起官司。因为大多数是张眼瞎,尽受那些讼棍的欺哄。所以百姓说:‘大宁村,分九分,三老爷、九讼郎,高媒爷殿捏软硬,尽是富人把权掌。’这些人以社团为名,假公济私,巧取豪夺。吃肥坑瘦,见空就钻。就拿刘润主管的营业社来说,春天,他趁粮价高涨,把营业社的小米借给穷人。规定春借一斗米,夏还小麦一斗半。秋天下种时,借小麦一斗,来年还小米一斗半,实为一年两倒,一斗变两斗。他们拿着穷人的血汗,打着社团招牌,今天祭祖,明天拜佛,不是唱戏,就是杀猪,实则是从*利。你们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富人想看戏,何必借神力。富人想吃肉,何必借神食。这是村人对他们的讥讽。可以说,那些丧尽天良的财主老爷们,对穷人的盘剥搜刮已到了敲骨吸髓的地步。” 
       王学信一番剖析,使得在场诸人越听越生气。刘申四一拳头砸在一块土坷垃上,击起一片灰尘。他激动地说:“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再不反抗,穷人连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张仲荃说:“狗日的财主们吃人不吐骨头,是咱穷人的死对头,我们必须向他们讨还血债。眼下,咱们还有一个死对头,就是日本人。听说日本人很快就要打过来了,还听说日本人见人就杀,见房就烧,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糟蹋。咱们这儿处在大路边上,日本人要打过来,进村祸害很方便。到时候,那些狗财主光顾着保家保命,哪还管穷人死活?咱们不起来干,咱们的父母兄妹,妻子儿女,怕躲不过日本人的毒手啊!” 
  张仲荃的话,勾画了一幅国破家亡的可怕图景。大家异口同声地吼道:“不能等了,干!豁出这一百多斤,也要和他们干到底。” 
  张仲荃说:“干是肯定要干,问题是怎么干。咱们今天就是要商量个办法。眼下,刀把子还握在财主手中,他们和官府连着裤裆通着气,要是一开始就硬来,怕要吃亏。现在是国难当头,抗日救国已是大势所趋,政府表面上还提倡减轻民众负担。我的意见,咱们能否成立一个组织,抱成团对付狗财主。这个组织的名称就叫大宁村农民监政救国会,你们看行不行?” 
  “农民监政救国会?”大家仔细地咀嚼着这个既新奇又陌生的名称。 
  看到大家有些疑惑不解,张仲荃说:“农民监政救国会,意思是由我们代表穷苦的村民,对村政会社的各种租税规定和进出账目进行监督,看看哪些狗地主是怎么玩弄花招,捉弄群众的。对不合理的赋税坚决进行清算,让那些村长、村副、族长、会长们吐出他们贪污的粮款,周济一下穷人。群众有了饭吃,人心就会聚到一起,日本人一旦打到这里,大家就能抱成团和他们干。监政救国会,就是发动老百姓反对贪污,齐心抗日,共同救国。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听了张仲荃的解释,在场四人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大家想了想,除此之外,没有更合适的了,就都点头同意。 
  王学信思索片刻,提出自己的补充意见: 
  “既然叫农民监政救国会,我看光我们这些人不行,还是要多发动些人参加,人多才能势众。咱村里还有许多人,像沟西的老才,东头的刘保,王家崖底的李风岐,还有穿院的嘉珍,后疙瘩的春元等人,都是苦大仇深,可以把他们吸收进来。还有,咱们既然是一个组织,就要有个头,我提议,金保兄来当监政救国会的会长,我们几个当下手,大家搭帮搭伙的来办这件事。” 
  张仲荃说:“那好吧。既然是我提议的,这事又有一定风险,我就来当这个会长,你们哥几个帮着我,我不信咱们几个合成金刚钻,戳不了老天一个大窟窿。” 
  停了片刻,张仲荃说:“我们干的这个事,牵涉到每个人的身家性命,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提议,咱们五个人来个歃血起誓,谁也不准中途打退堂鼓,更不准胆小怕事,当软骨头,即使有一天事败,要杀要剐,咱好汉做事好汉当,绝不连累别人,绝不向财主官府屈服。如果有一人遇难,其他人要养活他的家小。” 
  王学信说:“我们都听你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见其他人没有异议,早有准备的张仲荃从怀里摸出一只碗,一瓶酒。他拧开瓶盖,把酒倒进碗里,又摸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中指轻轻一划,一股殷红的鲜血滴向碗中。其他人也依次效法,刚才还是一碗清亮亮的白酒,霎时变成一碗血酒。张仲荃端起碗,一仰脖子,饮了一大口。然后,又依次递给郭维邦、王学信、刘申四。一圈转完,一碗血酒就见了底。紧接着,五双大手握在一起,久久地握着不肯松开。 
  离开破土窑时,已是更深露重时分。黑沉沉的天幕上,几颗星星在不停地眨着眼睛,远处不时传来枭鸟的瘆人嚎叫,空旷寂寥的原野笼罩在迷蒙的夜色里,显得幽远深沉。几个人踏着松软的泥土走在回家的路上,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个不平常的夜晚,他们自发地把监政救国的重任承担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但他们又不清楚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历史,会在这几个庄稼汉子手中,弹奏出崭新的乐章吗? 
