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在当地有点出名，主要是行医和看地。行医擅长铁打损伤，看地擅长阴地阳地，请他的人很多。他的本名叫王树良，时间久了人们就叫他“黄鼠狼”。只要哪家遇到摔伤或需要看地的，自然就会说找黄鼠狼嘛。他并不以此求生，本来自己就是一名医生，有工资养活，人们请他只是业余帮忙，当然也会得到一些好处。

    据传，他还会很多邪术，什么飞毛腿、团山法、化骨吞钎、止血等，说得神乎其神，但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

 

    由于王师傅出名，一些年轻人都想拜他为师。王师傅说是祖传的技艺，不想外传，可后来自己的儿女都不愿学，王师傅还是破例收了一名徒弟，这个徒弟叫贾小二，人聪明，胆子大，调皮。

 

    王师傅给徒弟贾小二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胆量与定力。一天，王师傅对徒弟说：“你今天上街，到晚上子时回来，并到坟山去把我藏的一把梳子找回来。”

 

    贾小二一听，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一个人，深更半夜的，好吓人。师傅看出了徒弟的心思，接着说；“害怕了？你不是喊魂都不怕吗？”

 

    贾小二迟离了一下，答道：“师傅，我去，我不怕”

 

     说起喊魂，是巴南地区的一个传说，就是人死在头七那天晚上，亲人可以去喊魂，死者就会附身，摆起生前死后之事。那次是贾小二的爷爷去世，一家人商量决定去喊魂，说来说去就是没人敢去，后来贾小二自愿前往，只见他在坟前烧香化纸，围着坟绕走三圈，每转一圈就在坟尾抓捧泥土兜着，然后跪倒坟前说：“爷爷，跟着我回家去摆会龙门阵吧！”起身就往家走，早已埋伏在暗处的亲戚朋友赶忙把贾小二扶着，结果贾小二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鬼没有附身，魂也没有喊回。后来人们说贾小二心神大、火眼高，死鬼无法附身。不过，贾小二从此出名了，都说他胆子大，鬼都怕他。

 

    言归正传，那天，贾小二按照师傅吩咐，走了五六里路上街后，又是逛街，又是吃饭，又是喝茶抽烟的好不容易熬到深夜子时，一个人才慢慢地回家，一路上除了鬼，只有他。走呀，走呀，后背凉飕飕的，心里有些害怕。他敞开胸膛，打着反掌，口里念着什么，一会又抽出自己用钢条打的长刀在前后空中乱划，既给自己壮胆，又防止野鬼扑身。走到坟山时，眼前突然一黑，贾小二下意识地用刀向前一指道：“好鬼不档路，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原来是自己走得太急，忽然进入竹林，天就变得更暗，视觉有个瞬间暗适应过程。

 

    贾小二收起刀，就立即在坟山上摸起来。所谓坟山，就是埋死人的地方，这个坟山有上百座坟，是王家祖祖辈辈埋人的地方，据说这里风水较好，外姓人也想方设法往这里埋，新坟旧坟越来越多，像座鬼山。

 

    贾小二摸完第一个坟，又摸第二个，心里有些害怕，并埋怨师傅，偌大个坟山，找把梳子，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师傅呀！你是教我技艺还是害我呀。回转一想，这技艺也不是那么好学的，总得付出点代价吧。管他的，摸吧。当摸到第三个坟时，手里摸到条滑唧唧的东西，并在往前跑，是蛇，传说坟山上的蛇都是已故老祖宗们变的。贾小二在受到惊吓的同时，战战兢兢地道：“老祖宗，老前辈，不要吓我，我不会伤害你们，我是来找东西的。”话音刚落，在坟的那边，又有悉悉索索的响动，伴随着哼哼的声音，像鬼在打架。贾小二本来余悸未定，这一吓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路连爬带滚，摔得满身泥伤，很久才平静了心情。

 

    原来哪有鬼在打架，是两个狗儿在坟山追咬。贾小二当然不知。

 

