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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时:钢厂纪事

煤炭资讯网 2020/7/7 8:09:05    散文荟萃
三十年前,我曾在中国西部某钢厂待过三年,今天,我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把我的这段打工生涯如实地记录在这里,虽然它只是浸透了岁月沧桑的一部黑白片,但它却是对我那段打工生活的一段真实记忆。这是一段血与泪的再现?这是迷茫和困惑中的一次突围?还是一次人间炼狱呢?
(一)第一次进城打工是我的第一次人生洗礼
那年春天,南飞的燕子刚刚归来还未来得及衔起第一口春泥,小镇上一贴红纸布告吸引了我的眼球。布告说县上某劳务公司需要招收一批劳务工,工作地点在省城某钢厂。布告对身高年龄都做了要求,特别要求能吃苦耐劳,唯独对文化只字未提。
我那时在本村小学当了一名代课教师,二十岁的年纪,每天两元钱的薪水,生存都成问题,更别说实现梦想了。这则消息给了我久旱逢甘霖般的感觉,我立马产生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想法。
到乡教育组办好脱身手续,告别心爱的小学生,收拾了简单的行囊,与同村一个叫做虎林的小伙子一同来到县城,才知道招工的这家劳务公司是县食品公司新成立的一家下属公司,官方名字为建安公司。县食品公司是一家由于受市场大潮的冲击而濒临倒闭的企业,希望在苟延残喘中建立这样一家公司通过劳务输出的方式来寻求一线生机。
第二天,我们乘坐县食品公司的大巴直奔钢厂,虎林怕带队的嫌自己个子小,把行李垫在屁股下面以增加高大感,结果人家压根就没理会个子这回事。汽车一路狂奔,于午后时分到达建安公司驻地,一位很有派头的人连同几个手下早已站在驻地门口迎接我们,后来才知道这个很有派头的人名叫余世英,是食品公司总经理,把建安公司在钢厂这摊子事理顺后自己就回去就任了县税务局长。后来接替他主事钢厂的是胡金胜经理,一位高高瘦瘦,戴着金丝眼镜,留着一头自来卷,看起来很秀气的年轻人。年轻归年轻,但此人很有才,后来建安公司解散了,听说胡经理就当了县政府驻省城办事处主任。
建安公司总部驻扎在钢厂角落的一排平房内,员工则安排在平房对面的一座废弃的食堂内,员工统一起大灶,里面的炉灶和水泥饭桌是可以直接利用的。食堂大厅四周的墙根依次支起几十张木床,横七竖八地住着些工人,墙上定了一排钉子,挂着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行李,整个场面嘈杂而混乱,给人一种失却安全的感觉。
与建安公司建立劳务关系的是一家兼顾废钢回收、废钢冶炼、制坯、钢筋轧制的大型钢铁企业。按照和钢厂之间的合约,我方主要是配合废钢车间为第一炼钢车间供应合乎标准的废钢,包括废钢切割、废钢装车、一炼送料等一系列具体工作。
开饭了,把自买的大老碗从窗口递进去,出来时是一碗大米饭上面扣了一勺子炒制的萝卜片,不够可以打第二碗,一碗付八角饭票,饭票先是记账领取,月底从工资中扣除。
按照安排,我和虎林上夜班,连同另外两名叫不上名字的人一起给车上装废钢。离夜里十二点上班还有几个小时,这段时间本应该静静地休息,但初来乍到就遇到了截然的环境落差怎能使人睡得着呢?
上班的时间到了,我们穿好工作服,戴好安全帽,穿好牛皮鞋,在一个带队的带领下来到工地,好家伙!场子真大,废铁堆得像座山,四周的照明灯高高地亮着,把整个场子照得如同白昼。我们四个人负责给一台车上装废钢,车子和司机属车队管理,早就等候在废钢堆旁边。
我们选好车位,司机在我们的引导下停好车,就远远地坐了。
下面该我们登台唱戏了。
我们见铁就往车上装,遇到形状和分量均合适的还好办,一个人就可以装上去,有时遇到轻薄料就需要两个人协作,有时遇到相互牵连相互叠压的就需要翻出来才能装,碰到重一点的,我们就只有干着急的分。起初我们还是信心满满,干劲十足,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腰酸背痛了。
好不容易装满一车,从远处把司机叫来,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坐副驾,司机极不耐烦地一手扶了方向盘,另一只手“哐”地一声重重地闭了车门,然后发动汽车,七拐八拐地开到磅房过了称,抹着红嘴唇的姑娘自己留下一联票据,又从窗子里递出三联票,一联归司机,一联归废钢车间,一联归我们。票上显示,这车废钢二点三五吨,司机看过票据,一脸的不屑,就把这车废钢倒在了第一炼钢车间的大棚下面。
后半夜,阵阵寒意扑在浸透了汗水的衣服上,伴随着睡意一波波地袭来,远处的厂房里传来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我们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心里暗暗叫苦,钱咋这么难挣呢,命咋这么苦呢。这时,司机撇着浓重的西安腔忍不住发火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几个大小伙子才装了两吨货,还挣钱呢!”。无奈,还得装!又耐着性子装了两车,终于天明了,可以下班啦!
第一个夜班四个人总共装了三车,七吨多,每吨三元,三七二十一,二十一除以四,每人七块半!
七块半,干了一夜的收成!后来才知道司机叫郝强,西安人,非常帅气的一个小伙子,原来是给厂长开车的,不知什么原因被贬到了车队拉废钢,成了一个靠吨位吃饭的主,那怪有如此大的火气!
