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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峰:最后一座井架

煤炭资讯网 2016-2-14 22:32:16    小说、故事、杂文
  
最后一座井架 

      陕西是我国重要煤炭工业基地之一,全省含煤总面积5.7万平方公里,累计探明资源量1700亿吨。位居全国第三。在陕西的北部有座小县城,距县城以北五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座高祖山,从高祖山向东南方有一道延伸向黄河的黄土梁,它蜿蜒曲折顺山势而下,大约有四十里长,就像一头毛馿的脊梁;当地人叫它四十里焉馿梁,在焉馿梁的尽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叫做野鸡岭。从野鸡岭再向西北方向就是冶户川了,冶户川呈东西方向流淌着一条小河叫错开河。围绕着错开河的两岸地下贮藏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就是这些煤炭成就了一代农民的发财梦,也使好多挖煤工走上了不归路,在这片黑色土地上打拼的人们演绎了一段又一段七彩人生——



野鸡岭村人口并不多,只有程家没出五服的一大户人家,大约有300来口人。程罗锅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
天刚麻麻亮,程罗锅习惯地从馍笼里拉了一个凉馍往夹袄内一塞,再往那个禄色的军用水壶里灌了一些开水,拧紧盖子。那水壶是他爷爷年轻时在村口捡的,由于年太久了,上边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痕迹,那禄色的油漆已退去了一大半,只剩了一些斑斑点点的颜色在残留上面,已看不清了。他把那水壶的帆布带子往肩上一挎,由于他本身是背锅腰向前弯着,水壶带子又太长,那水壶就吊在了两腿前边,一走在腿上一磕一晃,他就这样磕磕晃晃、咣咣啷啷的走到羊圈门口拿起放在门边的放羊鞭往液下一塞,鞭子一头拖到地上像蛇一样拉着。打开羊圈门,先把羊吆喝起,让羊在圈内把屎拉完。他一吆喝,那羊儿就像学校的学生一样听话的站起来抖一抖身上的赃物、摇一摇尾巴,稀里哗啦的拉着黑色的粪蛋蛋。他看着羊拉屎,羊看着他,有的还打招呼似的朝他“烊烊”的叫几声,等到确信羊全部拉完了屎,就赶着羊群出门了,那羊儿一出圈门便四散跑开了。
天气仍然阴着,到了快出太阳的时候却不见太阳的影子,四周的一切被浓浓的大雾包裹着。这样的天气对程罗锅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天天出去放羊,哪能不遇上几个大雾天?就是刮风、下雨也是常有的。他把羊赶到山上看着羊儿吃草。眼前灰茫茫一片,那雾浓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一大把,他就真的伸开手去抓,结果什么也没抓到,心内感到很失落,就放开喉咙唱起了陕北信天游:
六月里黄瓜下了架,
空口口说下些哄人话。
一对对鸭子一对对鹅,
干妹子在捡畔上照哥哥。
满肚子心事没法说,
单给你送一颗红果果。 

