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我家的凤仙花全开了。院里院外，房前屋后，墙角路旁，三个一簇，五个一堆，竞相绽放，给整个小院平添盎然生机。椭圆形的叶子，脉络分明，叶子一律向上微微翘起，边缘还长着一排排整齐的小齿，像木匠工人用的一把把锯子，又好像是被精心裁剪出来的艺术品。红褐色的茎笔直粗壮，把叶子映衬得格外绿。朵朵花儿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姑娘，从绿叶丛中探出小脑袋瓜儿来，好奇地张望着四周。重重叠叠的扇形花瓣，那么纤弱，那么娇嫩，那么惹人爱怜，像小姑娘们的脸蛋，粉嘟嘟，红扑扑，吹弹即破，可爱极了。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似乎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绽开淡黄色的花蕊，展示自己艳丽的衣裙呢！微风吹来，花枝摇曳，在阳光下好似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苗，把四周的绿叶都映红了，浓郁的花香便在这普通的农家小院洋溢开来，一直沁入人的心扉里去。

     端详着眼前这一片片、一簇簇、一丛丛聘聘婷婷、婀婀娜娜、千娇百媚的凤仙花，我的脑海里回想起《聊斋志异》里那个凤仙的故事。明末清初，广西平乐县有个名叫刘赤水的秀才，在一群狐仙的撮合下，与风华绝代的狐女凤仙邂逅。一次，凤仙将刘赤水带回来参加自己家的酒宴，因不满狐翁对女婿们“以贫富为爱憎”，性格刚烈的凤仙中途离席，拂袖而去，弄得大家不欢而散。半路上，凤仙招呼刘赤水坐在自已身旁，对他说：“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不能为妻子争一口气吗？功名富贵都在书中，希望你自己好好努力！”并拿出一面镜子交给他说：“你想见我，应当从书卷中寻找；不然的话，再要想见面就没有日子了。”说完话就不见了。刘赤水十分惆怅地回到家中。拿出镜子看看，见凤仙背着身子站在镜中，好像望着相距百步之外的人那样。因而想起了凤仙的嘱咐，就谢绝宾客，闭门苦读。一天，刘赤水看见镜中的凤仙忽然现出正面，脸上充满了笑意，因而越发珍爱这面镜子。无人时，就和镜中的凤仙互相对望着。过了一个多月，发愤读书的志向逐渐衰退了，游玩起来常常忘了回家。回到家中一看，镜中凤仙的影子，面容悲伤好像要哭的样子。隔了一天再看，又背面而立，像开始时那样了。这才明白是因为自己荒废了学业。于是就闭门苦读，昼夜不停。过了一个多月，凤仙的影子又面向外了。从此，刘赤水就用这面镜子来检验自己的学业。每当他荒废了学业，镜中人的面容就悲伤。每当他刻苦攻读几天，镜中人的面貌就微笑。于是他把镜子日夜悬在面前，好像面对着老师一样。就这样，刘赤水寒窗苦读了二年，一举考中了举人，他欣喜地说：“现在可以对得起我的凤仙了！”拿过镜子来，只见凤仙黛色的眉毛又弯又长，雪白的牙齿微微露着，笑容可掬，好像就站在自己面前。刘赤水心里爱极了，目不转睛地长久凝视着。忽然镜子中的凤仙笑着说：“‘影子里的情郎，图画中的爱人’，就是说的今天这种情景吧。”刘赤水惊喜地向外看看，原来凤仙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了。他握住凤仙的手，问候岳父岳母的情况。凤仙说：“我自从和你分别之后，就没有回家，藏在附近的山洞里，以此来分担你的辛苦。”嫁给刘赤水后，凤仙亲手操持家务，并依靠自己的法术，帮助刘赤水买下了大宅子，考中了进士，实现了在家人、姐妹们面前扬眉吐气的夙愿。蒲松龄在篇尾不吝溢美之辞地这样评价凤仙说：“嗟乎！冷暖之态，仙凡固无殊哉！‘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惜无好胜佳人，作镜影悲笑耳。吾愿恒河沙数仙人，并遣娇女婚嫁人间，则贫穷海中，少苦众生矣。”

 

     当然，蒲松龄《聊斋志异》里的凤仙与现实中的凤仙花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不过是我少年时代对狐女凤仙的印象太深刻了，一看到凤仙花，就立即想起美丽的狐女凤仙而已。其实我对凤仙花的了解，也仅仅停留在它能染指甲这一点可怜的知识上面。只是后来到煤矿工会上班后，开始接触到电脑，从无所不能的网络上，才对凤仙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凤仙花，因汁液可以用来染指甲，家乡人叫它指甲花。因单辦花朵“宛如飞凤，头翅尾足俱全”，翩翩然“欲羽化而登仙”，又名金凤花。因“能透骨软坚”，中药中叫它透骨草。因宋光宗的李皇后讳凤，宫中的嫔妃和侍从为了避讳，凤仙花又有了“好女儿花”的别名。由于果实具有自动传播种子的能力，成熟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弹射很多籽儿来，所以便被称为“急性子”，又叫“别碰我”。 此外，凤仙花还有小桃红、钓船草等别称。属凤仙花科一年生草本花卉，产于中国和印度，在民间广泛栽培。叶子披针形，互生，长约10厘米，顶端渐尖，边缘有锐齿，基部楔形；叶柄附近有几对腺体。花期为6-8月，花二三朵同生叶腋，不整齐，花萼有一距，呈角状向下弯曲，花形似蝴蝶，花色有粉红、大红、紫、白黄、洒金等。蒴果椭圆形，有白色茸毛，成熟时弹裂为5个旋卷的果瓣；种子多数，球状，黑色，状似桃形，成熟时外壳自行爆裂，将种子弹出，自播繁殖。有的品种同一株上能开数种颜色的花朵。据妻子说，我家的凤仙花中，有一个品种是从邻居家要来的，名叫“顶头红”，花大而色艳，生于茎之顶端。我观察了一下，果然如此。从网络上，我了解到我家的“顶头红”又叫顶头凤仙，别名拦头凤仙，为凤仙花的变种。

