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监测仪器上的数据正在不停地闪烁，止痛泵也在有节奏地工作着。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体检时查出了肾癌，目前刚刚做完右肾切除手术，麻醉药还没有完全散去，他意识不清，正处在昏睡状态。医生告诉我说，要勤叫着他，千万不要让他睡觉，至少得三个小时以后再睡。

     勤叫着他？还不让睡？难道是……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古老的传说：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他的身体便不能够控制他的灵魂，因而他的灵魂会游离出体外，这时只要他的亲人不断地呼唤，他的灵魂便不会飞远而会循声回到他的体内。

 

     迷信？科学？我无暇顾及，我只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帮助父亲战胜病魔，让他早点康复起来!

 

    “爸！爸！”我轻声地唤着，父亲面容憔悴，神情疲倦，他艰难地睁了下眼睛，好像眼皮上压着千斤巨石似的，“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看着父亲极度虚弱的身体，我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疼痛，眼泪也止不住潸然而下。曾几何时，父亲是那样的高大、强壮，他是我所依靠的山，也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天啊！

 

    我幼年时，父亲在工厂上班，母亲在村里务农，她不仅要干地里的活儿，还要照顾一家人的吃穿，自是十分的辛苦。农忙时的周六，母亲便会多带一把铁锹之类的工具放在地头上，等父亲六点钟下班后再骑六十多里地的自行车便直接到地里帮着干农活。我是家中长女，二妹小我五岁，小妹小我八岁，因此照顾妹妹、扫地、洗碗、打猪草、纺棉线之类的家务活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的身上，但毕竟幼小的年纪，免不了有闹情绪的时候。

 

    记得一个深秋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连绵的秋雨下了好几天都没停。放下午学后，因为干不了其它的活儿，母亲便让我跟她学纺线。尽管我十分努力，可纺出的线不是粗就是细，要么干脆断掉。母亲心疼白花花的棉花，就开始批评我，继而责骂起来，而妹妹们却在一旁高兴地嬉戏，我心中不觉来了怨气，便跟母亲顶了起来，一赌气就离开了家。

 

    出了家门，无地可去，去同学家又怕人家笑话，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溜达。身上淋的跟落汤鸡一样，又冷又饿，渐渐地天黑了，我有点害怕，但回家又没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心里一会埋怨着母亲的不公，一会又想她是否会因我出走而着急呢？她是否会出来找我呢？……

 

    我蜷缩在人家墙角的屋檐下，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天愈发的黑了，有的人家已经上了门栓，可是仍不见母亲来找我，我心里有点恨她，看来她一定是想给我点教训，让我尝尝苦头了！唉，要是父亲在家就好了，他是最疼我的了，不管我做错什么事，他只是护着我，从不舍得打我、骂我的，而且还常对母亲说：“十岁多的娃娃，已经够好的了，有什么做错的地方给她讲讲道理就行了！”想起父亲，我猛然想起今天正是星期六，心里顿时觉得有了依靠，期盼着父亲早点回家。

 

    “英！英！……”果然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远处有人焦急地呼唤我的声音。

 

    没错，是父亲！救星来了！我心里一阵窃喜，真想马上跑过去，可是碍着我小小人儿的面子，我始终没有答应。不一会父亲拿着手电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当他看见我湿淋淋的样子时，只心疼地说了一句：“你呀……”便把我拉进了他的雨衣里，父亲的雨衣里好温暖呀！瞬间便没有了寒冷也没有了害怕！

 

    “爸！爸！不要睡啊！”我俯在他的耳边唤道，父亲努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嗯。”他低低地应着，声音是那样的微弱。我轻轻地拉过父亲的手，想把我的力量传递给他，却发现他的手有些微微的凉，于是，我用我的两只手捂着他，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

 

    小时候的冬天是非常的寒冷，每年冬天只要一出门，父亲便会骑着那辆二八式的永久牌自行车，然后把我放在车后坐上。那时的农村还没有手套，大部分人都是戴一种叫做“套袖”的东西以抵御严寒。那是一种长约15至20公分左右的用棉布做成的絮了棉花的圆柱形的东西。把它套在手上，两只手笼起来，便可以避免让手冻着。我那时坐自行车怕摔下来，总要伸出两只手抓着父亲的外衣，这样一来，手自然地就露在了外面，不免把手冻得通红。因而每此坐自行车，父亲总是关切地问我：“英，手冷吗？”

 

    “冷。”我没心没肺地答。

 

    于是父亲就会柔柔地说：“来，把手伸进爸的棉袄里，抓着爸的裤腰带！”

 

    我立即照办。

 

    我冰冷的手一接触到父亲热乎的身体，便如同挨着一个恒温的火炉，不冷不热，寒冷也被驱赶得烟消云散。现在每每想起此事，我内心深处依然会荡漾起暖暖的涟漪和浓浓的感恩的情怀。

 

    “爷爷！爷爷！醒醒！醒醒！”他的孙儿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唤着，父亲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嗯。”他无力地应着。从父亲的神情看，他定然十分的困倦了，他是多么地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啊！

 

     父亲的一生是辛劳的！这么多年来，他总是在默默地付出，把他的爱无私地奉献给他的儿孙们。我们姐妹几个和父亲同住一个小区，当我们有了孩子后，父亲便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照顾孙儿孙女的义务。坐月子时，他给孙儿们洗尿布、帮我们料理一日三餐；孩子大点了，他怕我们上班迟到，每天一大早就把孩子接过去自己带；孩子上幼儿园了，他日复一日的按时接送；孩子上高中了在校外租了房子，父亲又不辞劳苦地去陪读。这其中的点点滴滴都蕴藏着父亲博大无私的爱啊！

 

    三个小时蜗牛似的爬了过去，窗外一缕暖暖的阳光照进了病房。父亲已经熟睡，他头发花白，眼角布满了皱纹，身体似乎也没有以前高大了。是啊，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牛，默默的耕耘着春夏秋冬而无怨无悔；他又像炉中燃烧的黑煤，无声无息地燃烧了自己，却把光明和温暖奉献给他的儿孙。父亲！父亲！我在心里轻轻地呼唤，你快点好起来吧，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幸福、快乐！ 

作者：漳泽电力蒲洲发电分公司 景学英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