  
       第四章 农救会首试反抗
       土劣顽联手绞杀 
  坐落在村中央的佛爷庙,是一座宏伟的神祉建筑。它占地二十余亩,规模庞大,气势壮观。远远看去,碧瓦飞檐,高阁巍峨,令人叹为观止。村里大大小小十来座庙宇,在它面前全都黯然失色。周围那些零零散散、低矮潮湿、破烂不堪的民房,越发衬托得它鹤立鸡群,不同凡景。 
  进得庙门,可见一色的方砖铺地,几颗松柏点缀其间,显得宽阔洁净,雅致大方。正北是佛爷殿,供奉着如来、观音等众多神像,一个个金漆饰面,宝相庄严。大殿外是一座亭子,玉柱托顶,雕栏围护,中间一座石雕神桌,摆放着香烛纸马,供人们焚香礼佛。正南面是一座高大的戏台,用来迎神唱戏,举行*。东西两厢是偏殿,过去供奉十八罗汉、送子娘娘等神灵,现在则成了村公所开会议事的所在。 
  这座大庙既是村中豪绅假借神的名义对村民进行精神统治的地方,又是村里会里社里族里的头面人物办公、议事的重地。神权、政权、族权在这里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对村民的统治中心。 
  一大早,设在佛爷庙的村公所里,走进几位长袍马褂,衣冠楚楚的乡绅。他们是村长郭尚志,副村长琚清、刘润、白良玉、原六生、梁俊义,会社掌管琚清、何美玉、郭庆顺、王保、何象福等人。这些人神色萎缩,那神情好像遭了霜打了似的,全没了往日骄横跋扈的样子。 
  坐定以后,村长郭尚志清了清嗓子说“最近几天,发现咱村有人在串连穷鬼,想和咱们闹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事咋能不知道。听说他们成立了个什么农民监政救国会,要对村社账目进行清算,简直是造反。” 
  说这话的是会社掌管张清。也许是过于气愤,一开腔就带上了浓重的火药味。 
  郭尚志以训斥的口吻对张清说:“你气什么?挑头闹事的就是你张家的金保,你这当长辈、族长的副村长,是怎么调教的?” 
  张清一听急了,申辩道:“郭村长,金保要出头,又没有跟我商量,凭什么责怪我。” 
  郭尚志说:“反正张家子弟瞎闹腾,不能说你没有责任。” 
  郭尚志又面向绰号“土霸”的村副刘润问道:“刘兄,你对这事怎么看?” 
  刘润也带气说道:“他们这么干毫无道理。想想看,这几年,为了这些穷鬼,咱们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没有地,咱们租给他们地种。,没有粮,咱们借给他们粮吃。没有钱,咱们借给他们钱花。没有咱们,穷鬼连一天也活不下去。可他们还觉得受了欺压,还要向咱们反攻倒算。这真应了一句古语:人心不足蛇吞象哪!” 
