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己益从脱离母体，鼓鼓的脑门就活像一个椭圆形的鸡蛋，在家排行老二，看着他那股傻乎乎的模样，从小左邻右舍、村邻普寨谁都不叫他沈己益，而常常称他－－“傻蛋”老二。

      从小“傻蛋”读书就很进步，学习从小学到初中，在本班年年都名列前茅，也许是头大脑髓多的缘故吧，别人都在议论纷纷地说。由于“傻蛋”长相不佳、家穷，小时候别的孩子几乎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玩耍，他显得有些孤僻，经常背负着像山石一样的沉默。在课堂上，他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思想从不开小差，总是“呆呆”地听老师讲课，课后老老实实按老师布置的去做，别的孩子常常嘘笑他是“书呆子、憨包”一个，他从来不敢如何有怨言，只是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伤感。

 

     读小学的时候，学校离“傻蛋”的家，大约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每天天刚朦朦亮，“傻蛋”就摸开蒙胧的睡眼，从床上翻爬起来，独自一人背着花篮（农村用来背草的农用工具），到田间地里割草或打猪草，待到大人们热好饭菜叫唤时，才背着压弯了腰的花篮，往家的方向一腐一瘸到来。有时候，母亲偶尔用一个鸡蛋炒上一碗鸡蛋饭，便是美味佳肴了，此时“傻蛋”的两个小酒窝鼓得就像青蛙肚，几口便吞下了肚里，蹦蹦跳跳背着书包又开始了他一天的学习生活。放学后，翻开甑子（蒸玉米饭的用具），盛上玉米饭，泡上冷酸汤，呵哩哗啦往肚子倒，打上一点点心后，又提刀跨篮开始了他似乎定格的公式。这样充实而又似乎枯燥无味的生活，让“傻蛋”度过了童年。

 

      1992年是“傻蛋”不寻常的一年，也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一年，那年正值“傻蛋”初中毕业，父亲病危在此期间，在县城读书的他，三天两头收到从家寄来父亲病危的电报，他时常坐着驰骋的公共汽车徘徊在学校和家两点之间，这一年，他的学习生活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更不辛是在“傻蛋”毕业考试的前六天，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在瑟瑟的秋风中撒手而去，与世长辞，这无疑给“傻蛋”是一种心灵的创伤，面临父亡，面临中考，“傻蛋”的心不由得有些抽紧，内心深感一阵阵酸楚。夜幕层层，秋雨蒙胧，窗外，夜空哭泣的星星，是“傻蛋”撕碎的心，屋里飘零的白花是亡父撒落的花发。“傻蛋”在亡父的灵柩前跪不动坐着，坐不动躺着，哭红了双眼，不知嚎啕大哭了多少次，“爹啊，老天为何不长眼，让你抛下妻儿去黄泉，今后我们的日子怎么办······”。谁也把“傻蛋”拖不起来，一声声真挚而凄惨地哭泣声，震撼了在场的父老乡亲和儿时不搭理他的那群孩子，他们为“傻蛋”憨厚和可怜不由得潸然泪下。

 

      在昏昏沉沉、朦朦胧胧的日子里，“傻蛋”送走了永别的父亲。第二天，面临中考，在好心人的劝慰下，“傻蛋”拖着像灌了铅似的脚步，背着沉重行囊，带着家人的嘱托，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傻蛋”双眼迷茫，含着辛酸的泪水，依依不舍踏上了故乡那条荆棘而崎岖的小路，开始了他今后人生无父的第一次挑战。在考场上，“傻蛋”忐忑不安，含辛茹苦，眼前总是浮现父亲往日高大的身影，脑海里总是忆起与父亲往日的情怀，他的心乱得犹如刀绞，往事像疯狂地海潮在心里不停地翻滚，他无可奈何地忍受着这次煎熬。十多天转眼成为过去，中考成绩杳无音信，在“傻蛋”和家人的眼里看来无疑是希望的肥皂泡。但事与愿违，“傻蛋”以421分的成绩录取了兴源高中，全家激动而又悲伤的泪水又一次流下，为欣喜而深感困惑，鲜美的味道变成了“傻蛋”和家人心中一道受伤的风景。全家的顶梁柱倒了，大姐远走他乡出嫁，一个孤依无助的母亲带着“傻蛋”兄弟俩，母亲怎能担当得起这个家呢？今后上高中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大的难题，“傻蛋”暗暗地思量着。阿弟正值读初二，学习在本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今后考个把中专（那时候，中专是属于国家计划内招生，包分配）是不成问题的，若“傻蛋”要去上高中的话，阿弟只好辍学，兄弟俩只能上学一个，“傻蛋”只有执意留下来帮助母亲支撑着这个家。从此以后“傻蛋”的人生命运就紧紧锁在了这个家里。“傻蛋”除了帮忙母亲干一些家务和农务活之外，闲暇之余，他便向别人借些小钱，到离家不远市集上，从“大老板”的手里接一些水果、蔬菜之类的东西，在市集上候卖，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一两百元（当时，物价低，钱管用）钱，以解家庭燃眉之急和供养阿弟读书。随着岁月的流逝，时间的推移，五年的时间在“傻蛋”痛楚的生活中一溜而过，阿弟考上学校毕业后，有幸被分配到了矿山工作。

 