      …… 
      他声音拉得老长、粗狂、而有穿透力。那声音穿过浓雾、越过高山、钻进茂密的丛林,震落了小草上的露水,惊飞了藏在密林中的一对山鸡、吓跑了藏在庄稼地里的一只野兔。在不远处的草丛内有一只松鼠瞪着一对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就面对着它唱。就像一只失了群的野狼一样嚎着、唱着,一汪泪水盈出眼眶。他也不擦,任由泪水纵横,感到心内非常孤单,虽然身体残疾,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智力健全、身上什么部件都不缺的男人。30岁的人了,还孜然一身。他想这人活到世上,就是一个贱,像这漫山的荒草一样,本来生的就低贱,任由人类践踏,畜生糟蹋、或者干旱、或者严寒,要不就来上一场火灾,但不管世界怎么对他,却还要挣扎地活着,究竟图啥呢? 
      他把自己所有会唱的民歌都唱了一遍,然后就唱秦腔,东拉一句西拽一句任由性子在吼,他唱着吼着,却猛然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的大路边有一团黑呼呼的东西,他也没有在意,以为是谁丢下的烂衣服什么的。他唱累了也唱烦了,就准备在一面1米多高的土崖下坐下来歇一歇,一看到处都是湿的,正在选择干地方,猛地却听见有人在说话,仔细再听,分明是有人在喊叫什么。怪了,这样的鬼天气,在这荒山野岭,能有人的声音?他以为是错觉,或者是遇上了鬼。听老年人讲,孤魂野鬼最爱在阴雨天、大雾天出来寻找世间的亲人,这样想着,他不由得毛发直竖起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不敢出声,下意识的顺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却见那团黑东西在动,他双手暗暗握紧了手里的放羊鞭子,大着胆子往前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声: 
      “……饿”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细细的、有气无力的,他不由一愣,心内盘算着好多魔鬼都是装做女人一副可怜的样子和人套近乎,今天是真遇到鬼了。罗锅有点不相信自己,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朝四周再仔细看看,没有人呀,他擦擦眼睛使劲瞪大,周围还是大雾一片。 
      “大哥,俺饿” 
      这一次他听清了,那团黑东西原来确实是一个人,不是鬼!是一个不知从啥地方冒出来的真女人,那声音怪怪的,他有点听不懂。仗着手里的放羊鞭子,心内盘算着,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他就拿鞭子抽,他下意识的又向前靠了靠,这下看清了,那女人穿了一身分不清颜色的灰不拉几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刺棱着不知道上边沾了一些是草屑、灰土还是什么东西,脸和手都很脏,看起来有好长时间没有洗了,她卷缩作一团,脚旁放了一个破布包袱,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些啥东西,还有一根曲里拐弯的木棍,木棍的一头磨得没有了皮,很光滑。也许是冻的吧身子发抖,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罗锅看。 
      罗锅被这突然出现的、不知来历的女人弄傻了,死死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
“哎:你是人还是鬼?怎么坐到这儿?”他又向前挪了几步,在离她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住,揉揉眼睛大着胆子鼓足勇气问。 
      “俺饿,大哥,救救俺,俺是逃难的” 
      “逃难的?你……你家是哪达的?” 
      “河河......河南,大哥,俺…………俺饿,给点吃……吃的吧” 
      “吃的?” 
      奥,原来是个要饭的,他看见她身子发抖,是饿的或许是冻的,也不知罗锅此时出于什么心内,他毫不犹豫的从怀内掏出给自己带的馍递给她,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夹袄披在她身上。 
      “吃的……,你,你等着!” 
      平时走路木南的罗锅此刻非常麻利的跳下马路到下边也不知是谁家的萝卜地里快速的拔了俩颗红萝卜,拧下萝卜叶胡乱地在身上擦了擦,扔掉萝卜叶,又一边往上跑一边用手把那俩个红萝卜擦净,气喘吁吁地跑到那女人跟前递给她。也许是太饿了吧,那女人已吃完了刚才给的那个馍,她一把抓过红萝卜,又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 
      “慢慢吃,慢慢吃,你说你是逃难的?” 
      也不管他的问话,那女人只顾低头啃萝卜。 
      “你说你是逃难的?” 
      …… 
      终于,那女人啃完了俩颗红萝卜,身子动了一动,企图想站起来。
“你说你是逃难的?你是哪达人?”罗锅又问。
“俺家是河南的,家里遭水灾,家人都没了,俺是要饭来的,大哥,俺饿”
“饿?还饿?我日的,俩萝卜都不够吃?你是饿死鬼转生的?” 
      看着眼前这个要饭吃的女人,他心想,一个馍再加那么大俩萝卜还不够吃,看来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看看周围仍然是雾蒙蒙一片。
“你等着” 
      罗锅朝四下里望了望,太远的地方看不见,他知道附近有几片包谷地,包谷穗正好能吃了。就很麻利地钻进附近的一块地里,抖落了包谷杆上的露水,拜了俩穗包谷穗猫着腰出来了,也不管腿上的泥,脸被包谷叶划了几道红红的印子,他不觉得痛。就地取材急急地拾了几支干树枝打了一堆火,等到树枝烧完后,他把那包谷穗埋到火灰里,一会儿功夫,他用柴棒划拉出来,抖掉上边火灰,顿时一股浓浓的香味直扑鼻孔,那女人睁大眼睛看着罗锅忙活,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火堆旁,接过那热乎乎的包谷穗又急急地啃了起来,直啃得脸上沾满了黑黑的包谷渣子。一穗吃完了,把另一穗踹进了怀里。罗锅看她吃完了,又递上随身带的水壶:
“给,喝点水,你打算到哪去?”
“……”那女人摇摇头
“那你晚上住哪儿?”
“……” 
      也许是刚吃完东西,加之在火堆旁烤了一阵火,那女人脸上有了红润,虽然看不出她的年龄,但毕竟是个女人,罗锅心内某根神经动了一下,他心内有一种怪怪的想法。 
      自己一生下来就是罗锅,经常听爹妈说,自己是他们老两口30多岁了才怀上的,生下他的时候,大家一看是男孩心内高兴,就没有人注意他身体的畸形,因为在农村男孩是个宝、何况爹妈是老来得子。到了5、6岁的时候,背锅渐渐明显,加之40年代的医学也不发达,家人也没有在意。到了20岁左右,也就是60年代正值全国闹饥荒,一家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治病?眼看着年龄一年年长大,到了该结婚娶媳妇了,村里和他一般大同龄人的孩子都在地上跑了,可自己还是孤身一人,整天做梦都想有个家,可一个罗锅背在身上,家里又穷,哪个姑娘愿意跟自己?成家的事也只能在梦里想想,身体不行,也干不了什么重活,村里就照自己让给生产队放羊,于是只有天天赶上羊群早出晚归,没有人愿意和自己说话,他也就有啥事和羊说,可不论他给羊说啥、说多少,羊听了都回答他:眻...... 
      “要不,你下午跟我走,到我家,你晚上和我妈住一屋。我们这地儿也穷,不过,多一半个人也无所谓” 
      罗锅以极低的声音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 
         那女人用手背抹了抹脸,用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问“大哥,你家远吗?” 
      “不远,不远”罗锅赶忙回答。
…… 
      就这样,这个逃难的女人天快黑时被程罗锅领回了家。电灯底下罗锅妈围着她转了好几个圈圈,吃完饭又烧了一锅热水让她好好洗了一个澡,又找出自己的几件净衣裳让换上,梳好头发,往灯底下一站,一家人惊呆了,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大美人:1.65m的个子、长头发、虽然营养不良可那皮肤雪白光亮、一双忽闪着精灵的大眼睛、眉毛细长还是双眼皮、樱桃小口嘴唇厚厚的、嘴角还一边有一个小酒窝、下巴圆圆的、胸脯挺挺的、腰儿细细的、屁股翘翘的,整个人清清丽丽,她站在屋里,仿佛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许多。 
      罗锅妈又围着这女人转了几圈,嘴内砸把着“吱吱,作孽呀,这么好看的女娃出来要饭,有好脸蛋没好命,唉!也难怪,这世道有几个人好过的?你......你真是逃难来的?你叫啥?” 
      “俺叫何美娟,家里遭了水灾,没有人了。。。。。。” 
      罗锅爹拿着他那个旱烟锅子从屋里转到院里又从院里转到屋里,偷偷把罗锅叫到外边黑处压低声音说:“你真是那样领回来的?”罗锅就把见到这女人的经过再说了一遍。 
      罗锅爹耐心地听完笑了,看着儿子说:“臭小子,还有这福气,这不是咱程家祖坟冒青烟了吗?毬,既然来了,就留下。” 
      村内人听说罗锅放羊从山上拾了一个漂亮女娃,都纷纷挤到罗锅家看热闹,来的人都“吱吱”的咋把着嘴说:“这娃长的真亲!唉,就是没个好命。” 
      后来经村里人作合,这个逃难的叫何美娟的女人做了程罗锅的老婆,那时她24岁,比罗锅小6岁。村里人背地里都说罗锅上辈子积了德,老天爷把这么好的女娃给他做老婆,只可惜了这女娃。 
      从此后,野鸡岭村的程罗锅结束了他的单身生活,成了一个有媳妇、有家室的正常人,走路也精神了不少,仿佛那背了罗锅的腰杆也挺起了许多。 
      村内的小伙子们也有事没事的常到罗锅家来坐坐,借罗锅家人不注意偷偷看一眼何美娟,觉得她长的就是美,暗暗地朝她身边靠一靠,开始美娟还觉得不好意思背过脸去,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一天谷堆、满囤、还有程娃三个人在一起打扑克牌,打着打着话题就转移到了何美娟身上,他们就议论开了,满囤说: 
      “罗锅拾的媳妇脸蛋白、屁股大、双眼皮、小腰卡,我一见家具就翘起了”。 
