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后来者”
中标清洁煤供应忙到焦头烂额，直喊“活儿不好干”
一个是“老国企”
供煤68年而今遇冷落闲得发慌，正谋求“腾笼换业”
左图：济南燃料集团下属煤店的送煤工施振槐今年工作量少了许多右图：在十六里河东河村，清洁型煤配送到居民家中。 记者王锋 摄
　　刘刚最近忙得要死，甚至有些焦头烂额、气急败坏，作为山东绿地泉公司一名负责清洁燃煤配送的普通员工，他第一次感受到，从政府接过来的活儿，并不如想象中好干。今年年中，他所在的公司独家中标济南市区清洁燃煤供应配送，还有政府补贴。这在很多外人看来的好活儿，怎么会如此不好干？
　　与刘刚相比，济南燃料集团的施振槐最近却闲了，这在往年简直是不敢想，因为每到冬天，都应是他所在的公司供应煤炭最忙的时候。
　　两个公司，同样是供煤，同样身处旺季，怎么会一个忙，一个闲，这背后有什么玄机？
同样卖煤，闲得心慌与忙得要死“共存”冰火两重天
　　“按原计划，11月中旬，配送本该进入尾声，不料，计划不如变化快，老百姓购煤，不按你的计划来。”刘刚说，不冷的时候，任你怎么卖力宣传发动他就是不出手，天气冷了，呼啦啦全来了，根本招架不了。
　　工作压力大，刘刚倒不怕。只是这次，有些非同小可，领导不断地催，由于煤炭不能按时送到，老百姓不能取暖，随手拿起电话就打12345市民服务热线投诉，一个个问题压下来，需要解决；最关键的是，人们还捅到电视问政节目中，广而告之。
　　刘刚理解煤炭送不到老百姓家他们的焦急心情，但有时他也无能为力。出于环保角度考虑，济南已很少有煤炭加工厂，绿地泉公司供应的清洁燃煤，全部需要从淄博运过来。“你也知道济南的交通状况，大卡车不让进，只能先运到郊区，再用小车运进来，这一倒就需要时间。”刘刚说，晚了就会被投诉。
　　与刘刚焦头烂额不同，在济南燃料集团旗下历下分公司工作的孙先生，今年却相当清闲，他负责大明湖南门对面明湖煤店的管理工作，供应周边居民生活用煤。照理说，每年冬天，都是煤店的旺季，可本该繁忙的他今年却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煤店目前正常营业，只是今年没有开张。”
　　记者在明湖煤店看到，仓库大门紧锁，里面机器锈迹斑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动过了。不远处老东门商圈附近，历下分公司还有一家奎垣后煤店倒是正常营业，48岁的施振槐在这里送煤已经23年，今年最闲：“能不闲吗？过去一天得送两吨煤，现在一周下来，还送不到两吨。”绿地独揽市区供煤权仅招标代理费就130万历史性转变
　　两家公司一冷一热、一忙一闲，背后是济南在“抗霾”领域的努力。“大气污染，群众是受害者，但同时也是‘雾霾’制造者。”济南市经信委相关人士说，根据环保部门发布的数据，去年济南大气PM2.5来源中，燃煤污染占到29%，这其中民用燃煤污染又占到55%。
　　从长远来看，治理大气污染，城区肯定要实现无煤化，但现阶段，煤炭仍取代不了。比如没有集中供暖的居民，还得靠烧煤取暖，因此，煤炭清洁化是必然选择。统计数据显示，洁净型煤与普通燃煤相比，可节约煤炭量两三成，减少颗粒物排放70%以上……
　　近年来，工业领域用煤清洁化进步很大，治霾潜力挖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必须推进民用领域。“事实上，在北京、天津等城市，民用燃煤清洁化从2013年左右就开展了。”市经信委上述人士说，他们曾多次去考察学习，北京是“减煤换煤、清洁空气”行动，天津是“散煤清洁化治理”。
　　之后，济南发布《通告》，禁止在城区内销售原（散）煤和不符合规定标准的型煤。“光靠‘堵’是不行的，还得‘疏’。”市中区经信委相关人士说，禁止销售高污染普通燃煤，居民生活用煤怎么办？还得供应清洁燃煤，让老百姓买得着、用得上。
　　于是今年3月，市中区率先启动清洁燃煤供应配送招标，很多要求都是参照北京、天津的。企业参与非常踊跃，近30家企业参加，最后绿地泉公司以拉开第二名几十分的成绩中标。
　　随后，天桥区、槐荫区、历下区、高新区、历城区招标，绿地泉公司总是毫无悬念中标。“我记得最后，一些公司一听说我们参加招标，就不参与了。”绿地泉公司负责人郭先生说，他们的投入不小，仅招标代理费就花了130万元，这显然非普通小公司甚至私营煤店所能承受的。