    第二天，师傅问小二梳子呢，小二回答没找着。问摸了几个坟，回答三四个。问为啥不找下去，回答遇到鬼了害怕。

 

   师傅道：“你刚入道，就怕困难，没有胆量，如何继续学艺？”

 

    小二答：“师傅，的确吓人，吓得要命”

 

    “那是你的心里反应，心中有一切皆有，心中无一切皆无”师傅继续说“你定力与毅力不够，又受到外界干扰，没有及时弄明白排除，所以失败”

 

     “那我？”贾小二想问什么，师傅打岔道：“继续历练，我们学下一课吧”

 

     王师傅给徒弟贾小二上的第二堂课就是耐力与恒心。师父把小二叫进一间较为封闭的房中，净手后翻开一本写满咒语的书，吩咐小二抄写了接骨水与止血法两段，然后说：“今天传授你这常用应急之法，但背诵容易学成难，你需在每天晚上子时鸡不叫狗不咬之时，到坟山去打坐盘腿默诵，每晚七遍，完后悄悄回家，需用时七七四十九天，不得打岔，否则不灵。”

 

    “嗯！”小二应着、听着，头上已经出汗。又是坟山，那里全是死鬼呀，有的还是自己参加下葬的，那面容都还记得许多。

 

    说起师傅学艺，师傅也给他摆谈过，那是搞派性的年代，师傅被追进大山中，遇到一道人传授，师傅为了躲避灾难，就在山中修炼，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晚上，刚念完咒语，就有一群人从身边走过，师傅跟在后边，结果遇到一望无底的万丈深渊，师傅眼睛一闭，跳了下去，从此学会了腾云驾雾。据说后来与人打过赌，师傅在蒲河送那人上车到重庆看电影，那人到重庆时，师傅在车站接他，还有电影票为证。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看来，师父学艺也不容易，需要百折不挠的恒心与一往无前的精神。小二得到咒语后，如获至宝，一天时间就把咒语背得滚瓜烂熟，并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开始练功。头七天顺利，小二有了底气；第二个七天完成，小二有了信心；第三个七天，有个青蛙跳在头上，小二置之不理，有了心境；第四个七天，有条蛇从腿上梭过，小二当没看见，有了定力；第五个七天，两个狗儿在坟山撕咬打架，小二当没听见，有了毅力；第六个七天，打雷下雨，满身湿透，小二置身事外，纹身不动，有了精神；第七个七天，正当小二念完咒语，想起身回家之时，有一群人唧唧嗡嗡的说着话路过，小二以为就是师傅说的神仙，大功就要告成，心里窃喜。开始听不明白，后来听清了。

 

   “你看，那里有个人”

 

    “是盗墓的偷儿吧”

 

   “可能是抢人的”

 

    “我们人多，不怕”伴着说话的瞬间，泥巴石头铺天盖地而来，砸得小二哎哟哎哟的叫唤，直喊：“我不是偷儿，不是抢人的，我是练……”

 

    半夜三更的响动多远都能听到，惊醒了村民，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拿着扁担绳子，“抓偷儿啰”的声音不绝于耳。贾小二被逮个正着，后来王师傅到场，说明情况，才化解了此事。

 

  原来路过的那群人是赶11点的火车回来，在街上吃了顿夜宵后回家的，正好碰上。

 

     尽管在最关键的时候，小二的功夫被废了，没有练成，但方法已经掌握了，还可以重头再来。有志者，事竟成。师父也没有怪罪小二，而是继续传授技艺。

 

     王师傅给徒弟贾小二上的第三堂课就是实战与经验。主要是看地，有一年，有家人改造老屋修新房，请王师傅给看地，王师傅围绕那家人老屋转了一圈，叫那家人改在第二年再修。那家人说时间紧，材料、人员都备好了，不能推。王师傅道：“如修，你家会受损，因朝向面对杀方，大门与偏门只能借开一道，只能避开大门。”后来果然应验，那家人老人大病了一场，猪儿死了两个才了事。还有一次，贾小二随王师傅外出看地，事毕后，王师傅看到一个坟很特别，与其他坟的朝向不一致，很显眼。于是，王师傅前去坟前观看，看后感叹：“此坟无后人矣！”同去的知道内情的人大惊失色，说得完全相符。