  “这是刁民造反,依我看,没有什么道理和他们讲的,干脆通通抓到县大牢关起来,看他们还怎么蹦达。” 
  没等郭尚志问话,“小阎王”琚清就抢先发言,而且一张嘴就杀气腾腾,露出他那一贯骄横凶残的恶霸嘴脸。 
  郭尚志白了一眼琚清说:“琚老弟,你什么时候也改不了你那火爆脾气。全村一千多人,你能都抓起来?他们现在铆足了劲,和我们对着干,咱们如果出手抓人,不是火上浇油么?” 
  琚清瞪着一双牛眼问:“那你当村长的说应该怎么办?” 
  老奸巨滑的郭尚志诡秘的笑了笑说:“目前的情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看不妨三管齐下:派人到他们中间进行活动,对为首几个要威胁恐吓,晚上往他们院里打黑枪,扔砖头,给他们的人和牲口下毒,毒死几个,看他还敢不敢带头胡闹?对那些胆小怕事的,进行拉扰分化,给他们些小甜头吃,他们就不参与了,这是一。如果他们真的结伙而来,摆开阵势和咱们干,咱也不怕他们,村社的账目只有咱们清楚,穷鬼并不知底。咱就和他软磨,咱有的是时间。马上就要开犁下种了,看谁能熬过谁,这是二。如果上述办法不行,咱就请上面出来干预。县里的员祖千县长和我关系熟,我想一半天到县里走一趟,把情况向县长报告,必要时候让他带兵前来弹压,无非是花几个钱,这是三。你们看如何?”  
      “笑里刀”王保笑眯眯地说:“还是村长高明,这三条主意赛过诸葛孔明的锦囊妙计。不过,琚清老弟刚才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对那些穷鬼咱一下子不可能赶尽杀绝,可对为首挑动滋事的,就不能心慈手软,还是让员县长抓上几个为好,杀一才能儆百。” 
  久坐不语的何美玉插嘴说:“王社首说的对。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抓上几个为首者,那些穷鬼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其它人也都颌首称是。 
  郭尚志转问张清:“既然大家都认为应该惩办为首者,那张仲荃可就是首当其冲,你是张家掌门,你同意这样做么?” 
  “同意。张家出了这么一个孽种,实在有辱祖宗,就是把他大卸八块,也不解我心头之恨。”张清咬牙切齿的说。 
  “那好,咱们就这样定了。今天下午,我就动身进城找员县长,请张社长给我在社里支一千块大洋,作为给员县长的见面礼。常言道,有钱诸事办,火大猪头烂。我和员县长虽然交情不浅,但这毕竟是刀头上见血的事,不花点钱还真请不动这尊瘟神。” 
  众人情知这一千大洋会有一半落进郭尚志腰包,可谁也不敢明说,只在心里嘀咕。 
  土窑洞聚议以后,张仲荃、郭维邦、刘申四、梁万章、王学信分头活动,一共争取到七十七人。阴历二月二十,他们把这些人组织起来,打着“大宁村农民监政救国会”的横幅,浩浩荡荡的在村里*一圈,引得满村人出来观看。许多受苦农民半路上自动加入进来,使得这支队伍滚雪球般不断扩大。然后,他们直接开到佛爷庙,要求和村长社长对话。以村长郭尚志为首的一干头面人物,由于有前几天的密谋,显得不慌不忙。郭尚志站在佛爷殿的藻井台阶上,看着庙中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明知故问道:“今天既不是赶庙会的日子,也不是聚众议事的时候,不知这么多乡亲所为何来?” 
  张仲荃站出来说:“郭村长,我们今天来,是为全村百姓讨公道的。” 
  郭尚志假装诧异的问道:“讨公道?难道我们有哪些事做得不公道么?”说着扭头向站在背后的公道团长何象福问道:“老何,你这个阎锡山长官委任的公道团长,不是专门主持公道吗?你看咱村有哪些事做得不公道?” 