      谷堆边出牌边说:“妈的,这世道不公,偏偏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会不会说话,那叫鲜花被狗屎糊了”谷堆不服气地说。 
      “打牌、打牌,你的屎香也去糊嘛”程娃不高兴了,呛了谷堆一句。 
      “哎哟、哎哟,怎么,心痛啦?又不是你老婆,你心痛啥呢?看我哪天非把她压倒不行!”谷堆手里捏着牌盯着程娃的眼睛说。 
      “就是,压倒也白压,叫咱也尝尝不要钱女人的滋味。我就想不来,那罗锅晚上怎么做事呢?”满囤流着哈喇子起哄道。听到这里,程娃把牌一摔不玩了。 
      要说到罗锅家去的最勤快的就数程娃,程娃就住在罗锅家的西边、两家隔着一堵墙、又是自家兄弟。程娃爷和罗锅爷是亲兄弟,程娃爷比罗锅爷小二岁,程娃爹比罗锅爹小一岁,程娃比罗锅小4岁,平时两家人你来我往很亲热。平时不是罗锅放羊回来端着饭碗到程娃家去吃,就是程娃手里抓个凉馍到罗国家去,程娃媳妇爱萍也常把自家的菜碟推到罗锅面前很随便地说:“把菜就上”,罗锅也不客气就夹着吃。罗锅要是从地里拔一把葱就隔墙给程娃家撂上一些。 
      那天罗锅领回了美娟,程娃和爱萍一听罗锅妈的声音就来了,爱萍把美娟左看看有看看、和她站在一起比个子高低,弄得美娟不好意思,爱萍却笑着说:
“娘,你看比我还高一点” 
      程娃第一眼见到何美娟心内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回到家里晚上和爱萍干那事时脑子内老有美娟的影子,就说这女子这儿好看哪儿好看,惹得爱萍不高兴了裹了被子给他个脊背。爱萍不高兴归不高兴,可和美娟见了面还是爱在一起家长里短的说话。美娟没事的时候也常到程娃家串门,时间长了和爱萍也就熟悉了。两家来往也就更随便了,美娟一去,程娃就很殷勤,不是给取水果就递茶水,美娟有时候还和程娃耍耍笑,按道理程娃应该称呼嫂子,由于程娃比罗锅小比美娟大,两人见面谁也不把谁称呼啥,这俩人的随便,大家都习惯了。
就在何美娟到罗锅家两年后的一个夏天,罗锅一大早就吆着羊上山了,罗锅爹和罗锅妈都到地里翻红薯蔓去了,何美娟一个人在家没事干,她收拾好家里的一些零活,就坐着想心事,她想起了她的老家河南,父母、姐姐都被活活饿死了,只有她一人夹杂在逃荒人中间出了河南,一路要饭才到了这个叫做野鸡岭的村子,稀里糊涂的跟了罗锅。虽然她心内有一万个不愿意,可能有什么办法呢?好在罗锅一家对她好能有一碗饭吃,那二位老人把她当亲生闺女一样,罗锅更是没得说,什么重活都不叫她干。她在家就是做做饭,干干家务。自从和罗锅结婚那一天起,每天晚上,罗锅回来不管有多累,都要抱着她亲个够爱个够。一想起这些,她就觉脸红、发烧。有时也觉得心亏,唉!女人,谁也逃不出嫁人的命运,就认了吧。其实罗锅是个好人,可惜是个腰不展。她想着想着忽然就想洗个澡,于是她就热了一锅热水关了门脱了衣服好好的洗了个澡。一看时间才刚过中午,就掂了把锄头到自家的韭菜地去锄草,她猫着腰锄着一席韭菜行(hang)子中间的杂草,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两只狗在连蛋,一只黑狗和一只白狗屁股对屁股连在一起那只白狗往前跑黑狗往后退,可不论咋跑就是开不了。何美娟看着顿觉脸热心跳不由得想起了她和罗锅第一夜睡觉的情形,罗锅虽然腰不展,可干那事还是蛮有劲的,趴着不行他就站在地上从后边抱着她......把她的全身舔了个遍,她想着锄着手机械的使唤着锄,突然天空“轰隆隆”一阵雷声在头顶炸开,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才觉得四周已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乌云密布,眼看天要下雨了,她急忙拉起锄头就往家跑,可是没等她跑出地头,暴雨已经兜头而下了。她一路疯跑到家门口时浑身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一看大门锁着,才想起出门时走得急把钥匙忘家里了。进不了门,看看雨还没有小的迹象,她想都没想就朝隔壁爱萍家跑去。
也许她被雨淋昏了头,“咣”的一下推开程娃家的大门,不料程娃穿着一条裤头从屋里蹦了出来,一见是她,又急忙转身朝家里跑。当时她啥都没想就跟着程娃跑进了他家,程娃急忙拉了一条外裤站在地上穿好,美娟一见程娃紧张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程娃慌忙走到电视机前就要关电视,美娟笑着说:
“关啥呢?叫俺也看一看,俺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过电视”。
程娃“啪”的一声把电视关了,红着脸说:
“这……这 ……这你不敢看”
“哎呀,看你小气的,你敢看,俺就不敢看?爱萍妹子咋不在家?”
“她到她娘家去了,后天回来。”
“那你一个人在家看这么好的电视机,罗锅都没钱买,你开开,叫俺看一下。”
程娃一边关电视机旁边的另一台机子,一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A片录像,女娃不敢看”
“录像?什么新鲜东西?叫俺看一下嘛”那女人央求道。
“你真敢看?” 
      程娃红着脸,看着面前被雨水浇湿透了的何美娟,那熟透了的女人身体凸凹有致、散发出一股女人的体香,湿琳琳的乌黑长发披散在那张洁白而光滑的脸上,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肚子扁平、屁股高翘,一条薄薄的浅白色单裤紧紧的勒在那丰满的大腿上,隐隐地透出了红色的三角裤头…… 
      看到程娃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美娟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放低了声音喃喃说:
“咋不敢看?那又不吃人。”
“你可别后悔”程娃仍然站着却红着脸说:
“你……你你先去换一身干衣服,别把你感冒了” 
      何美娟抖了抖长头发,朝程娃跟前跨了一大步,身子几乎挨着了程娃,他几乎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热气,浑身火辣辣的。 
      “呵呵,俺才没有那么娇气,俺要饭时候经常淋雨,也不感冒”美娟夸张的直了直腰,把那秀气的鼻子尖正对着程娃的嘴唇。程娃都能清楚地听到她的呼吸,从那成熟的身体内发出的气息是他有点头晕,颤着声说:
“你真敢看吗?”
“……”
“那我开了”
...... 
      程娃哆哆嗦嗦的先打开电视机,然后在那台叫做录像机的按钮上按了一下,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叫眼前这个女人脸热、心跳的一幕。那是一幅男女做爱的画面,美娟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场面,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用眼睛偷着瞄那画面,脸上热辣辣的,看着看着身子不由的扭动了起来。程娃也悄悄地坐到了她的身旁,身子紧紧挨住了她。一只手偷偷的从背后伸向了她的内衣…… 
      从那天以后,有好长时间何美娟见了程娃总是回避,直到有一天程娃刚从外头回来与刚打开大门的何美娟碰了个正面,何美娟正要低头回去,程娃一看周围没人就轻声说:
“跑啥呢?” 
      偷偷的拉了她一下手给她塞了一卷钱。何美娟悄悄关了屋门摊开手心的钱一数是200元。 
      后来只要俩人一见面,程娃就变着花样给她塞东西,美娟一见程娃脸就红,程娃也特兴奋,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有时候几天不见心内好像缺少什么,这一切只有他俩人知道。 
      罗锅自从有了何美娟光景过的滋润了,到了他们婚后的第二年冬天,美娟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孩子刚出生,剪断脐胎,罗锅妈担心身体有毛病,把孩子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几个遍,欣喜的发现,没有毛病,于是给他取名“端正”。 
      端正的出生是罗锅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终于堂堂正正做了爸爸,和别人一样了。因为在野鸡岭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小山村,男人在30岁以前不结婚会被人议论有毛病,结婚后该有孩子的时候而没有,会被人乱猜疑;忧的是本来生活就过得艰难,少吃缺穿,而今又添一张嘴。所以,在儿子出生的第三天,罗锅向程娃借了20元钱,先到商店买了一串500头的鞭炮,给美娟买了2斤红糖,到邻村买了一篮子鸡蛋。回家后先在自家的窗台上放了一个装满面沙土当做香炉的碗,在内边恭敬地插上三柱香点着,对着初升的太阳,燃放了那500头的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引来了一群吊着鼻涕的小孩,争着抢拾地上那没有放响的零鞭。罗锅一家人很虔诚的跪倒地上磕头,磕罢头罗锅并没有站起身,他很认真的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内念念有词:“菩萨爷保佑我儿全全换换,平安神保佑我媳妇健康,保佑我全家好好的!” 
      做完这一切,罗锅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他爬起身又急急地跑到铁匠部买了一把镢头、一把镰刀。又在路上顺便砍了两根镢把、两根镰把。从第二天开始,程罗锅每天早上把羊赶到山上让羊吃草,他自己开荒挖地。打从美娟怀孕时他就瞄准了他放羊的山上有几大块荒地能开挖,只是迟迟未动手。因为在70年代农村土地政策还不是很开放,有的村责任到户,有的还是大集体,他们野鸡岭村也在吵吵着要分地,可吵吵归吵吵,一直还是大集体。谁也吃不准政策会怎么变,弄不好会违反政策,被村里做个娃样子,那样的话事就弄大了。儿子一出生,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多一口人就多一张嘴,做娃样子就做吧,只要有饭吃叫干啥都行。他一边开荒一边盘算着在新开的荒地上先种上两料麦子,在麦地内栽上花椒树,首先有粮吃,几年后花椒树挂果能卖钱。抽空再到山上刹上一些楣条可以利用晚上和下雨天编上一些笼,拿到集市上去卖还能挣钱。他盘算着干着,每天傍晚收工时把镢头藏在地里,第二天出来时又担上一担羊粪。总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他弓着腰担一担粪、吆喝着羊群、嘴里还哼着小曲,谁也听不清他就究竟唱的啥,反正是乐呵呵的,人也显得精神了。

