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 亮：刨柴胡 | |||
| 煤炭资讯网 | 2018/1/4 16:24:48 散文荟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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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上学路上》这部影片，王燕摘枸杞换学费的情节不由得让想起当年我上山刨柴胡的情形。当时，我家虽然不致于学费没着落，但生活困难的状况是毫无疑问的。那时，我也像王燕那么大，也是那么机灵，成天因为没有零花钱而苦恼，攒上几个牙膏皮子去换上几个江米团子，捡几双塑料鞋底换几张毛票，扎在场区的垃圾堆里翻点废铜烂铁，背到收购站，创收点零花钱，从收购站出来，我手里攥上一两元大钞，紧张的能攥出水来，生怕不小心给弄丢了。 记得那年我十一二岁，就仿佛一夜之间，矿区突然刮起一阵刨柴胡的风，这股暴风从仲夏一直刮秋凉。男人休息日不玩扑克了，女人不织毛衣了，孩子们也不上街打闹了，原本热闹的山沟突然间安静下来，都有点儿不像喧嚣纷乱的自建房片区了。 矿区的山很瘦，瘦得都不能用贫瘠这个词来形容，许多地方都裸露着岩层，不裸露的地方也只是覆盖一层薄土，中间还混杂些碎石。就在这恶劣的环境下，还生长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被，如马茹茹（黄刺梅）、山桃花之类的灌木，还有开着紫色花儿、散发着特殊香气的熏衣草，娇艳无比的山丹丹花儿，这些植被如同扎根在矿区的窑黑子和质朴的矿嫂们，在这艰苦的环境中简单而快乐的活着，并繁衍生息。山上还生长着十几种药材，党参、柴胡、沙参、蒲公英……我家有一个自学中医的邻居，他经常扛着药锄上山采些草药，我一度试图从师，后来这想法便无疾而终了。 柴胡是一根直杆，杆上对生着狭长的小叶，七八月开花，也是刨掘的最佳时期，伞形的花冠上开着金黄的小碎花，红棕色的根直往地下钻，气微香，味微苦，治疗退烧有奇效。由于千百年来，这片山地除了羊群的啃食，植被几乎未曾被破坏，这种耐寒抗旱的宿根植物遍布山野，喜欢半阴半睛的山地，种子随风洒落，杆壮根粗，苗弱根细，灌木丛下的土黑而有油质，积年的腐草和落叶都化为春泥，这里生长的柴胡尤其壮硕，但刨取不易。 每天，刨柴胡的人都汇聚成一股蜂拥的人流，我也匆匆带上两个馒头，肚里揣上瓶水，扛起一把抓子（活大苒泥的专用工具），加入其中。人群在山上四散开来，原本荒凉无趣的山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个个手拿各种工具，挖得漫山遍野到处是鱼鳞般的小坑，像是柳麻子满目疮痍的脸。近处的山每天都被筛一遍，柴胡几乎都被刨断根了，即使有也是稀疏的嫩苗，根比香火头粗不了多少。每天虽然收获很小，但我却乐此不疲，半个月的功夫，也积攒了一大塑料袋子。每天都有许多收柴胡的贩子，在家门口吆喝，我想着待价而沽，舍不得出手，干柴胡比现柴胡的价高，但干柴胡分量轻了许多，“卖的比买的精”这句话用在这事不合适。 有一天，父亲工休，他带上我上山去刨柴胡。我们翻了几座山，后来爬上了峰顶，四周群峦环绕。站在山巅，北望口泉河与毛线一般的公路逶迤着相伴东行，东有水泥厂的运料车像甲壳虫似的行驶在“之”字型蜿蜒的山路上，再远处下米庄水库的几眼池水波光粼粼，南有七峰山及石塔耸立云中，西有绵延不绝的阴山余脉向内蒙古腹地纵深。之后，我们下到山阴一处绝地，那是一道坡，坡很陡峭，约有五六十度，上有数丈石壁，下有数十丈悬崖，目不敢测，猿不可攀。蓝天悬在头顶，白云飘荡身边，耳畔清风拂面，偶见鹰隼盘旋，鸟兽绝迹，从谷底传来几声子规啼鸣，打破山间宁静，反更显四下的寂寥空旷。这儿百草丰茂，柴胡尤其粗壮，唯独不见灌木。一抓子下去，抖一抖土，就是一把，只是得小心翼翼，注意脚下安全。我终于知道了采药不易，以前只是从传说故事中知道仙草生于绝壁，看来果不欺人。后来，有机缘到得对山，我望见了这片葳蕤之地，狭处十几米，宽处几十米，苍翠如带，绵延数里，还转着几个山弯儿，绝壁平滑，如巨石层叠堆砌，斧砍刀削一般，真让人叹为观止，闻名遐迩的玉龙洞就镶嵌在这片绝壁之中。 那天不太热，时有白云掠过头顶，耳畔山风习习，送来片刻清爽。我在山弯处兴奋地刨着柴胡，身后不时传来父亲的叮嘱,“注意安全，多喝点水。”我有时不耐烦地应一声，有时假装没听见，爱搭不理的。我现在可倒是想听他唠叨，可天人永隔，再也听不到他的絮叨了。 斜阳西照时，余晖已给群峦披上了紫色的霞衣，我们却找不到上攀的路，翻了几个弯儿，发现石壁的罅隙中生有几棵灌木，我们便攀爬上去，待上去后，才遗憾地发现下来时的路居然就在不远之处。 离开学没几天了，我算计着自己的柴胡能卖多少钱，估计够买个新书包和心仪的海绵文具盒了。当我听到收柴胡人的吆喝声，忙着回家找柴胡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一问母亲，得知“你爹早卖了。”这句话像瓢泼大雨一样，把我十几天的热情一下子全浇灭了，我像根木头一样，直直地杵在那里。我不敢找父亲分辩，更不敢向他要钱，我双拳紧握，目眥欲裂，泪水在眼眶里一个劲儿地打转儿，那两眼清泉终是盛不下那不断涌出的恨水，我期盼已久的愿望就这样被这股汹涌的洪流冲走了。 以后，我也从未拥有过一个海绵文具盒，每次看到同学使用海绵文具盒时，我的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针刺般的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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