　　绿地泉公司作为市内唯一中标企业，意味着它可以在市区供应清洁燃煤，市场价格为980元/吨，政府补贴400元/吨，向市民以580元/吨的价格供应。“供应价明显低于市场价，就是要吸引市民购买使用清洁煤。”郭先生说，这也是以市场手段抢市场，毕竟，社会上还有不少供应劣质燃煤的煤店，销售价格很低，如果清洁煤价高于劣质煤，居民就有可能图便宜，购买劣质煤，从而影响清洁煤推广和治霾效果。
老国企“被冷落”：不卖煤能做什么呢不解与彷徨
　　与此同时，绿地泉的中标，让老国企济南燃料集团总公司感觉被冷落、被抛弃了。在此前的67年里，它一直是政府的“宠儿”，享受贴息甚至免息贷款，负责济南市燃煤供应。根据史料记载，该公司的前身是成立于1948年的济南煤炭运销公司，至今已有68年历史，1975年更名为济南市燃料公司。
　　家住长盛北区的王静芬今年77岁，至今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济南市燃料公司的“牛掰”史：“光在这老东门附近，就有多家煤店，老百姓去买煤，一次买一吨以下，都不卖给你，咱也理解，当时没集中供暖，也没有煤气，家家户户做饭取暖都得靠煤，因此都去买，买少了，人家忙不过来啊。”明湖煤店的孙先生称，顶峰时期，很多煤店年销售量都得过万吨，当时公司还有6个大型烟煤原料煤货场、铁路专线等。
　　据介绍，当时供煤不是市场行为，而是政治任务。然而，这一切从1992年济南市燃料公司升级为济南燃料集团总公司开始转变，苏先生这一年进入总公司，公司开始市场化转型，一些工厂便绕过燃料公司采购煤炭，私营煤店出现，以低廉价格抢占市场。
　　“作为国企，没法跟个体户拼价格。”苏先生说，国企首先要承担社会责任，绝不销售不符合规定的劣质煤，个体户就不一样了，只要市场能接受，就会供应，价格也大大低于国有煤店。据不完全统计，在去年清洁燃煤还没推广时，济南燃料集团在居民用煤领域的市场份额已缩到20%左右。
　　“如果只算市场冲击，还不算什么，毕竟还有很多老百姓相信国企。”孙先生说，关键是社会进步，旧城改造步伐加快，集中供暖，煤气、天然气管网迅速增容，居民生活条件提高等客观因素，导致民用煤市场需求逐年下降。目前，济南燃料集团总公司40个煤店已被陆续拆迁，剩下13家正常营业，6个大型烟煤原料煤货场，已全部腾笼换业，有的做了蔬菜批发市场，有的被房地产开发。
　　今年没能中标济南清洁燃煤供应，对燃料集团来讲又是“当头一棒”。毕竟，2010年左右煤炭供应紧张时，省市领导还亲自过问调度，帮助燃料集团购进优质山西阳泉煤、北京京西煤，保证市民冬季取暖；2014年之前，还享受贴息贷款，购进原料煤，相关部门还亲自下来督查，要求确保煤炭供应。
　　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世界变化如此之大，没了政府补贴，也没有中标。最为关键的是，作为以煤炭销售为主业的燃料集团不卖煤，能做什么呢？
做房地产的绿地，凭什么中标煤炭供应半路程咬金
　　在招标以前，济南燃料集团一些人一度认为胜券在握，因为在济南只有这一家正规大型煤炭供应企业。然而招标结果令人错愕，绿地泉公司中标拿下整个市区份额。
　　绿地泉公司是上海绿地集团旗下企业，这让很多济南人大跌眼镜：“绿地公司不是干房地产开发的吗，怎么干起煤炭供应了？它是外来户，没有经验，能行吗？”
　　“其实，房地产只是绿地集团四大业务板块之一，它还有金融、能源、汽车等板块。”负责人郭先生说，煤炭供应就属于能源板块。
　　事实上，早在去年济南相关部门去北京、天津学习时，就曾参观绿地能源公司，因为它也中标了这两座城市的燃煤供应。在郭先生看来，绿地泉之所以也能在济南中标，主要因为绿地集团背景，日照港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朝鲜清洁燃煤，在淄博、临沂等地拥有煤炭加工厂，离济南很近，还有配送队伍及经验。
　　再者，绿地泉公司并非完全“外来户”，它前身是济南市房地产开发总公司，2009年引进绿地集团进行改制。“我过去在房开公司的时候，就负责拆迁。”郭先生说，因此，他们与济南燃料集团一样，拥有国企和本地背景，区别在于多了绿地背景。
