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矿区下雪后的第五天了。清晨，走到没拉上窗帘的玻璃窗前，窗外仍然是满眼一片花白，就像满世界的梅花鹿或斑马。经过了两个太阳的温暖抚摸，地处偏阴地段铅黑色的瓦房上还有足足砖头厚的积雪。此时，脑海中不由闪现唐代诗人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之前，中央气象台预报，说受西伯利亚“超级寒潮”的影响，近日将有“霸王级”寒潮天气影响我国南方七省。定睛一看，没有四川省，更没有我的家乡——地处川东南的威远县黄荆沟镇。“霸王级”是多少级，不知道。“霸王级”有多冷，也不知道。要下多大的雪，更是心中没数。于是，没把“霸王级”当回事。1月22日，地方气象站预报，本地区气温将明显下降，并伴有雨夹雪，个别地方还有多少级偏北风等等。我的家乡黄荆沟是一条夹皮沟，一条独路延伸进去后向东西分叉为“Y”字形。眨眼工夫，就是公路的尽头，犹如城市的两条死胡同。那年相距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市属煤矿因破产闹事惊动中央，本市的常务副市长亲自带队进入黄荆沟考察地形。其目的是假如威远煤矿声援闹事，怎么才能脱身。有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好多年都没下过雪了，这条夹皮沟应该不会受其影响。于是，管你东南西北风，只缘身在此山中。

 

     夜幕降临。深夜，写稿疲倦了。在电热毯温暖的被窝中，很快便游弋在了开满各种野花，漫步在黄荆沟五彩斑斓且醉人般幽谷的梦境之中。

 

     清晨，窗外透进耀眼的白光，疑是可能哪儿的路灯没灭。一看手机，嗬，早已过平时起床时间。然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周围万籁俱寂，想必是周末众人嗜睡懒觉所致。翻身起床，一阵寒意袭来，方觉异乎寻常了。靠近阳台放眼一望，哇！窗外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天空仍然飘飘洒洒如天女散花似地飞舞着密密的雪花。

 

     经过一番打扮，总算把自己捂严实了，就像在内蒙古当兵时寒冷的冬天轮到站岗一样。爬上屋顶，厚厚的积雪蓬蓬松松地遮盖了整个空间。一脚塌下去，立时出现一个大雪坑，脚背的高度还不及雪坑的一半。此时的我，从内心深处由衷地感到欣慰和振奋。欣慰的是这次故乡之行恰逢亲历几十年不遇的大雪，仅一夜之间鹅毛大雪就下了足有二十余公分厚，不少的老人都说好多年都没看见这么大的雪了。漂亮，漂亮！振奋的是可用具有较好照相功能的手机，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瑞雪映照下的矿区美丽景色。因为，在我尘封已久的记忆中，上世纪七十年代矿上也下过一次大雪，但似乎还不及这次。再者，那时正值初中时代家中又无相机，再美好的记忆，经过几十年风雨的洗礼，早已缥缈若无了。

 

    于是，囫囵吞枣完早餐，便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投入到矿区洁白无瑕、银装素裹的醉人景色之中。不一会儿，飘洒的雪花已停止。东面山顶的天空逐渐放亮，紧接着冉冉升起了并不耀眼的太阳。极目远处，土黄色的山崖早已披上了银装。山崖下面的一排排平房已不见丑陋的颜色，几乎变魔术似地覆盖上了厚厚的、白白的地毯。脚下的道路堆满厚厚的积雪，让人不忍踏上黑黑的皮鞋。不远的斜坡上，几只小犬欢快地在雪地里打着滚儿，尽情地享受这雪白的欢乐世界。那高大的松树，整个身躯被厚厚的积雪分割成大朵大朵的棉花，且有些微微前倾了。粗大的水泥电杆的顶端，也是垛着一个一个圆圆的半尺雪墩，仿佛天宇银河仙女抛出的颗颗绣球。连接电杆细细的电线上，密实地包裹了直径足有拳头大的雪团，就像被秘密麻麻地套上了富贵之人手腕上灰色的银镯子一般。不知名的树丫看不见一点黑色，全都变成了晶莹剔透、千姿百态的冰花或雪棱。平房低矮的屋檐边，挂满了一排排圆锥形的冰棱。劳累了一生的人们，纷纷拿着手机或相机，脸上露出久违的喜色，欢声笑语地穿梭在茫茫的洁白雪域之间。大路边，或屋檐下，偶尔会看见一个个雪人儿，模样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吸引无数的年轻人拍照留影。午后，阳光更加明媚，欢乐的矿区更加热闹，各种颜色的小车明显多了起来。有的小车引擎盖上纷纷堆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小雪人儿。原来，是居住在周边市县城区的老乡们知晓黄荆沟下了大雪，成群结队地专程赶来欣赏雪景。

 

     经过连续两天的奔忙，小心翼翼地踩着“咕吱咕吱”的白雪，不知不觉就跑遍了整个矿区。夜晚，双腿感觉有些疲惫和僵硬。但是，欣赏着手机中一张张美丽动人且充满艺术韵味的图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欣慰之余，闭目沉思，似乎又感悟到了什么。已具有七十余年建矿历史的家乡威远煤矿，历经沧桑，风雨兼程。如今，已是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其容貌与几十年前相比，已判若两人。相应，与之生生相惜的威煤人，由于种种因素，其命运也是凄苦、多舛的。不是么，煤矿处于鼎盛时期，又恰逢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好不容易盼来了煤炭行业的黄金十年，却遇上资源枯竭，每况愈下；勒紧裤带异地建成的叙永片区煤炭转产项目，随着上级一声令下，便整体划转。使世世代代的威煤人都处于生活拮据、忍辱负重的艰难困苦之中。就是几十年后的今天，一家几代要购买一套棚户区住房，还得东拼西凑，愁眉苦脸。这种无私奉献到了一无所有的境界，只有地处黄荆沟的威远煤矿成千上万的煤矿人才会具有。眼前的这场把矿山装点成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瑞雪，或许就是对家乡人们心灵伤痛的一次难得地抚慰！对长年累月跟黑色煤炭打交道的威煤人这种崇高品质的大力赞颂么？！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矿区的皑皑白雪还没有隐去。没有太阳，矿区稍些有点寒冷。午饭之后，我仍然坐不住，不由出门向着身后的山崖走去。来到山顶，向下看去。半山腰无数树木的腰身都是弯弯的，高高的树梢向着矿区低垂着。但，树上已不见雪的踪影。我站在陡崖边，看着它们，心情隐隐的。与其说粗大的树梢被厚厚的积雪压驼了，不如说它们是为在千米井下开采晶亮煤炭而献出鲜血和生命的人们而集体肃然起敬！

 

     行走在五段（居委）的山上，经过一排平房。房顶的积雪还在融化，雪水顺着瓦沟，滴落在屋檐下的水凼里，发出叮叮当当轻微的响声，真是滴水弹琴啊。再往前走不一会儿，路边一颗腊梅拽住了我的脚步。腊梅枝桠弯弯的，枝头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雪团。雪团的旁边，似乎隐隐约约地露出了几粒暗红色的骨朵。我不敢肯定那就是花骨朵，但我相信。相信的同时，那首优美动听的《一剪梅》不禁闪现在脑际：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此时的我，似乎对家乡更增添了一种眷恋之情。

 

                                                                                               2016年1月27日写于黄荆沟

  作者： 张国民，川煤集团威达公司，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会员。

作者：张国民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