 

    后来小贾二问王师傅为何知道。王师傅道：“那人死得太急，没有顺向埋葬，是因为那年朝向杀方，躲开杀方，坟就显得倾斜奇特。”

 

    “那为何无后？”小二又好奇地问。

 

    “本来那堂地很好，因朝杀方，不敢占正脉，只有占偏脉”王师傅继续说着“谁知坟后一条大路，千人踩，万人踏，断其后人之路。再者，我刚踏上坟时，一股热浪冲来，坟里尸骸已腐，化为灰也。”

 

    良久，王师傅又感叹道：“如果地师借葬正脉，择日落地，既可抢占正脉，又可错开大路，此不但有后，而且后人也会大发。只怪地师业不精也。”

 

   小二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吃饭时，同去的人道出了实情，与师傅说的几乎一致。酒过三巡以后，有的提出建议，叫王师傅再看一下山形地脉，此处哪儿有烂巴凼。王师傅已经喝得微醉，稍加观察后，指着一处梯田道：“就在那个方向，具体位置不敢确定”在场的酒友们一片喝彩，堪称神奇。

 

    回家的路上，小二问及此事，王师傅道：“他们已经告诉我了，烂巴凼，在田里，在最低或水深的地方。”

 

    小二无语。

 

     话说回来，王师傅教小二看地，主要是追、看、睡三种方法。一种追。就是看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的山形，研究来龙去脉，求得四平八稳。二种看。就是到午夜时分去看。一次，王师傅白天看了一穴地，晚上叫上贾小二，俩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在白天看的地上挖了个坑，俩人趴在坑里，前面放上三块瓦片错开叠上，通过瓦片的缝隙往远观看。不一会，恍惚看到有些人，有的在看，有的在说，有的在指，有的在吼，有的在骂，有的在拜。事毕，贾小二问师傅是啥意思，王师傅道：“你所看到的全都是鬼，好比人间的人一样，他们发现了我们，有的看是什么，有的在猜是什么，有的在指是什么，有的在吼我们占了什么，有的在骂我们走开，有的在拜我们误认为我们是菩萨等，各种表现都有。只要拜和怕我们的鬼多，没有强制性叫我们走，这个地就将就可以，属于平安之地。”贾小二连连点头。三种睡。就是白天看到哪块地好，晚上就在哪儿去睡。一次，王师傅叫上小二一起去睡一穴地，半夜醒来，王师傅已经离开，贾小二吓得撒腿就跑回家。第二天，王师傅问他梦见啥子没有，他说什么也没有梦见。于是，这穴地就确定了下来。因没鬼赶你走，说明这个地可以住鬼。

 

     王师傅给徒弟贾小二上的第四堂课就是清规与戒律。不管哪个行业，还是佛教、道教、基督教，都有清规戒律。王师傅在传授技艺时，给贾小二讲过，一旦学艺，就不能吃辛如狗肉、羊肉、牛肉、泥鳅、黄鳝等，不能杀生。贾小二开始学艺时还是谨记师言，后来由于应酬太多，有时就忘记了规定，这时，他就会自我安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有一次朋友聚会，吃鱼时被卡住了，他在一旁又是念咒语，又是划水的忙个不停，结果被卡着的人水到是喝饱了，鱼刺还是没有化掉，后来到医院花钱才取出来。

 

   贾小二道歉：“对不起，主要是被破戒了，得重新练。”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很多年过去了，王师傅已经退休，老了。他自知来日不多，自己看了一块地，叫后人在他百年之后安葬于此。落气时对徒弟说：“我学艺一生，没有突出贡献，但也未害人。所医之人，多数无恙。所看之地，极少失误，多数平安，也有发达。你要记住为师所言，努力磨炼，否则，我的绝学就会失传了。”

 

    贾小二连连点头，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本网特约记者：川煤芙蓉珙泉煤矿 黄吉沛

编 辑：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