  何象福大声说道:“我看咱村事事公道,村长社长各守其职,黎民百姓各安其份,没有欠妥的地方。” 
  “是吗?”张仲荃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真的那么公道吗?如果那么公道,村里怎么穷的偏穷,富的偏富?你们富人中,有哪一户卖了儿女,有哪一户逃要饭?有哪一户因交不上租税被全家净产,扫地出门?” 
  何象福说:“那与公道不公道没关系,谁穷谁富是老天造就,命里注定的。” 
  张仲荃反驳道:“不,这不是天意,是人为。多少年来,富人怎么对付穷人,你们心里最清楚。穷人春天借粮,你们用小斗出。秋后还租,你们用大斗进,还必须扬净晒干。穷人举债,是出门三声炮,借十块要先扣下三块,到月底必须再还十块,这难道是公道吗?” 
  “小阎王”琚清牛眼一瞪说:“那是周瑜打黄盖,一家愿打,一家愿挨。” 
  “还有,咱村的会社那么多,东佛堂、西佛堂,北佛堂,后佛堂,两个祖师会,天地会,关帝会,营业社,教育基金会,年年月月向群众摊派,究竟收了多少,支了多少,老百姓交了多少,你们富人交没有交,从来是一本烂账,难道大家交了摊派,就连个知情权也没有吗?”张仲荃不理“小阎王”的无赖,继续侃侃而谈。 
  这时,众人中有人发一声喊:“我们要公道,我们要明白,”“反对贪污,还政于民。”众人跟着齐声发喊,惊得瓦檐下栖息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四处乱飞。 
  忽然,台阶上发出一声断喝:“大胆金保,竟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诬陷乡绅,给我滚回去。” 
  这是张清,他看到张仲荃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地揭富人的老底,觉得在村人面前颜面尽失,就拿出族长的架势施压。 
  张仲荃看到族长发怒,赔了个笑脸说:“叔,这不是咱们叔侄之间个人的事情,这是全村村民的大事。你看,那条幅上写的是什么?大宁村农民监政救国会。我就是大家公推的会长。我要滚回去,岂不辜负了众人的期望?” 
  “谁给你们结社的权力?你这是聚众造反。”“小阎王”琚清声嘶力竭的吼道。 
  半晌不吭声的村长郭尚志摆手制止了琚清,以和缓的语气说道:“乡亲们对诸位乡绅的做法有意见,我看也不是不可以提,但大家具体有什么要求,到现在我还没听明白。” 
  张仲荃道:“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知郭村长是真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那好,我再重复一遍大伙的要求,一、降低地租和借债利息;二、取消一切不合理摊派,三,对村社账目进行清查,如有巧立名目,乱收多收和贪污之事,要向村民清理退赔。” 
  郭尚志:“噢,我明白了,那好。对大家前两项要求,我可以用村长的名义召集乡绅公议。至于后一条嘛,我认为也未必不可。但是,你们这么多人,这个帐怎么查法?弄乱了谁负责?我觉得大家选几个代表,村社也派出几人,协助你们清查。时间嘛,也不能没个期限,给大家五天时间,查出问题,我保证退赔,查不出嘛,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谁让咱们是乡里乡亲呢?” 
  村长把话说到这里,众人觉得没什么再讲的了,就都各自散去。此后几天,虽然一些受到威胁的人悄悄找到张仲荃为首的几个人,劝他们停止清查,张仲荃在一天夜晚脑门上也挨了一砖头,但他没有丝毫动摇,头上缠着纱布照样每天到佛爷庙查账。 
  农历二月最后一天晚上,村长郭尚志家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值夜村警开门一看,是一个叫阎春杰的人。此人是阎系坐探,平时深藏不露,和郭尚志不怎么来往,郭尚志对他也不怎么看重,不知这小子夜闯村长家有何要事,所以村警黑虎着脸不给开门,阎春杰说:“请你快去通报村长,就说我有重要事情向他禀报。”村警磨蹭着还想打几个秋风,阎春杰说:“你小子不要耍滑头,误了大事我扭下你的吃饭家伙。”村警怕了,这才不情愿的进去通报。 
  片刻之后,已经躺下的郭尚志重又穿戴整齐,出现在客厅里,他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问站在屋中的阎春杰:“半夜三更的,你有什么重要事呀?” 