二 

      到了80年代,改革开放农村政策放宽,土地全部包产到户,野鸡岭村和全国农村一样遇上了好年成、又有好政策,程罗锅开了10亩荒地加上村内分的8亩责任田,他栽的花椒树起步早、挂椒早。生产队的羊被分完了,他又给自己买了100只羊。有了吃的、钱也不缺。只是最近这段日子国家地质勘探队又在野鸡岭、冶户川这块地方勘探出了地下储有大量的煤炭资源,整天价只见机器不停地响,村里人也不以为奇,各忙各的事,谁也没有注意他们究竟在干啥,觉得不论钻啥都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种好自己的二亩地有粮吃就行了。罗锅俩口子也觉得那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整天只管放自己的羊。何美娟一天只做好一家人的三顿饭,再就是帮着罗锅妈干干家务,别的什么心也不操。 
      可是没出半年时间,野鸡岭村人几乎是像在做梦一样,就有好多人、好多车开进了村子,以野鸡岭村为中心,连同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大范围的被征用,把个小小的野鸡岭搞得红火了起来。穷的叮当响的野鸡岭村彻底变样了,昔日罗锅放羊的山坡被铲平了,罗锅开的荒地也被征用了,矿上给他一次性付了2万元的补偿金。在那片铲平的地上盖起了十几层高的楼房,来自全国各地的男男女女一波一波地涌进了野鸡岭,各种车辆多起来了,穿西服的多起来了,喝醉酒的和花枝招展的女人多起来了,连同村里的年轻人也被召到矿上当了工人。他们的生活彻底变样了。都一个个赶时髦的穿着笔挺的西装,把一双排的很开的脚趾头撮拢来塞进铮亮的皮鞋里,走路人模狗样腰板挺得笔直。原先的羊肠小道加宽了修成了柏油马路,村子里整天车水马龙、机器轰鸣,楼房也越来越多,还破天荒的开辟出了一条街道,并且在迅速的扩展,各种档次的街面房也接邻比次的盖了起来,经营什么行当的都有,什么样角色的人也都有,街道像在玻璃上倒了一桶水一样迅速向周围蔓延,两边的店铺每天都有新开张的,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村里的姑娘们也像城里人一样染着黄头发、涂着红嘴唇,穿着一咋高的高跟鞋挺着胸脯“嘚儿”“嘚儿”的在街道上溜达,耳环大的能垂到肩膀上,连口音也变得南腔北调了。何美娟也赶时髦,到街道的美发厅烫了头发,穿上了高跟鞋,给自己买了好多化妆品,本来人就长得漂亮,穿着打扮也时髦,她到街上一走,那些外地来的矿工都盯着看,程娃到她家来的也越勤了。偷偷地背过爱萍给她买了好多化妆品。 
      1983年,随着国家经济政策进一步放宽,全国煤炭资源供不应求,1吨煤能卖到250元的好价钱。中央提出国家、集体、个人一起上的煤炭开采战略,在经济上、政策上都给予鼓励和支持。陕西省也把扶持个体办煤矿列入重要日程,于是在野鸡岭村又有好多个体的黑口子如雨后春笋般的刷刷建起,一座座高耸的井架在一夜之间竖起好几家。有的已投产出煤,正在大车小车的往外运,有的正张罗着要建矿呀。那些外地来的个体煤老板们也都开上了奔驰、宝马车,那个派真叫个酷。村内一些人人看得眼红,就张罗着自己要开煤矿呀。 
      这年8月份的一天天快黑时,罗锅像往常一样把羊吆进圈内,洗了手和脸,美娟早已热好了摸,炒了一碟土豆丝、热拌汤,一家人正围坐在他妈的屋内吃饭时,程娃来了。他一进门就坐到程娃爹的炕沿上,掏出了一盒带把的红盒子猴王牌纸烟,先给罗锅爹一根说:“伯,你抽这。” 
      罗锅一看程娃拿了一盒好烟,就弓着腰给自己也抽了一根,别在耳朵上。程娃给自己也点着一根抽着说:“锅哥,今天还放羊去啦?” 
      罗锅夹了一口菜,腮帮子鼓着说:“放么,不放羊还能行?” 
      程娃说:“昨天我到乡上和我了同学谝去了,我老同学在乡上企业办,他向我透露说国家鼓励私人办小煤窑,可以贷款,手续也好办的很,只要到企业办去登记,掏10块钱就能拿到开采营业证。你看国矿把咱村的地皮都占了,草地越来越少,人家开煤矿都挣了钱,你干脆把羊卖了也开煤矿吧。” 
      罗锅爹说:“那不是说话哩,那么简单,说开就能开?” 
      罗锅停了好半会说:“那你开么,你要是开了煤矿,我给你哄摊子。” 
      程娃说:“真的?我正在张罗呢,凭啥咱的资源叫他们这些外地人赚钱?坐在咱的地盘上道看着外地人发财,咱为什么不能也自己挖煤挣钱?咱也不大弄,开个小口子,到时候锅哥你给咱把一头,嫂子给咱到矿上做饭去,我给你们开工资,有啥好事能先不顾自家人?”程娃说的很认真也很激动,这是何美娟和罗锅结婚以来程娃第一次把美娟叫嫂子。美娟也不吭声,只顾低了头吃饭。罗锅爹只管吃饭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说:
“怕不保险吧?” 
      说了话没几天的一个早晨,程娃早早地隔着墙喊叫罗锅: 
      “锅哥,你今把羊叫咱伯去放,咱俩到山上看井口走” 
      当时罗锅还没有起床,他揉揉眼,摇醒了美娟说:“哎!这程娃还真能折腾,还真要开煤矿呀。” 
      美娟睡得迷迷瞪瞪说:“人家外地人都在咱这开窑发了,程娃要是能开成,咱就给他干,还能沾沾光。” 
      罗锅转过身把胳膊伸到美娟脖子下边让她枕着,对着她耳朵说:“那你说这是好事?”
“能挣钱呗。”
罗锅就抱紧了美娟。 
      也不知道程娃从哪儿领来了一位瘦高个老头,那老头戴着一副圆片子石头墨镜,披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嘴上叼着一根带把纸烟,说话高声大嗓地,程娃称他为阴阳先生,看着他嘴上的纸烟快吸完了,急忙又殷勤地给他点着一根递过去,这阴阳先生也不客气用两根指头夹了就叼在嘴上。
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成娃、罗锅、还有那阴阳先生三个人就上山了。程娃领着阴阳先生端着罗盘在前边走,罗锅怀里揣着三张黄纸、一瓶白酒、一股香,弓着身子紧跟在后边,就像当年抗日战争时期要去偷地雷的地下党一样。他们在山上转了大半天,最后在一个距黄河岸边不远的一个梁卯卯下的一块平地上定下了井口的位置。程娃和罗锅就在那里点着了香,压了三张黄纸,在那还挖了几下,奠了白酒,表示已经破土了。那先生还特意给起了名字说:“为了顺顺利利,矿名就叫来顺煤矿吧!”
紧接着,程娃就叫来了铲车、挖掘机整天在那里轰鸣着白天晚上都不停,叫罗锅在现场监工,寸步不能离,以防那些施工人员偷懒。大约用了俩个月时间,在那里就竖起了高高的井架,在那架子的最顶端还插了一面鲜艳的红旗,他又将周围的山茆铲平盖了房子,圈了围墙,安了一道滑动式的铁大门。又在大门口的柱子上挂起了刻有“来顺煤矿”的牌子。罗锅就坐在大门口的房子里做门卫。何美娟也被叫到矿上给干部做饭,程娃一月给这俩口一人2000元工资,饭随便在矿上吃。
场地好了,井架也竖起来了,他们就从四川等地一波一波地召来了几十名农民工开始打井建矿。那些工人一个个黑头黑脸,有的背着铺盖卷,有的带着家属,还有孩子操着不同口音的来了。这些人的饭量很大,爱喝辣酒,也能吃肉,当然干活也很卖力气。
到了快过年的前10天,也就是1983年的腊月二十日,井下见煤了,有4米多高乌黑乌黑的煤层。喜得罗锅提了一块矿灯钻到井下细细一看说:
“我日他先的,这不发财还能行?”
他弓着腰一路小跑到矿上灶房喊叫着让美娟赶快蒸献爷馍,又拐回到矿上叫程娃立马派人在井口边头的山坡上盖了一座土地庙。这土地庙两天就盖好了,程娃还特地派人到山西拉来了一些琉璃瓦刹好,那座土地庙就金碧辉煌的矗立在那里。又到附近村子里买了一头大肥猪。何美娟没有见过献爷馍,不知道是啥东西,不会蒸,就回家把罗锅妈叫到矿上给帮忙做。于是,杀猪、敬神,罗锅还买了一大堆大地红鞭炮很张扬的放了一天,给工人们也免费管三天饭,大肉白馍尽饱的吃。罗锅高兴地像个孩子似地跑来跑去见人就说程家祖坟冒青烟了,要发大财了。他没有忘记给土地爷烧高香,点了一把一米长的神香恭敬地插在香炉里,跪在地上很虔诚的磕头,那个高兴劲好像是自己的煤窑见了煤一样。