　　然而，实力只是一方面，具体到操作层面，又是另一码事儿。当初，绿地泉公司中标28万户，按照一户1吨多的购买量，总共中标33.5万吨。当时煤价很低，但推广遇挫，老百姓不愿意在天热的时候买煤，就没有大量备货。
　　“谁知九十月份，原煤价突然飙升至每吨八九百元，如果再加上运输、加工、配送等费用，成本1200元/吨，再按照580元/吨中标价格供应，即使算上政府补贴，也是亏损的。”郭先生说，但亏损也没办法，谁让之前就中标了呢，为此他们垫资4000多万元。
　　屋漏偏逢连阴雨，9月份开始，济南大规模查超载，原来能拉40吨/车的运输车，只能运30吨，无形之中也增加了成本。“最难的是把大车倒成小车往市区送，一天18大车，一车倒成30小车，你算算多大的量。”刘刚说，尤其是泉城路附近用煤量不小，有时候进不去，只能人工扛。
“得意者”寻求“失意者”合作，价没谈拢
　　旁观与忙碌
　　“最让人崩溃的是11月中下旬，老百姓投诉，领导催，人手又不够。”刘刚说，好在最困难的时候已过去，目前要在本月10日之前，把11月底老百姓订购的煤送到位，“问题是之后老百姓再订购怎么办，我们在市区没有足够的合作煤店，只能像网购一样配送，高峰时期与低峰时段一样配备，是对人力财力的损失。”
　　据介绍，由于今年第一次在济南配送清洁燃煤，绿地泉公司只在市中区大涧沟建立了仓储基地，存煤5000吨，能保障市区5天左右的生活用煤应急需求。“为以市场手段打击劣质低价蜂窝煤，我们主动把蜂窝煤价格调降至450元/吨。”郭先生说。
　　然而，一个公司财力是有限的，这方面投得多，那方面就少。“按理讲，市区还存在很多煤店，比如燃料集团就有13家，工人新村、五里牌坊、二七一带都有。”郭先生认为，双方可以合作，把清洁煤放在这些煤店里，再利用其渠道配送，既解决了绿地泉忙碌问题，又解决了燃料集团闲着少事干的问题，实现双赢。
　　不过现实并非如此。今年年中，绿地泉中标后，曾找到燃料集团寻求合作，希望租用其场地、设备、人员等。“没想到，他们核算成本，收费太高了，根本承受不起。”郭先生说，仅加工费就得每吨200多元，还不包括设备折旧费、人工费等。
　　济南燃料集团的苏先生也很无奈：“很多设备已经老化，有的甚至已经很多年不用，要想再启动，投入不少。”再一个，尽管集团还有200多名员工，但年龄老化，平均53岁左右，年轻的也得四十七八岁，很少有愿意再去送煤的，因此，如果合作，还得到社会上招聘送煤工。
　　奎垣后煤店的送煤工施振槐也是深有感触：“过去，煤店有7名送煤工，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煤店何经理介绍，过去该店一年销量过万吨，后来每年递减，前年还有五六百吨，去年只有三四百吨，今年估计能超过200吨就不错了，数量这么少，留那么多送煤工也没啥用。
　　与燃料集团谈判不成，绿地泉公司就在天桥区临时找了四五家个体煤店，配合给老百姓送清洁煤，加工费只有每吨四五十元，比较便宜。“尽管10日之后，老百姓再要清洁煤，供应成本很高，但我们还会继续供应。”郭先生说，先把这个供煤季做完再说。（记者刘彪）
●未来展望
一个“腾笼换业”一个要建型煤厂
　　今年，满打满算，济南燃料集团煤炭销量预计在1万吨左右，与顶峰时期一个煤店的销量差不多；绿地泉公司虽然中标33.5万吨，但销量预计只有5万吨左右，他们对各自的未来，有着不一样的打算。
　　“我们公司名字就叫燃料集团，不卖煤做什么。”苏先生说，他们从2014年到现在，就没有再购进煤炭，一直消化库存，今年虽然没中标，也没政府补贴，但所卖的优质煤也是按照580元/吨销售。与此同时，燃料集团也在“腾笼换业”，涉足燃料油、沥青、房屋及场地租赁、投资办市场等。下一步，会结合当前市场变化情况，在继续保障居民烧上优质蜂球的前提下，根据个别煤店客源少、销量低，处于半停产状态的现实，采取合营、出租、改造升级等方式，积极拓展新经营模式。
　　“其实从老百姓角度讲，最关心的不是谁供煤，而是谁供煤能让人们方便、低价地买到煤。”市民王静芬说，尽管绿地泉在低价供清洁煤，但她还是习惯到家门口的奎垣后煤店买，因为价格一样，燃料集团也是国企，同样值得信任；再一个，即使某个蜂窝煤坏了，可以随时拿去换，如果买绿地泉的产品，送完就走了，坏了没法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