  看到郭尚志一幅待理不理的样子,阎春杰冷笑一声说道:“郭村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摆这没用的架子,给谁看呀?” 
  郭尚志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阎春杰掏出一个小本子往桌子上一扔:“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郭尚志拿起一看,是一张委任阎春杰为秘密特派员的证书,上面盖着阎锡山长官公署的大印。他吓得睡意全消。赶忙站起来打一躬说:“原来你是阎长官的衔命大员,多有得罪,快请坐。”阎春杰一改平日委琐胆小的样子,大模大样往太师椅一坐说:“据我侦悉,张仲荃他们已经查出你们村吏社首的贪污事实,明天,也就是你限定的最后一天时间,他们就要召集村民当众公布了。”
  郭尚志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不可能,那些帐做得天衣无缝,他们不可能抓到把柄。” 
  阎春杰说:“张仲荃一干人是大老粗,屁事不懂。但是,他们说服了王保的儿子王书润。王书润对你们的事所知很多,他又念过书,有文化。平时思想左倾,喜欢和那些穷鬼套近乎。他不仅悄悄地指点张仲荃他们查帐,而且偷出存在他爹王保柜子里的密帐。张仲荃他们正是凭此得到收获,听说查出的数额很大。” 
  郭尚志又一次被惊得张大嘴巴:“是王书润坏的事?这狗崽子。” 
  他起身在屋子中转了两圈,然后在阎春杰面前站定说:“贤侄,多亏你通风报信,我给你一百大洋作为感谢。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人了,我想劳你大驾,连夜到县里请员祖千县长带兵前来,把这些和我作对的穷鬼一网打尽,事后,大爷我另有重谢。” 
  农历二月二十八上午,村中央的佛爷庙里,重又聚集了一干衣衫破烂的村民。虽然那些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财主乡绅使尽浑身解数对农民监政救国会分化瓦解,但除少数几个胆小怕事者退出外,大多数人还是早早来到庙中候着,等着公布清账结果。有的瞪大眼睛东扭西看,欣赏庙院景色。这个地方平时威严可怖,平头百姓对它望而生畏。今天,大家却大模大样,结队而来,那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村吏、师爷、村警一改其蛮横态度,对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点头哈腰,使大家颇感新鲜有趣。还有的三五成群扎成一堆,窃窃私语:“听说张仲荃他们把那些贪官污吏的贪帐都查清了。他们查了三年帐,数字大得使人不敢相信。”“你听说具体数字了吗”?“听说了。近三年来,村社会团每年放大洋三千二百元,收利一千伍百元。三年收利四千八百元。放铜钱四千九百串,收利二千五百串,三年收利七千五百串。每年烧香、献佛、唱戏,向老百姓摊派各种纳税粮十万五千六百斤,但实际上,真正用来办事的,大洋只用了不到一千元,铜钱开支只一千五百串,用粮只二万三千斤,剩下的不知去向。不是那些狗日的贪污了,能去了哪里?”“要是把这些贪污粮款追回来,足足够全村百姓放开肚皮吃一年。我那可怜的小孙子,这下能吃几天好饭了。”“听说能把那些烂账查清,王保的小子王书润是出了大力。”“是吗?我早看出这孩子和他那狗爹不一样,这孩子心善,护穷人,不象王保那笑里刀,嘴似棉花心似刀。” 
  但是,渐渐地,大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众人从辰时赶来庙中,现在已近午时,快两个时辰了,那些村长村副会社头目还没露面。张仲荃几个为首者焦急的在院子里踱过来踱过去。甚至打发人去找,也不知这些人去了何处。 
  正当众人焦急难耐时,传来一阵“咔、咔、咔”的皮靴声,紧接着,一队荷枪实弹、身着军装的士兵跑步进入院中,迅速分布在四周站定,用枪指着人群,庙院大门架起了机枪。 
  情况突变。狗日的,这是县府派兵前来弹压。张仲荃等人心中一阵紧张。 
  看着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甚至有人哭出声来。有人起身试图向门外走去,被持枪士兵挡了回来,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大声喊道:“统统蹲下,把手放在头上,不许乱动,否则,格杀勿论。” 
看到众人蹲下,大气也不敢出,军官模样的人又喊道:“下面,请员祖千县长讲话。” 
  随着话音落地,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人昂首阔步走进庙来,他就是阎锡山委派的县长员祖千。刚上任不久,就遇到这种事,他感到事体重大,怕收拾不好,要遭上峰责怪,所以就亲自带兵前来。他的身后,跟着一群长袍马褂、点头哈腰的人,正是张仲荃等人久候不着的村长社首们,原来他们一大早就到芦苇河下游接县太爷员祖千去了。 
  员祖千登上佛爷殿藻井台阶,威严的向人群巡视一番,满脸杀气的开口训话:“听说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组织了什么农民监政救国会,究竟是谁,站出来让我瞧瞧。” 
  事到如今,张仲荃也豁出去了。他往起一站,大声说道:“我就是大宁村农民监政救国会的会长张仲荃。” 
  员祖千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竞敢结社造反,你是不是*分子?” 