刚一过完年,也就是1984年的春节刚过,二月二这一天,当地人讲究是龙抬头,程娃请来了3个锣鼓队在矿上热热闹闹的敲了一天,来顺煤矿就正式投入生产。这一切摆顺后,程娃心情特别好,煤矿可以说是红红火火,程娃很自如的掌控着生产的顺利运营。他也渐渐的成了野鸡岭村里的人物。生活习惯也慢慢变了,他已不再多到矿上的干部食堂吃饭,他嫌食堂的饭味太单调。但是他有事没事的时候老爱到干部食堂跑,常常还借买菜就带着何美娟一起逛街,当然也没有少给何美娟塞钱、买东西。 
      这天早上程娃一眼睡到天大亮,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揭开被子准备穿衣服时发现自己那活儿又硬了起来,他心情激动,一骨搂爬起来刷了牙、洗了脸,没忘记在头上打了摩丝,到街道的早点摊子上吃了三个包子,又用塑料袋提了俩个豆沙馅的,再买了一袋豆浆。提起来在眼前晃了晃觉得还少了点啥。于是就又折回到卖水果的摊子前称了一把香蕉,驱车来到街面的一家洗脚房门前,他昨天请治安大队杨大队长洗脚,结识了这里一个服务小姐,她叫白圆圆,生了一张光而亮的圆脸,不化妆或淡妆、反正不注意细看是看不出有化妆的痕迹,有一种纯天然的美,皮肤是那种像熟透了的桃子表面有原始手感的柔,那身材前凸后翘,还有那双眼睛太要命了:双眼皮、大而明亮、是那种一眼能把人看穿的明丽、让男人一见就挪不动步子勾魂,是那种能让人骨头舒软的挠心,个头不高,丰满而不臃肿,令人陶醉、痴迷,那段白皙的脖子老是叫人想入非非。昨天一见,程娃就控制不住的要干那事,只是碍于杨大队长的面子,他没有敢造次,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偷偷地在那圆圆的屁股上摸了两把,那姑娘也没有反对,还朝她笑了笑。 
      程娃除了操心矿上的生产外就好这一口,不是老婆爱萍不漂亮,而是他觉得手里有了钱就想飘,在他的人生观里有两样好东西,一是金钱,二是女人,还常常在酒场上大发感慨:“男人的事业在马背上和女人的胸膛上”,他和何美娟那只是偷偷摸摸地还得避开周围人,在外边应酬多了,接触的各式各样的女人也多,也就心花了......
付了钱,圆圆就坐到了他跟前。 
      “咱俩把手机都关了,免得烦人!”白园园搂着他的脖子说。 
      程娃看了她一眼,掐灭了烟头,掏出手机听话的关掉了, 
      他愄了过去,从侧面抱住了那肉乎乎的身体。 
      “哎呀,讨厌!”圆圆扭捏了几下就被抱到了床上。尽兴后,程娃筋疲力尽地睡着了,大约过了三个小时,他猛地爬起来点了一支烟,赤身裸体的坐到沙发上,盯着床上那白花花的酮体,那身体像只猫一样侧卷缩着双手夹在两腿之间睡得正香,样子非常可爱。程娃扒拉着那团白肉,她翻了个身,睁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盯住程娃看,程娃忍不住又扑了下去…… 
      又一次折腾后,俩人又抱了一会,圆圆吸着拖鞋给程娃泡了一杯茶。这茶叶是程娃刚从奎娃那儿拿的铁观音,烂茶叶他看不上。奎娃是六合的小儿子,平时和程娃的关系最铁,俩人一个被窝里长大,现在奎娃专门给程娃矿上送矿柱,这几年发了。 
      圆圆泡好茶又意犹未尽的骑到程娃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程娃一只手摸着那雪白的大腿,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把脸贴到那汹涌澎湃的胸脯上…… 
      猛地,程娃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沙发上拉过衣服掏出手机,刚一打开,就有一串未接来电,其中矿上井口主任兼副矿长的小来的最多。他先发了一个短信,这是他俩早已约好的暗号,小来是爱萍娘家门上的自家兄弟。比爱萍小几岁,他到矿上很负责任,程娃最信任他,他也把矿上的事当自己的事情干。一般没有大事不给他打电话,矿上的事情他可以全权处理,就是一次性开资五万元以下的款项一概都不需要请示,一旦他打电话说明矿上有大事,十分钟后程娃再回电话。他发完短信又亲了亲圆圆的胖脸蛋、又把那身体搂到怀里抱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出了门。 
      刚关上车门小来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哥,出事了,井下三轮车司机,就是那个叫孙望儿的四川人,被顶板煤砸死了。安检局又来矿上检查,我挡住没让下井,你快来吧!”那声音带着哭腔。 
      程娃的心“咯噔”一下,刚开春,气温回升得快,井下瓦斯不稳定,土地很松苏,加之矿上刚收假,工人思想不稳定,每年这时候都是小煤窑事故高发期,不能有半点马虎。去年这时候就接连出了好几起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后沟的大兴矿前几天发生了瓦斯爆炸,一次性就死了13个人。 
      他关掉了手机,用另一部手机打了几个亲密电话,然后又用原来那部手机给小来说:
“不要慌!叫人把那司机放在咱的2号联巷,把口封死,最好用煤堵一下,千万别让安检局的人到那边去,那边不是咱的采区。另外,你一定要把安检局的人招待好。奥,对了,这次安检局都谁来了?”
“老刘、小王、还有一个新来的年轻人我不认识”
“一共几个人?”
“三个,老刘带队” 
      “那好办,只要是老刘来了,你给野鸡岭卡迪啦夜总会的张姐打个电话,叫她派人送上去三个小姐,你就说我说的,一定要长的漂亮有档次的。老刘的脾性我知道,他好这一口,他如果执意非要下井,那就叫他下去看一看,然后你给安排好。完了在矿上招待吃饭,你给干部灶房做饭的说一下叫把菜炒好一点,你再给弄一些好酒,十五年西凤拿上十瓶,喝不完给送到车上,每人给一个数,你放心安排,没有事的!”
“哥,我知道了,可这死人……?”
“先别管,你只管应付检查,我一会再给你打电话。” 
      井口主任 小来哆哆嗦嗦的放下手机,不停地擦着头上冒出的汗,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矿上出事,可他总觉得那死人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井下每次出事程娃都不理采、一点都不惊慌。毕竟那是人命啊,好好的一个人到井下一下子变成了一具血琳琳的尸体...... 
      井下班长的信息上来了,说明那死人已安排好了、越界巷道已堵住了。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走出办公室假装高声问绞车房:“绞车闸皮换好了没有?”
“好了” 
      绞车司机是小来二姨家娃,他们是表兄弟,和小来关系铁,为矿上的事操心不少,小来背地里悄悄给他塞点小钱,他人机灵得很,小来一个眼色,他就知道换闸皮是做样子,就在那里拧拧螺丝、板板手刹,这边一问话他就知道下边一切都弄好了。
...... 
      四个多小时后,安检局的三个人从井下上来洗完澡被请到矿长的私人办公室。由于程娃几乎就不到矿上去,他在大花市买了公寓房,所以这个办公室门平时锁着,一般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只有上边来了领导检查什么的贵客才有资格被安排进去。大华市安检局老刘是这里的常客,隔三差五的到这里来检查工作,和程娃关系不一般,俩人称兄道弟,经常在一起喝酒、打牌、洗脚,干一些一般人不太干的事情,当然一切活动都是程娃买单,每次到矿上程娃都让小来给招待的服服帖帖的。所以只要是来矿上检查老刘都提前给程娃通电话,安检局有什么大的行动他都会偷偷透露。这次是开年收假后第一次开工验收检查,也没有什么特别事情,老刘就没有给程娃打电话。 
      推开矿长办公室的门,那里早有三个漂亮的年轻小姐等着,那个高个子、圆脸盘、皮肤很白、长得最漂亮的女孩老刘一眼就看上了,他二话没说上去抱了,其他两个也分别跟了小王和那位新来的年轻人去了隔壁的房子……
酒足饭饱,小来又每人给了一个1000元的红包,亲自送到小车上挥手告别。 
      安检局的小车刚走,不料那三轮车司机的哑巴妹妹嚎叫着扑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也不顾地上的黑土有多厚,就一把抱住小来的双腿嘴里唔哇着:
“哦(我)奥(要)额(我)额(哥)一(呢)!” 
      小来刚要松弛的心又缩紧了,那女人又哭又闹,井口一下子围了好多工人。罗锅见状,急忙和几个管理人员把那女人连拉带推地弄进了小来的办公室,吆喝散了看热闹的工人,局势总算暂时控制住了。
晚上9点多钟,程娃看了几次表,又亲自到外边转了几圈,天已经黑严了,他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就对小来说:“开始吧!”
小来立即到绞车房关掉井口的所有照明灯,低沉着声音对绞车司机说:“开始放罐!”
于是来顺煤矿井口的绞车沉闷地响了起来。离井口不远处,程娃把他的奔驰越野车停好、关掉大灯、打开后备箱盖,接着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那一明一灭的萤火虫般的微弱光亮,好似死人坟头的鬼火一样闪烁着照得程娃的脸一明一暗,他眯缝着眼睛盯着井口方向,胸口在“突突”的跳,额头上不觉冒出了汗,他得趁着天黑把那死人司机弄出来运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尸体偷偷运到外地处理,以免影响工人情绪,事情弄败露了就不好收场了。偶尔瞟一眼井口上方的山神庙。那庙被一盏300w的电灯泡照得通亮,一天二十四小时亮着灯,矿上每天指派罗锅焚香叩拜。每月初一、十五都杀一头猪祭奠。从开矿到现在杀的猪少说也有一百多头了,这山神爷怎么就不显灵呢? 
      当他的第三根烟快吸完时,绞车声停了,几束矿灯光急急地从井口方向照了过来。他知道,井下的死人被用罐笼提上来了,灯光越来越近,他已看清几个工人抬着一个用风筒布包着的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他用手一指,那团东西就被丢进了后备箱,摁下后备箱盖,他没敢停留,也没有多想,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急急离开井口,钻进漆黑的夜幕。 
      到了第五天的中午,死者孙望儿的家人被接来了,孙望儿家住在四川省的一个穷山沟里,他的爷爷、爸爸一辈子没有走出过那条穷山沟,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靠天吃饭。就在望儿三岁那年,望儿的爸爸在给生产队修水保放炮时被炸死了,那时候他的娘还年轻、就丢下他另嫁人了。望儿是他奶奶一手养大的,爷孙三代单传,如今就剩望儿这一条根了。 
      就在望儿十八岁那年,他看到村里好多人都到外边去打工挣了钱,他也就卷了铺盖卷随他们一起到陕西的小煤窑干活。活虽然累点,但那还是比在家挣钱多,干了两年他就娶了媳妇,小两口生活的还不错,时不时的给老家的爷爷奶奶买几件衣服、寄点生活费,爷爷奶奶都舍不得用、压在箱子底给他的宝贝孙子攒着。 
      老天爷在去年一冬里实实的连一滴儿雨星也没下,可就到了腊月27的一早,天气就变灰了,到了吃中午饭时,雪就一股脑的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眼看着院子里那白花花的雪片,望儿的奶奶焦急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儿,嘴内不停的嘟囔着
“这老天爷是干啥子嘛?娃儿咋回来嘛?” 
      自从望儿打电话说他准备回家过年,望儿的奶奶就天天到村头的梁峁峁上瞅着大路、盼着他的孙子回来。 
      到了年前腊月28,望儿说高速路封了,春节回不去了,等过完年再回家看爷爷奶奶。他奶奶接完电话呆呆的坐了好长时间。最后,她自言自语地说“不回就不回吧,只要我孙儿好好的,唉!这老天爷。” 
      据到四川接望儿家属的人说:一听望儿出事了,望儿的奶奶一声未哭出来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好亏去说事的人有经验,提前带了医生紧急抢救了好长时间老人家才转醒过来。望儿的爷爷蹲在地上老泪纵横地楸着花白的头发一遍一遍诉说着
“唉,都怪我,没有照看好望儿......” 
      家属们接到矿上后被安排到一家离火葬场不远的宾馆住下,负责接人的经纪说孙望儿的媳妇在矿上,程娃就给小来打电话叫把望儿媳妇从矿上送来,小来说矿上那哑巴女人是望儿的妹妹,没有听说他媳妇在矿上。程娃再三问望儿的家人,那家人都说和望儿一起出门到矿上了,程娃就又给小来打电话叫问望儿的老乡看有没有人知道他媳妇在哪儿?结果,望儿媳妇接来了,程娃一见傻了,这不是在洗脚房里的白圆圆吗? 
      看着眼前的一切,程娃感到非常的身心疲惫,回想起自己走过的路,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由于煤碳是当地的主打产业,全市的经济都靠这些小煤窑支撑,这些小煤窑大部分都是私人投资建的,安全设施没有一家能达到国家要求的,管理人员水平也跟不上。当地政府在对待小煤窑的管理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边没有什么大的运动,政府是不会重视的,所以出事死人是常事。在当地各个市区都有专门处理煤矿事故的专业人士,当然这不是官方的机构,是由社会上的一些能说会道的说事经纪自发组成的理事团体,矿上出事后,只管掏钱,别的家属接待、死人赔偿数目多少矿方都不用操心,经纪可以摆平的。程娃想大不了就是20万元的事情,这对他来说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他敢一个人黑天暗地的把一个血淋淋的尸体塞进车子后备箱镇定自如的跑几百公里夜路。 
      程娃耐着性子安排好家属,尤其面对白圆圆,他觉得特对不起孙望儿,于是一边请经纪们前去说事,一边从矿上叫来罗锅和三名年龄大的工人到火葬场看护尸体,程娃给了罗锅5千元钱,吩咐道: 
      “锅哥,你要给兄弟操心那,先给买上几件好衣服、烧纸什么的,稍微像样一点,不要叫家属挑出毛病就不好处理了”。罗锅接了钱就和其他几个人出去了。 
      经过几轮的交说,家属同意矿方给23万元了事,只是死者的爷爷咋着一头白发眼泪哗哗的要求看一眼孙子,程娃拉着老人的手一句一个“爷爷,啥都安排好了,我们都是弟兄,矿上给买了最好的衣服,人也没有什么外伤,该办理的事都办好了,您老就放心吧”。 
      可那老头说啥也得见孙子最后一面,拗不过,程娃只好叫了一辆面包车,拉上他们去火葬场。 
      叫开火葬场的大门,那看门老头提了一串钥匙前边引路,死者家属十几个人一行紧紧跟在后边,渐渐地太平间越来越近,一股冷森森的空气迎面扑来,那看门老头打开厚重的铁门,阴森森的凉气使人不由得打寒颤,室里冷冷的摆着两排黑灰色的大冰柜,看门老头用手扶了扶圆片子老花镜问:
“多少号?”
程娃忙递烟说:“46,46” 
      那老头埃号寻着46号冰箱,拉出抽屉,立即一具赤身裸体的年轻人尸首横躺在面前,大家都惊呆了。程娃见状也慌了,他早已安排好了给买衣服穿好,这个罗锅办事,真是的!眼前家属们早已哭成一片。 
      原来,罗锅他们接了程娃的5000元钱,心想死者家属得了钱以后就走了,不会来看尸体,人一火化什么都没了,买再好的东西都被一把火烧了,冒一股黑烟也没有人知道。于是他们几人就没有买东西直接去了火葬场。
面对死者的家属,程娃心想已经是这样了,脑子内飞快的转动了起来,家属们哭的哭、劝的劝,终于停了,孙望儿的爷爷红着眼说: 
      “程矿长,说啥也得给娃穿上衣服呀,不能叫他就这么走吧?我的娃呀……”
程娃忙说:“爷爷,您不知道,我们这儿有个讲究,就是人走了是上天去,要无牵无挂的走,不能带走世间的一切烦恼,包括一针一线,到了那边,上帝给发新衣服,才能上天堂,下辈子就不会受罪了。”
家属们听了“奥,还有这讲究?”将信将疑。
“对,为了我兄弟下辈子好,咱就别穿了吧?”程娃继续说。 
      老头执意不行:“我们那儿没有这讲究,不光要给穿衣服,还要给穿好,娃是我家的人,就按我们家乡的风俗给穿上衣服吧,算我老汉求你了,程矿长”说着那老人就要下跪。 
      程娃忙给一把拉住,心想:光你们那儿要穿?我们这儿也要穿的,比你们那儿还讲究穿,只是这些人……
“好好,您老人家既然说出了,咱就给我兄弟穿上衣服,十里乡俗不同,我挑好的买,您老就放心吧!”
把家属送到宾馆,程娃又马不停蹄的开车到河津市买来了一些死人穿的衣服,包括铺的、盖的、口黄钱、等身线、还顺便捎来一个大花圈,又请了化妆师专门给化了妆,那家属一行人才哭哭啼啼的给打发走了,背地内程娃又多给了白圆圆2万元,白圆圆眼睛哭的红红的就跟着老家人一起回四川了。