     “傻蛋”支撑着这个家走过了这段艰辛历程，了结了母亲的一缕心愿。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对阿弟放心了，但目光却转移到了“傻蛋”的身上，母亲害怕“傻蛋”人丑、家穷、年纪大找不到媳妇，于是便整天提心吊胆放心不下，遇到人时都要请人给“傻蛋”做媒(给人介绍对象），但谁都害怕“傻蛋”这样的“人才”。对于这样的家庭，别人几乎都只是说说而已，没有任何人当作一回事，甚至把此事当作一种笑料，而没有要真心实意为“傻蛋”做媒的人，“傻蛋”沉默着，心里明白。为了解除母亲的后顾之忧，让父亲能在九泉之下安息，有一天，“傻蛋”鼓足了勇气，忘记自我，来到了初中时在校相识的慧贤家，从小就老实、憨厚、坦率的他，没有一句花言巧语、没有一丝拐弯抹角、快言快语向慧贤求婚。开始时，慧贤显出一副不高兴的神色，问道：“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傻蛋”没有因这些侮辱的语言而退缩，并咬定青山不放松，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羞耻”地往慧贤家里钻，每次到慧贤家里都是重复“你嫁给我吧！”这句纯洁而又朴实的话语，每次在慧贤的家里，“傻蛋”都是跟着慧贤家人忙里忙外，活像一个跟屁虫，时间长了久了，慧贤被“傻蛋”的忠厚、老实、勤劳所打动，心里暗暗地想：“福落丑人边，嫁这样的人，今后可靠······”，于是内心慢慢地爱上了“傻蛋”，两人的心渐渐靠拢，绵绵的爱情喜剧在他们之间越演越烈。慧贤父母对此事极为反对，心想：怎能让自家闺秀嫁一个人丑家穷的半山人，我们家只有慧贤一个闺女，侄女们找的人家，不但人英俊潇洒、地区条件好、家庭富裕，而且人事背景又好，叫我们今后怎么有脸出去见人······。于是，多少次把“傻蛋”从慧贤家咒骂逐出家门，令行禁止，慧贤深感无可奈何。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两人约定在等候地点，慧贤单身匹马逃出了家门，跟随“傻蛋”走进了这个命运注定的家。从此，慧贤便拥入了“傻蛋”的怀抱，“傻蛋”便真正有了自己的家。

 

      晃眼几年过去，“傻蛋”和慧贤在低矮的后座（贴近大房子后面修建的偏屋）里度过几年，日子过得挺辛苦，“傻蛋”一无手艺，二无口才，三无算计，四无长相······，哀求跟别人去干点直活，别人都不愿要“傻蛋”去，生怕给他们丢面子。这样，“傻蛋”只好摸爬滚打在家中种那两亩多“宝地”了，但由于地少所限，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辛辛苦苦下来，只能够全家三口人吃饱喝足四五个月，真是可怜极至。

 

      俗话说：“打虎还要亲弟兄”。阿弟刚刚分配到矿山时，煤矿不景气，经济收入低，阿弟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要积钱讨媳妇，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待到煤矿效益好了，阿弟家庭不像过去那样拮据，看着“傻蛋”家庭窘迫不堪的处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时也会给“傻蛋”一些盐巴钱。并征求“傻蛋”的意见，要“傻蛋”到矿山当民工，“傻蛋”同意了阿弟的劝说。于是，“傻蛋”又背着沉重的行囊，踏实了他人生的又一次征程，苦苦去寻觅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

 

     来到矿山，忠厚、老实、寡言的“傻蛋”始终改不了他一生不变的执着，在人生地不熟的人群中，他独自一人咀嚼着孤独，与孤独为伴。也许是受家境影响的缘故吧，他很少与同事和其他人答言，别人问一言他就答一语，人群中从未听他开怀大笑过一次，最多就是微微一笑，这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刻了。迷人的彩虹出自大雨的洗礼，丰硕的果实来自辛勤的耕耘。领导不管安排“傻蛋”干什么，只要是他能够做到的，他就会尽心尽力拼命地干，领导在不在现场都一个样，久而久之，领导对他这样的忠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渐渐地与他沟通交流，向他问寒问暖，最后发现他除了干活踏实外，还有一股文学气息的味道，于是便向上级领导介绍他，通过上级领导决定，将他调到地面试用三个月。在此期间，他向往常一样，踏踏实实地工作，按时上下班，写作能力算勉强对付，三笔（钢笔、毛笔、粉笔）字还将就拿得出手，领导便器重了他，不嫌弃他是个民工，往后并把他安排在富顺区地面工作，让他发挥他的优势。从此，“傻蛋”的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梅经风雨香愈烈，人到无求品自高”，“傻蛋”在地面没多少时，在报上不时出现几篇涂鸦之作，在区内知晓他的人渐渐越来越多，有些人对他产生怀疑，在一起时便会试探：“小沈，你家是不是公司或矿上有人······”。“傻蛋”被问得莫名其妙，只是微微笑着回答：“我无依无靠，哪里呢？”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傻蛋”没有说些什么。

 

      不服气“傻蛋”的想不通，特别是有些高文凭的知识分子更深感困惑：矿上这么多人，怎么会用这样的一个傻蛋？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贵州盘江精煤股份有限公司山脚树矿 徐学选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