  张钟荃把脖子一梗,倔强的说:“员县长,我不同意你这样说。日本人已快打到家门口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能救国?难道这么做就是*分子?我连*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呢。财主老爷们不顾国难当头,大肆敛财肥私,逼得村民难以活命,我为什么不能替大家讨一下公道?难道这也算是造反吗?” 
  员祖千被张仲荃顶得满脸通红。他蛮横的说道:“监政、救国,是政府的事,蒋委员长、阎司令长官早有良谋,你一个庄稼汉懂什么?你这个农民监政救国会是谁批准的?你这个监政救国会长是哪一级政府委派的?既没有批准,又没有委派,我说它就是非法的。你违反了*治安戡乱条例,擅自结社,诬陷乡绅,扰乱地方,是危害社会的害群之马。”说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大声喊道:“侯副官”,军官模样的人应声答曰:“到”,员祖千一指张仲荃:“把他给我捆起来。”立刻有几个士兵抢步上前,掏出绳子把张仲荃五花大绑。 
  人群中一阵骚动。员祖千用手一指:“怎么,你们敢抗命?”把手一挥,大声喊道:“全体举枪,准备射击。”随即响起一片哗啦、哗啦的拉枪栓、压子弹声。 
  眼看流血事件就要发生,张仲荃拼命扭动着身子喊道:“不许开枪,事情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要为难乡亲们。” 
  员祖千摆了摆手,士兵们放下枪,退回原地垂手站立。 
  员祖千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问道:“郭维邦、刘申四、王学信、梁万章来了没有来。” 
  四人应声道:“来了。”往起一站,走到村民前面。 
  员祖千狂叫道:“侯副官,把他们四个也给我捆起来。”几个士兵走过去也把这四人上了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员祖千面向众人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国家大事,政府自有安排,老百姓不要听从*蛊惑,要遵守政府法令,不要受人挑拨,今后再出现这样的事件,别怪我员某人不客气。”说完,把手一挥:“带走。”士兵们押着被绑的张仲荃等人向外走去。 
  员祖千步下台阶,郭尚志等一干人争相献媚称颂:“员县长造福乡梓,亲自带兵弹压,擒逆首于佛庙,平*于当庭,大恩大德,吾等没齿难忘。”员祖千假笑道:“哪里,哪里,绥靖地方,是鄙人义不容辞之责。”“笑里刀”王保挤上前说:“员县长,犬子书润误入歧途,也参与了他们的逆谋,请你把他也带走,替我教训教训吧!”员祖千笑笑:“你父子之间的事,就不必这样了吧。回去让他闭门思过,责令改正,也就是了。我要真带走了,日后你父子和好,说不定还要埋怨我呢。”说完拱拱手,坐进轿子扬长而去。 
  轰轰烈烈的“农民监政救国会”运动失败了。它从发起到被取缔,仅仅存在了二十八天。 (待续)

作者:晋煤集团 吴军雄      编 辑: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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