四 

      到了1997年10月,东南亚经济危机爆发,全国经济步入低谷,煤炭价格受计划管制,出的煤还没有人要,眼看到了年关,好多小型个体煤矿开不出工资,矿长们一个个焦头烂额。附近的几家煤矿的工人为了工钱和矿长天天闹事,野鸡岭老鸦嘴矿的邱矿长被几名河南的矿工用面包车拉到了黄河大桥上要往黄河里丢,邱矿长跪在地上哭求着工人放过他,当场打电话叫家人把钱拿到现场给了工人才免了一死。还有几个小煤窑矿长整天东躲西藏不敢和工人见面,为了保命有的还雇了私人保镖。 
      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了,眼看就要到春节,生产早停了,工人们都围到矿上等钱过年,天天堵着矿上的路口不让小来他们离开矿上半步,小来一天能打80个电话催程娃。最急人的是,他们矿上的煤都调给了黄河发电厂,电厂因连年亏损,煤款结不了,造成恶性循环。昨天程娃又去找电厂,电厂领导一个个跑得连人影都没有,还托人捎话明年说啥也不要他矿上的煤了。这就是说,今年的年没法过,连明年的日子也没着落了。没办法他整天关掉手机躺在家里睡大觉。 
      腊月二十四晚上,罗锅推开程娃的家门进来了,掀开程娃的被子,塞给他10万元说:”我把羊卖了,还有国矿占我的地的赔偿款都在这里,这或许能顶一点用处,先打发远处的工人回家,然后再想办法,整天睡到这也不是个事。”
程娃一把抓住罗锅的手颤声说:
“哥呀,这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顶事”
打发了一部分人回家了,还没有得到钱的工人仍然窝在矿上弄事,程娃没办法,还是蒙着头睡觉,愁得不行。
到了腊月二十七的晚上9点多钟,奎娃忽然来看程娃,程娃说:
“我他妈真想死去”
奎娃就给出主意“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走,碰碰运气。哎呀,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好死不如歹活,出去散散心,开我车吧!”
程娃知道奎娃平时好赌两把,从小一个被窝里长大,他好这一口。程娃不好赌,但他没事的时候爱看别人赌博,也许是确实觉得走投无路了也就横下一条心说:
“走就走,我他妈怕啥的!”
他一揭被子穿上鞋就跟着奎娃出了门。奎娃是一辆老式普桑,程娃是奔驰,可奎娃说开奔驰太显眼。程娃说:
“怕球的,你那烂普桑也能坐人?干脆,咱俩各开各的车,出门方便些,反正我也就这一吊子了。”
于是,奎娃在前,程娃在后各人驾着自己的车直奔大华市的软骨宾馆。这是一家集赌博、娱乐、洗脚按摩、住宿于一体的五星级宾馆,老板娘是从东北来的一位40多岁的风韵犹存的女人,是个阿庆嫂式的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吐鬼言,很会来事,据说大华市的头面人物、知名人士没有她不认识的,可以说是在这个地盘上能呼风唤雨。他俩一进门,老板娘就挺着大胸脯笑吟吟地迎了过来:
“哟,兄弟,来啦,快请坐”
奎娃是这儿的常客,和老板娘也熟,俩人在一起打情骂俏已习惯了,他见老板娘迎了过来,也不说话,顺手在她那高耸的胸上摸了一把,老板娘立即夸张地叫了起来:
“这死不了的,和你姐都没正经”
在老板娘的卧室里正有一摊人在扎金花,奎娃早已坐不住了,他先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老板娘一会儿递烟,一会儿倒茶套近乎:
“您俩可是好长时间没来了”
“是啊,想我了吧,今儿来看看板娘的腿板眼长住了没有”顺手又在那大腿上拧。
正说着只见从门口进来一位人高马大的人物来,提着一个黑色的密码箱,披了一件黑色的粗呢子大衣,嘴里叼着一根黑棒子卷烟,一头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很粗的马尾巴,这人浓眉大眼,体格高大肥胖,说话嗡声嗡气的,他一进门就嚎开了:
“玩多大的?吊毛!我看看今天谁是玩家,板娘,还不快上茶。”
老板娘一见财神爷来了,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
“哎哟,黄大哥,您可是贵客呀,您一来,妹子的小店都生辉,妹子哪敢怠慢”
说着把一杯热茶双手递了过去。奎娃一看这阵势,心想财神爷来了!他偷偷给程娃使了个眼色,在老板娘的屁股上偷偷捏了一把,老板娘心领神会,急忙开了一间六楼的贵宾房,连说带笑地把那人拉了进去,支了桌子:
“哎哟,大哥,那边人杂,您就在这儿耍吧”
那黄大哥也不谦让,提着密码箱自顾自的坐了,奎娃和程娃也随后走了进来,见他二人坐定,黄大哥“啪”的打开密码箱,露出整箱子的红色伟人头,奎娃和程娃也各自解开皮夹克内边也塞满了整捆子的钞票,按行话说,这叫亮货。
紧接着就开始打色子发牌,程娃坐在东边,先打了5点,然后是黄老板打了7点,接下来奎娃打了2点,于是由黄老板坐庄发牌,发完牌,黄老板定规矩:
“200打底,明200暗100,锅不封顶,玩就玩痛快的!” 
      从家走时,奎娃塞给程娃3万元,自己拿了三万,眼看着黄老板箱子内的钱少说也有40多万,奎娃暗想如果按常规,我们的钱坚持不了多久,今天得玩斜的。于是他偷偷给程娃使了一下眼色,两人在黄老板压第一手牌时就紧紧跟着压,不起牌,一连跟了10圈,锅里已有1万8千多了,黄老板仗着钱多势大不动声色,这俩人也不吭声继续压,大约又过了10圈,黄老板还不动声色,奎娃这二人心内发毛了,就说:
“干脆,痛快点” 
      说着一把将怀内的钱抓出来全押上,然后掏出普桑车钥匙说: 
      “这是一台日本三菱,今天黑红就是这一道子” 
      程娃一看头上汗都下来了,但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先从怀内掏出所有的钱,然后“啪”的一声,把自己的车钥匙也压到桌上说:
“奔”
黄老板不愧是老手,耍了个心尖说:
“让我看一下牌”
于是抓起自己的牌一看,二话没说,抓起密码箱朝上往桌子上一扣。程娃不高兴了:
“慢!黄老板,我一台奔驰多少货,您这是……?”
黄老板歉意一笑说:“二位能不能容我俩小时时间?我叫人送货来,俩小时要来不了,这些都是二位的,你们看……”
程娃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奎娃说:“黄老板,言重了,都是道上混,能坐到一块是缘分,什么俩小时,我们等您4个小时,有啥大不了的?”
那黄老板一听,俩手抱拳:
“感谢”说完掏出手机,黄老板也不避人当面给他山西老家的婆姨打电话说:
“老婆子,把那点陈铜拿来,对!5个大数,在俩小时之内到了陕西大华市再和我联系,今个闯了天线。” 
      听完电话,奎娃和程娃俩心里七上八下的,黄老板肯定是大牌,今天遇到克星了。不过他们谁也不露声色,老板娘借机泡茶递烟,还有自制的白粉,是那种没有海洛因的,由普通白粉加安痛定、大烟皮、麻黄素等混制而成的那种在当地很流行的介于香烟和毒品中间的一种用纸筒吸的白粉。于是他们就坐在那里云山雾绕的和老板娘聊起了天。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的样子,黄老板又打了一次电话,那头说已经到了黄河大桥了,只是路上堵车暂时走不了,黄老板也没有在意,心想路上堵车那是常事,沿途修路,况且50来公里的路程,老婆开车水平也不一般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过了2个小时又打电话路还不通。黄老板对着电话说:
“把车放到路边,赶快打一出租车过来”
可那边好像比他还急,说是前后车很多就是没有一辆出租,只是单行道通了一会儿又停了。黄老板说话兴致没有了,只是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奎娃他们也不说话,整个屋子空气沉闷,老板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着,黄老板在不停地盯着表看,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到过了三小时40分钟时,黄老板又拨通了他老婆的电话 ,也不知那边说了啥,只听黄老板对着电话吼道:
“别来了!” 
      说完“啪”的一声就把手机摔倒了地上成了碎片,紧接着打开窗户一纵身就跳了出去。 
      那可是六楼啊。其速度之快是在场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当奎娃他们扑到窗前时,只见外面一片漆黑,一看表已是夜里11点多了。这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返回桌子抓起各人的车钥匙,又顺手抓起黄老板的牌看了一下,是三张A。奎娃把那牌一把搂进衣兜,又扯起桌布顺手把桌上的钱一包,提着就出门直奔程娃的车子,打开车门把那包往后座上一塞。然后两人上了奎娃的车子,奎娃又下了车偷偷到楼后边看了一眼黄老板,他打着打火机一照,只见黄老板四肢伸展的趴在那里,脑浆倒了一地。他也没敢停留,急急返回到车上和程娃各人驾着自己的车赶快跑了。到了他们村口,两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顶棚灯把那包钱一点,除去奎娃的6万元,还剩45万元,奎娃拿了15万,下余的30万一把塞给程娃,程娃又给奎娃递了2万,各自回家。 
      腊月二十八日一早,程娃开车到矿上先给工人开资打发工人回家,这才想起自己也需用办年货了,野鸡岭已过了肉集市,他就安排好矿上的看门人,直接到街上买了一些肉呀、菜呀回家过年。 
      后来听说黄老板的家人找到了大华市的尸体,公安机关忙活了一阵,以喝酒过量导致死亡结了案。当然,这其中宾馆的老板娘没有少给公安花钱。

五 

      忙惯了矿上事情的来财回到家一时还闲不下来,虽然眼前工人工资开了,都安然过年去了,可矿上还有好多材料款没付、电费、杂七杂八的资金漏洞仍然很大。
自从野鸡岭村一建煤窑,在这仅仅只有90户人家的一个小村庄就建了13家小煤窑,几年时间,村民的土地裂缝,房屋倒塌,路面塌陷,农田没法耕种,山体滑坡等问题明显出现,环境污染也非常严重,蔬菜根本种不成,就是花椒树上的花椒摘下来也是黑的。最关键的是土地被掏空了,村子里没有水了,农民们的生活用水没法保证。村内人就以各种形式向政府反映、集体上访,虽然政府出面给与了不同数额的补偿款,可是当地的村官们层层扒皮,等到了老百姓手中就没有几个钱了。所以当地村民们就集合起来和小煤窑闹事。年前,他们围攻程娃,用铲车堵了井口,卸掉绞车把子,剪断了供电线路,挖断道路致使材料进不来煤炭运不出去。程娃费了好大的劲并答应每年给每户1万元现金或用煤抵账才算完事。如今市场越发疲软,要是把那一场子的煤能调完,就能转腾开了,可这煤炭行情只是不见好,上边还是整天喊叫整顿、检查、这收费、那要钱的。这样想着程娃又坐不住了。 
      腊月29这天,他决定去拜访大华市煤炭局的杨局长,他和杨局长有过一面之交,那是他的一位朋友请客在酒场上互相打过招呼,还没有共过事。为了明年的煤炭销路,他想去碰碰运气,没有米占不住口袋,大不了就是花一点钱的事嘛。计划好后,他就先到商店买了两条软中华、两瓶五粮液、还有一些盒装礼品什么的,就直接开车到杨局长住的世纪花园小区。他已经打听到杨局长住在世纪花园二单元三楼。他停好车提上礼品就直接上楼,到了三楼西边正要按门铃,却听内边似乎在大声吵架,听不到其他声音,只听一个女高音在骂着:
“你妈屁,你还人哄哄当局长呢,今天都腊月29了明天就年30了,屋里连一滴油都没有了,看你吃什么?还过年呢,过你妈……” 
      听到这儿,程娃退到了楼下,给小来打了一个电话,叫他赶快叫上罗锅,开上那辆皮卡到街道的粮油店捡最好的花生油滚上一大桶,就是250公斤的油桶子,顺便到五金商店稍一个好吸油器,赶快送到大华市花园小区来,我在这儿等着,要快,记住一定要最好的花生油。
大约四个小时后,小来和矿上那仨个看门人拉着一大桶花生油来了,程娃吩咐叫搬进电梯,上到三楼杨局长家门口,敲开了杨局长的家门,直接让把那桶油搬到了杨局长家的厨房,放下吸油器,杨局长两口子一见都傻眼了。搬好油洗完手程娃就打发小来和工人先走了,杨局长说啥也不让程娃走,叫老婆炒了几个菜,那局长老婆也没有早上的女高音了,就荤荤素素摆了一大桌子,程娃打开自己带的一瓶五粮液和杨局长就喝上了。酒席间程娃也不提有什么事,一个劲的给杨局长敬酒,杨局长也不傻,就几次问程娃有什么事?程娃就轻描淡写的说:
“这不过年了吗,我过来看看您和嫂子,给您拜个早年,您是大忙人,一过完年哪能轮上我?呵呵,杨局长您就不要多心。”
酒足饭饱,杨局长一直送到楼下,再三说:“兄弟,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不要客气”。
程娃发动了车子,摇下玻璃,对着身子有点晃悠的杨局长说:“也没有什么事,杨局长,您好好过年,过完年您给小弟稍微留心一下,看能不能把咱那一点煤给调了,就很感谢啦!您请回吧。”
说完程娃就开车回家了。过完年正月还没有出去,程娃接到了杨局长的电话说调煤的事有希望了,程娃放下电话就开车直奔大华市,在芙蓉酒店设了个饭局,与大唐发电厂一次性签了100万吨煤的供货合同,而且价格比他调给黄河电厂的每吨高25元。这一年程娃可以说是风调雨顺,财源滚滚。 
      2003年到2005年是煤炭行业的“黄金三年”。全国煤炭形势有了根本性的好转,煤炭价格忽地一下涨了好多,电煤每吨卖到380到390元,块煤就在400元以上,还供不应求。野鸡岭这块地盘上的煤老板们个个都发了,大多数人在市里买了房子、换了车子,一个个人五人六、牛皮哄哄的。也有发了财为当地老百姓谋福利的,林园村的王忠堂花巨资在他们村修      建了避暑山庄,整天游人不断,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快速发展;王峰镇的李矿长在大华市建了住宅小区、私人投资修通了跨省界大桥、在附近建了好多焦化厂、游乐园、老年活动中心,被市上推举为人大代表,成了富甲一方的知名人士。程娃抓住了这个黄金季节,大干了成十年天气,也渐渐的成了当地的风云人物。
发了财的程娃找到镇长自己投资翻修了镇上的学校,修通了他们临村的进村公路,村民们将这条路取名为程娃路,为他立了碑,镇中学也改名为程娃中学、并聘他为名誉副校长。他本人也精神了,还完银行的贷款,还给罗锅一家在大华市的世纪花园小区买了一套300平米的单元房、并且给装修一新,共花了100多万,把罗锅也提升成了井口主任,矿上的大小事情由罗锅说了算。何美娟也不给干部灶做饭了整天就待在市里的房子里。程娃的女儿娇娇也送到了市里的贵簇学校。他自己也在大花市买了一套200多万元的大房子,爱萍也辞掉了给国矿更生厂织铁丝网的活,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脖子上、耳朵上缀满了玉石、白金,整天和市里那些大款太太们坐在一起打打牌、做做美容,家里还养了一只纯白毛狮子狗,闲了就到楼下遛遛狗。而程娃也是今非昔比,那一个小平头每半月理一次,三天两头的去洗脚店享受洗脚、按摩,连奔驰也换成了新款路虎,爱萍学会了开车,程娃就给买了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银行还有多少存款,他也不知道。
人一有钱说话口气也大了、出气也粗了,这十年光景程娃可以说是过的是神仙生活,矿上基本上不去,把权利再一次下放给小来和罗锅,他自己就是起来跑跑步、打打麻将,再就是开上车看哪里人多,哪里的姑娘漂亮,就朝那儿钻,晚上就是约朋友喝喝酒、聊聊天,心情好了、身体也发福了。