 

     凤仙花不仅以她的秀姿点缀大自然，令人陶醉，而且还是一味良药。根据现代科学对凤仙花的化学成分及药理作用的研究，它的花、根、茎、种子含有皂苷、脂肪油、甾醇类、杷荏酸、槲皮素、挥发油、蛋白质、氨基酸、多聚糖等成分，主要药理活性为抗过敏、抗炎、抗真菌等，广泛用于治疗跌打、止疼痛、祛风湿、甲癣等。《本草纲目》记载凤仙花“蛇伤，擂酒服即解；又治腰胁引痛不可忍者，活血消积。”李时珍说，由于凤仙子“能透骨软坚”，煮肉时放入几粒，容易软烂。但“缘其透骨，最能损齿”，服者不可着齿。他因此怀疑凤仙花可能有毒性，“此草不生虫蠹，蜂蝶亦不近，恐亦不能无毒也。”凤仙花的叶甘、温，有小毒；茎、种子味苦、辛、温，亦有小毒；花活血通经，祛风止痛，外用解毒；茎、种子有破血、消积之功效，可治腰胁痛、蛇咬伤、鹅掌风、风湿性关节炎、痈疖疮疔、胎衣不下、溃疡日久不愈和经闭腹痛等症。凤仙花的茎名透骨草，籽名急性子，活血解毒、祛风止痛，内服可治风湿痹痛、妇女经闭、噎嗝、骨骾；外敷治痛肿疮毒、虫蛇咬伤、跌打损伤、鹅掌风等，均有疗效。如治疗打伤肿痛，用凤仙叶捣成泥，涂肿破处，药干即换，一夜血散。咽中骨鲠，用白凤仙子研水灌入咽内，或研末吹喉，鲠物即可变软。

 

     凤仙花堪称女孩子们的“闺蜜”。记得小时候，身边的女孩们没有不喜欢它的。在我的家乡，只要有女孩的农家，院子里都会栽上三五棵凤仙花的。染指甲大概是女孩最惬意的事了，她们为此不怕花费大量的精力。凤仙花花开时节，三五成群的女孩凑在一起，把花捣成糊状，加入明矾，敷在指甲上，用南瓜叶子包了，第二天解开，手指甲就变成了桔红色，虽没有现在的指甲油染得好看，但在那时，也是很美丽的指甲了。记得我上小学时，村里的女孩子们，个个玉指纤纤，蔻丹尽染，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关于凤仙花染指甲的方法，南宋周密《癸辛杂识》有详细的说明：“凤仙花红者，用叶捣碎，入明矾少许在内。先洗净指甲，然后用此敷甲上，用片帛缠定过夜。初染色淡，连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涤不去，可经旬。直至褪甲，方渐去之。”由于凤仙花含特有的天然植物色素和美发成份，可使头发转变为棕色、咖啡色、棕红色，染后色彩自然、均匀，不褪色，所以我国新疆维吾尔族和中东人很早就利用它来染指甲、染头发，还涂在手心、手背、胳膊和腿等部位做皮肤保养。据记载，埃及艳后就是利用它来染头发的。很多人群为染发而烦恼，怕染发剂致癌。那么，你不妨试试凤仙花吧！这是一种纯天然、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的植物染发法，而且染出来的效果还是时尚的红棕色。用凤仙花染指甲，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请看元代诗人杨维帧的诗：“金盘和露捣仙葩，解使纤纤玉有暇。一点愁疑鹦鹉啄，十分春上牡丹芽。娇弹粉泪抛红豆，戏掐花枝缕绛霞。女伴相逢频借问，几番错认守宫砂。”还有元代女词人陆琇卿的《醉花荫》：“曲阑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绛点轻襦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妆，画到眉弯，红雨春心逗。”这些诗词，用美妙的辞藻，细致入微地描绘了古代少女们用凤仙花染指甲的生动场景和闺阁情趣。

 

     凤仙花是一种很“皮实”的植物，耐热，耐瘠薄，生存力强，适应性好，随处可见，随栽即活，生命力极其顽强，无须费人们太多的精力。于是，古人不免产生轻贱之意，以此为由将它列为“贱品”，称其为“菊婢”。娇艳妩媚的凤仙花，就这样不幸沦为了菊花的“使唤丫头”。宋人徐溪月对此很是不满，特作诗鸣不平，诗曰：“鲜鲜金凤花，得时亦自媚。物生无贵贱，罕见乃为贵。”据说少年毛泽东也曾作过一首《咏指甲花》的诗，表达对凤仙花的钟爱之情：“百花皆竞春，指甲独静眠。春季叶始生，炎夏花正鲜。叶小枝又弱，种类多且妍。万草被日出，惟婢傲火天。渊明独爱菊，敦颐好青莲。 我独爱指甲，取其志更坚。”对于古人关于菊花凤仙主仆的说法，我同样无法苟同。平凡而脱俗、自强而谦卑、馨香而含蓄、美丽而倔强的凤仙花哟，你能容忍人们千百年来对你的轻贱和歧视吗？一阵金风拂面而来，凤仙花丛中传来“沙沙”的细微声响，仿佛在说：“我们强烈抗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作者：晋能集团四通煤业 马关锁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