六 

      这天,程娃正躺在何美娟的沙发上看电视,罗锅一直在矿上一年四季几乎就不回市里的新房子去,程娃一天到晚不离这里。何美娟坐在旁边嗑瓜子,一边缠着程娃要买和爱萍那辆一摸一样的跑车,程娃说那你扒到地上学三声狗叫我就给你买,何美娟不答应就和他软磨硬泡。这时,程娃的电话响了。程娃一接,原来是村里的六合明天嫁女儿,就是奎娃的妹妹结婚,在野鸡岭村过事,要程娃明天必须到场。程娃说: 
      “那是必须的。妹子结婚我能不去?” 
      第二天一早,程娃就开着车回到了野鸡岭村,村内的人见了他都很热情,他就直接到礼房上了5000元的礼。坐席时谷堆、满囤、奎娃还有村里几个要好的和他坐一个桌子,猜拳行令很热闹。他本身就喝了不少酒,其他人还一个劲的敬酒,非要和他碰杯,他就端起酒杯和他们碰、来者不拒。
这天谷堆酒喝得也高了,到了下午村里其他人都散了,酒场上就剩了程娃和谷堆,谷堆借着酒性还给程娃敬酒,喝着喝着就悄悄爬到程娃的耳边说:
“给你说,就在前晚上,我……我把那河南女人睡……睡了,你信不信?”
当时程娃还没有听清,也没在意,他刚用筷子夹了一片红烧肉塞到嘴内,用眼睛只管瞅着谷堆,谷堆以为他不信就说:
“真的,那河南女人啊......不......不对......是那个叫何美娟的女人......睡上就是爽……这女人……美!”
没等谷堆说完,程娃踮起桌子底下的一只空啤酒瓶就朝谷堆的头上砸去,谷堆当时就出溜到桌子底下了,头上被开了一道2寸长的口子,血一下子就下来了。
事情闹大了。六合家怕出人命就报了警,乡派出所的民警把他俩带到派出所等酒醒后详细审问,谷堆承认他睡了何美娟,还说了详细过节。于是派出所就派了俩名民警到村里调查,又从大华市把何美娟叫到了派出所,不料何美娟的证词让民警哭笑不得:
“前天下午,俺回家去看俺娘,走到村口碰到谷堆刚从地里回来,我们还打了个招呼,晚上俺没有回市里去,罗锅一直在矿上看门不在家。村里停电了,谁知道谷堆就推开俺屋门往俺跟前靠,想占俺的便宜,俺推脱不过就骗他说让我上个厕所,就出去跑到俺娘的屋里去看电视了,直到看完两期电视剧我才从婆婆屋里回到我屋里,大约就是1点多钟吧,赶俺回到俺房子谷堆已经不在房子了,他根本就没有占到便宜。”
俩民警于是就找罗锅妈再三证明说:
“前天晚上,美娟是和她一起看电视剧,放的是《春草》,我们连看了2期。中间还有广告。”
民警又到何美娟两口子的屋里查看,发现桌子下面有一只老太太的小脚鞋,鞋前边还绣着一朵牡丹花。警察感到奇怪,看看何美娟的脚、又看看鞋觉得不对劲,就问:“这是你的鞋吗?”
何美娟这才发现桌子底下多了一只绣花鞋:
“不是俺的”
俩民警又看了罗锅妈的脚,也不是她的。于是就让村里俩个小孩拿着这只鞋到村里各家各户去问,刚到谷堆家门口,谷堆家那5岁的小女孩说这只鞋是她奶奶的,找到谷堆妈,她说话通通吐吐,带到派出所一问,真相大白:原来,68岁的谷堆妈平时有小偷小莫的毛病,那天下午天快黑时,她到罗锅妈家去串门,看见罗锅屋里的桌子下边放了一蓝子鸡蛋,她惦记着想去偷鸡蛋,到了门口见屋里黑咕隆咚,她就轻脚轻步的摸进屋子,不料刚一进门就被一个人压在了炕沿上,强行扒下她的裤子就做了那事,她当时很懊恼,但她不敢喊叫,完事后她提上裤子就跑回了家,到家后才发现一只鞋丢了,也不敢给人说,可如今……
事情明了后,野鸡岭村的人炸锅了、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都知道了谷堆干了她的亲娘。
谷堆懊丧透了,也没有脸出门,整天睡在家里生闷气,心想这一切都是何美娟这个小婊子害的,程娃也是的,你不就是有俩臭钱吗?你凭啥打我?他越想越气。这天中午,他在屋里觉得气闷的不行,就出了门打了一辆通往大华市的客车,他知道程娃在大华市买了房子,何美娟的房子和程娃的房子在一个小区,他刚一下车,正巧碰见程娃在停车,上了何美娟房子的楼梯,他就暗暗跟了进去,程娃一进去就关了何美娟的房门,他就偷偷趴在门口听,听清了俩人在屋里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房子里传出了何美娟的浪叫声。一股怒火从心中涌起,他“咣”的一声踹开门,不由分说拉起赤身裸的他们就是一顿暴打,又从灶房案板上拉了一把菜刀照着程娃的身子乱砍,何美娟吓得缩成一团,谷堆砍着砍着红了眼,照准何美娟就是一刀,何美娟用手一档,当时把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连同半拉手掌剁掉到地上。还不解恨,回过身又按住程娃,一手提刀,一手抓住程娃的生殖器,一划拉就割掉了。程娃当时就晕了。对门的人听到吵声叫来了保安,保安一看就打110报警,这时谷堆提着刀已经出门走了。警察到现场照了相,把程娃和何美娟送到市急救中心抢救,程娃身上8处受伤,经过两天两夜的抢救,命是保住了,可命根子却没接上,落了个终身残废。何美娟的头上缝了5针,左手的半拉手掌没有了,在医院养着。 
      二十天后,公安局抓住了谷堆,以故意伤害罪判了10年刑。 
      知道真相后,罗锅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疼爱的女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程娃!兔子都不吃窝边草,我俩还是兄弟呢,没出五服的亲本家兄弟,我没有亏待过你,可你……
一夜之间,罗锅的头发全白了、并且一大把一大把的掉,那背着罗锅的腰杆更弯了,看上去老了都有20岁,完全成了一个老头。 
      何美娟从医院出来后,被罗锅妈赶出了家门说:“你这个祸害,我们老程家人老几辈堂堂正正,哪出过你这样的不要脸的东西,滚!我家罗锅就是打光棍也不要你。” 
      何美娟跪在地上,也顾不得那只剩了半拉左手的疼痛,抱着罗锅妈的腿哭着说:“娘啊,俺错了,您不要撵俺走,俺再没有亲人了,这一辈子您就是俺的亲娘,俺对不起罗锅……娘啊,看在端正的份上,您就让俺留下吧,俺当牛做马伺候您们二老,俺以后一定对罗锅好好的。娘啊,俺是个苦命人!” 
      “滚滚滚!你这个烂货,我家端正没有你这个亲娘,伤风败俗的东西!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不要脸的东西。”罗锅妈把何美娟的衣服一件件拉出来扔到门外,连推带桑地把美娟推出了门外,“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美娟在门外坐了一天一夜,看看实在进不了门就哭着走了。罗锅妈又逼着罗锅爹到大花市卖掉了何美娟的房子,连同房里的家具一件不留的都卖掉了。 
      半年后程娃出院了,罗锅爹到程娃家和程娃进行了一次决定性的谈话。罗锅爹提出将来顺煤矿的百分子五十的股份给罗锅,账务要罗锅掌管。矿上的一切开资必须要罗锅同意后方可。程娃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答应。
何美娟本来身上就没有拿多少钱,离开家后在街道的小旅馆住了几天,天快黑时到村子边上转悠,身上的钱越来越少,就搭了一辆拉煤车去了端正的学校,在端正读书的学校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了,她整天捡破烂卖钱为生,平均一两天就叫别的同学给端正稍一些好吃的,或者买一两件新衣服,端正也知道那是他娘给的,可他一样东西都没要,他觉得他娘给他丢了脸,从稍东西人的手中接过去顺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有一次端正刚从学校出来,迎面碰上了何美娟,她穿着一身邹邹巴巴的黑衣服,头发凌乱得像野草一样刺棱着,背着半袋子破烂,用那只少了一半手掌的三个指头捏着袋子口。一手拿着一截铁丝钩,弓着腰慢慢地走着,老远她一见端正就傻傻的站着,端正一见他娘嫌丢人,低了头不理她。他见儿子从身边过去就要走远了,怯生生地叫:
“端正、端正......” 
      指着她娘的鼻子就骂:“骚货,你离我远远的,我没有你这个娘,你买的东西太脏,我一点都不稀罕,不想见你!” 
      何美娟被儿子这样骂着,只是一个劲的叫:“端正,端正……”
一次、两次时间长了,连外人也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就劝说端正原谅她娘,就是他娘再有错,必定还是他的亲娘,端正根本就不理会。 
      一天校长把端正叫到办公室给他做思想工作: 
      “端正,你现在是中学生了,想问题还比较简单,你要换位思考,你试想一想,你娘她一个女人家,娘家没有一个亲人了,那么远从河南逃难到咱这儿,你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是那样,你娘没有嫌弃,为了你,她又隔了几百里路寻你,一个女人家捡破烂,还残着一只手,风吹日晒的,她究竟为了什么?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就是再有错,她还是你的亲妈,你看着办吧!” 
      在校长面前,端正只是哭,就是不答应。直到有一天,端正村里人捎来话说端正的奶奶去世了,校长又把端正叫到办公室,在几位老师的共同劝说下,端正才领着他娘回家了。 
      这时的罗锅比以前更老了,两鬓已明显的生满了白发,头发也剩了稀稀几根,人已瘦得不成样子,腰更弯了。他见老婆回来了,也没有说啥,指指锅台,有气无力地说:“吃饭……吃饭......”
给母亲送完葬,罗锅收拾了东西又去了矿上。 
      何美娟一个人睡在家里的床上辗转反侧、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到天亮,第二天起来,她收拾屋子,扫院子、洗单子、到矿上去看罗锅,罗锅见她来了也不说话,任凭她在自己的房子里坐着...... 
      程娃在家养了一年时间的病,就又到了矿上,他见了罗锅话也少了,即就是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每次说话前他先给罗锅发一根烟,罗锅也不说话接了烟就点着抽,多余话也不说,俩人都很尴尬。终于有一天,罗锅在大化石的一间酒店要了个包间,他和程娃坐到一起商量,程娃一次性付给罗锅1千万元,罗锅退出了来顺煤矿,到新疆的一个小城市买了一栋两层楼的小院领着全家人居住去了。

七 

      来顺煤矿完全属于程娃的了,没有了罗锅,程娃觉得心内稍稍舒坦了一些,空闲的时候不免又想起了和美娟在一起的日子,心中就空落落的。就给奎娃打电话俩人喝酒,奎娃也经常到程娃的矿上来转悠,和程娃谝闲传,问这问那,了解矿上的经营状况。他现在也发了,已不再给各小煤窑供矿柱了,自己开了一个小煤窑,也当上了煤老板,效益相当不错,虽然没有程娃有钱,但手头百八十万元是有的。 
      2014年的一天,奎娃打电话说晚上在梦心缘酒吧有人请客问程娃去不?程娃正想出去散散心,就说:“去呀,既然有人请客为啥不去?晚上不见不散!” 
      酒宴是下午7点多开始的,当程娃推开梦心缘酒吧的包间门时,里边已有了四五个人,只见奎娃正搂着一个小姐在粗喉咙大嗓子、鬼哭狼嚎地唱歌,另一个男的也搂了一个女的坐在沙发上要亲那女的,那女的不让,俩人正抱在一起玩霸王硬上弓,那女子扭捏着夸张的叫喊,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开了口的洋酒。程娃一进去,立即就有一位小姐张开双手迎了上来,他不防备一下子被那小姐扑倒在刚进门的沙发上,惹得所有人都笑了。 
      见人到齐了,奎娃叫来服务员说可以上菜了。这时程娃才看清那个男的是邻村的支部书记老罐,其实他本人姓郭,并不姓罐,只是在他爹手就开煤窑,大约是从60年集体化的时候他爹就以公社的名义给集体干,到了70年代政策放宽,他爹就承包了这个公社的煤窑,每年给公社(已改为乡政府)适当地交一点利润,到了80年代因一次大型瓦斯爆炸死了6个人后,乡政府就撤了他爹的矿长让他干,他接手不到一年时间就掏钱买下了这块煤田、井口以及设备,发展到现在应经30多个年头了。他爹去世后,人们很自然地将他爹的“老罐”按在了他的名下绰号。而他爹之所以叫老罐,是因为他爹矿上的罐笼在附近的煤窑上是最大的,经营效益也是最好的。如今这位郭支书已经是三个井口的煤矿大亨了,据说他的钱已上亿了,家里养了三条纯种藏獒,每天喂猪肘子,那一年的消耗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更别说其他方面的开支了。平时别说和他一起喝酒,就是见一面都很难。也只有奎娃和他亲近,原来给他送矿柱有业务往来,加之俩人年龄也差不多,平时见面称兄道弟。程娃和他还不是多么熟,喝酒开始还有点拘束,喝着喝着就放开了,加上旁边三个美女在眼前起哄,这些号称煤炭大亨的男人们早已忘乎所以了。一瓶XO两圈过后就底朝天了,当第三瓶酒打开时,这三个人已是醉眼蒙眬、胡言乱语了。老罐拉过一个小姐板着头硬给灌酒,那小姐被抢的连连咳嗽;奎娃早已扒在桌子上不说话了;程娃看着老罐给小姐灌酒,想起了白圆圆,又想起了美娟。他有一个毛病就是一喝酒就想和女人办那事,可现在下边没有了东西,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就搂着一个女孩把手塞到了裙子底下,一边亲着那女娃的脸,一边看着老罐给那小姐灌酒。程娃红着眼说: 
      “你要是再能叫......叫她喝.....喝一杯,我......我就从......从这儿爬......爬着出去......” 
      “真的?”老罐脸不变色地说“我要是把这杯酒叫她喝不了,我把我的2号井给你!” 
      其实今天的俩瓶酒只有奎娃一个喝得多,真醉了。程娃和老罐都没有喝多少,是借酒发疯。听了老罐的话,程娃一个机灵摇醒奎娃要他做证说:
“君子出言!” 
      “白布染蓝!”老罐盯着奎娃严肃地说。于是奎娃醉眼蒙眬的喊来了服务员要来了笔纸歪歪扭扭的写道“程娃输,爬着出。老罐输,把他的2号井卖给程娃,不反悔。” 
      写完举到桌子中间晃着,程娃一把绰到手中,塞到衣兜内。那小姐一听拿给她灌酒打赌,借机从老罐手中挣脱跑了。 
      老罐出溜一声也倒在桌子底下,嘴里哼着“我说话算数......” 
      第二天晚上,程娃又约奎娃和老罐喝酒,于是这三人又聚在一起,席间,老罐提起昨天晚上喝多了,程娃想起了他俩的打赌,就从衣兜里拉出了奎娃的纸条,念了一遍,然后看着老罐。老罐装糊涂说:
“我说过那话吗?” 
      奎娃起哄道:“这白纸黑字的,你堂堂一大矿长、共产党员还想赖账?”
老罐夺过纸条细细一看,对程娃说:“你看好,这是卖给你,不是白给你”
“那你卖吗?”
“既然我输了,不卖也得卖”
“多少钱?”
“你真想买?”
“买了又怎么样?你打算卖多少?”
“300万!”
什么300万?200万我要!”
奎娃一看这二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就说:“我担保,250万!”
老罐说:“你这是骂我是250,还是他是250?”
“你反正要少,300万不值”程娃说。
“叫郭老板再降20万,280万成交!”
就这样,程娃以280万的现金买走了老罐的2号井。
其实,老罐心内清楚,他的2号井采区没有多少资源了,加之前几天他到市上开会,由于小煤窑的无计划开采,导致环境污染、雾霾增大、煤炭资源浪费大、煤炭行业产大于销等原因,国家将对煤炭市场进行大的整顿,国有煤矿将面临转型,关闭小煤窑已是势在必行。陕西省又将大华市的小煤窑整治作为全省的重点示范区。经过几天的市场分析,他决定抛掉一部分包袱,于是他就私下里给奎娃塞了10万元设了昨天那个饭局......
程娃哪里知道,他们喝的洋酒只有一瓶是真的,其他俩瓶都是提前让服务员换成了饮料,包括和他一起长大的奎娃的醉也是装的。奎娃写的纸条故意加了个“卖”字。
就在程娃娃买走老罐的2号井不到3个月时间,全国煤炭市场遇到了空前的低谷,在野鸡岭这个地方卖1吨煤至少要赔3——5元钱,经营不好的还要赔的更多。国家为了平衡煤炭市场对小煤窑进行全国性的整顿,对于年产不够30万吨的小煤窑坚决强行关闭。周围每天都有小煤窑被关闭的消息,程娃的俩个矿井因规模不够也在关闭之列。
平时大手大脚惯了,他对自己银行的存款也没有个详细清理,直到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将封条贴到了他的2号井口办公室门上时,他才发现自己银行的存款已不到3万元了。问题严重了,程娃才彻底感觉到自己的经济面临着很大的危机,但为时已晚。
俗话说福不双临、祸不单行:这天,程娃到市里办事,刚好碰到奎娃,奎娃说他的车子在修理厂保养要借程娃的车去接一下孩子,正好和程娃的女儿娇娇是同一所学校。程娃就把车钥匙给了他并让他顺便把娇娇也接回来。
奎娃开着程娃的路虎到了学校门口,娇娇从学校门出来早,一见到她家的路虎就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坐上,奎娃等不着孩子出来,就下去到学校里边接。临下车时,娇娇说“叔,把车钥匙给我,教我学一下开车”。
奎娃说:“你小孩子开什么车?才16岁,不许开!”
娇娇不愿意了,她一把夺过奎娃手中的车钥匙大声说:“我家的车我就要开,你管的着吗?”说着就上了驾驶室打着了火,奎娃下车时怕车子滑行给挂了个1档。车子就向前动了,娇娇一时慌了去踩刹车却踩在了油门踏板上,此时正是学生放学时间,车前边走着一名她的同班女同学,那女同学一见车子来了就向路边的墙根躲闪,娇娇心里发慌,不知怎么打了一下方向盘,把那女同学双腿挤到墙上也不知道松油门。奎娃慌忙追了上来,冲上去一把抓住车门,手从车窗玻璃处伸进去拔了钥匙车子才熄火了。娇娇一见闯了大祸吓得只是哭,奎娃赶忙把那女生送到医院给程娃打电话说明情况。程娃到医院一看,那女孩的双腿从膝盖处已截掉了,手术和急救费就算了4.6万元。奎娃说“这钱他付,要是自己不借车,就不会发生这事”。那剩下的后期医疗费安假肢费用就只好程娃付了。等到孩子情绪稳定后,他们设法联系到了这女孩的家人。那女孩在医院住了整整半年时间,这半年来,程娃和爱萍每天守在医院伺候,给端吃端喝,尽心照顾。爱萍15万元卖掉了宝马跑车,来财又向银行贷了20万,经人说合一次性付给人家38万元才算了事。加上这半年来在医院所花的钱,程娃付出的不下50万。
程娃彻底垮了,这个风云一时的“人物”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煤矿,到头来一分钱没落下还背了30万元的外债。处理完这起事故,程娃一下子老多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也不到美发店做护理了,昔日那整齐的小平头也不见了,那少的可怜的几撮头发也如蒿草一般凌乱的刺棱在谢顶的头上,和从前的程老板完全判若俩人。 
      程娃的两个井口也在强势的压力下被迫停产,工人们走了,包工队撤了,昔日红火的矿区空前的宁静了。 
      终于在一天中午,由大华市人民政府出面、煤炭局牵头,土地局、公安局配合统一行动开来了挖掘机、铲车将野鸡岭周边的小煤窑全部铲除,由程娃一手建立起来的来顺煤矿夷为平地,那高高竖立的井架轰然倒了、井口垫严了、这座秃山也被修成了台田绿化植皮、种上了小松树。一垄垄刚露出绿牙的台田上方是蓝蓝的天,空气是那样的清新。 
      程娃也卖掉了大华市的公寓房,又住回到了野鸡岭村的老房子。


2016.2.




作者:陕西韩城桑树坪镇 张建峰      编 辑:徐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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