(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新成立的建安公司,犹如一只新拉起来的队伍,从一个山区小县开进大省城,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曾经驰骋商海的弄潮儿变成了一个包工头,从一个行业跨入另一个行业,隔行如隔山,外交内政一摊子事要从头做起,难度可想而知。
十几天后,事情总算走入了正轨。戏台搭好后,余经理就回了县城,当他的税务局长去了,对他来说或许是进入了另一个天堂。留下来唱戏的是胡经理,一个很秀气的年轻人,说话慢条斯理不急不躁,显得很有涵养。一百多号人,外交内政,吃喝拉撒睡,全要他操心,这些人还要在他的调遣下各执其事。年轻人,肩上的担子不轻呀!
生产班分为早中晚三班,每班又分为两个组,割铁组与装车组。
割铁组负责用氧炔焰把不符合回炉标准的钢质构件切割成符合回炉要求的小块,每班十来个人割铁。一条氧气管,一条乙炔管同时接在割枪上,割起铁来,火花飞溅,十几把割枪同时开割,犹如万家灯火,煞是壮观。
装车组负责把符合要求的废钢装车过磅送向第一炼钢车间。每班四台车十六个人同时开装,废钢与车厢的撞击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工人按吨位挣钱,每吨三块,四个人每班最多装过三十多吨,每人七吨半,也就二十多块钱,放在那时也算是不错的工钱了。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废铁被送进厂里来,根本不愁没铁装。
割铁耍技术不出力工钱少,装车的出力大工钱高,个人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工种。一些轻薄短小型的工人大多选择割铁,厚重长大型的工人则大多选择装车,这也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割铁需要消耗大量的氧气,氧气装在钢质的瓶子里,瓶子放在制氧车间,每天需要消耗五十到七十瓶氧气,需要两个专门人员负责把空氧气瓶拉倒氧气站去,再把满瓶的氧气拉回来卸在工地上的凉棚里。
我和虎林接了拉氧气的活,原则上只要满足使用就好,领导管得比较松。每人拉五个空的氧气瓶在去氧气站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尽情地歇,期间见废报纸就捡,一为垫屁股,二为看新闻。报纸多是《西安晚报》,全是连篇累牍的销售“三宝双喜(据广告是一种能够增强男性功能的保健品)”的广告,也没啥看头。一般在十二点吃早饭之前轻轻松松拉三回,下午再拉两到三回,就能满足二十四小时的需求。二人只上白班,拉氧气的架子车是从废铁堆里捡的,只有内圈无外胎,水泥地上跑,拉起来倒轻快些。
春天不觉已经过去,夏天说来就来,西安的夏天热起来真是要命!从屋里到屋外,从白天到夜里,没有一地一时是凉快的。到处都是蒸笼,拉开电扇,没用!扇过来的风是热的!每个人除了穿在要害部位那点起遮羞作用的衣物,其余的全赤裸着。手里端个水杯子咕咚咕咚一边喝,汗水一边从毛孔里渗出来,人成了一个过滤器。
闷热的天气,加上极差的卫生条件,很多工人都开始闹肚子,老是感觉里急后重,整天捂着个肚子总想往厕所跑,到了厕所却是装腔作势,没有什么实际效果。说是厕所,其实就是一段无处下脚的墙根。
幸免于难的工人也由于休息不好,上班没有了一点力气,建安公司的战斗力大打折扣。
钱可以不挣,但命不能不要,热得要命的天气,加上恶劣的食宿条件,工人流失十分严重,几个经理眼看成了光杆司令。由于人员流失严重,废钢送不到一炼去,生产受到严重影响,废钢车间主任紧急召见建安公司经理,让尽快拿出万全之策以解燃眉之急。经理无奈之下长了工钱,才勉强从老家招来几个工人,就这只能满足一辆废钢车分到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个跟车工。没人装车,就只能动用车间的大磁盘,直径两米的大磁盘,一盘子下去少说也能吸起来两吨废钢,几盘子就是一车。磁盘装车,一个班能装几十吨。 夏天整整三个月,车间和公司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早已不分彼此你我,只为了渡过难关。
这种状况持续了三个月,暑热渐渐退去,返回的工人愈来愈多,人工装车才慢慢恢复,毕竟车间还要管来料卸车,还要给二炼供料,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老二都是儿,不能一味地偏着建安公司。
(三)事故随时威胁着员工们的安全
那时的领导,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是不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工人从来就没有听过从领导口里说出过“安全”两个字,上工时间一到,大手一挥,只会说一句:“上工了——!”,然后众人就都跟着到工地上去。收工时再说一句:“收工了——!”,又都跟着回来。工作期间,领导都躲到凉快和安全的地方去,你都见不到领导的影子,更不要说强调安全了,工人们挥汗如雨地干活,只能凭经验尽量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常在河边站,难免要湿鞋,事故终于发生了。
有一次,小王在工地上装车,谁知一脚踩下去,一截细钢筋从脚心扎进去从脚背上冒出来,顿时上下两头冒血,这只脚也疼得失去了知觉,同志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从铁堆里抬出来送进医院。洞穿伤,清创很麻烦,吊瓶挂了半个月,外伤已经好利索了,唯独疼不见轻肿不见消,无奈转了院,又动了一次手术,从伤口里清除出来米粒大小几片铁锈,脚上的肿才慢慢消了下去。
小王的伤刚好,小段的小腿隔着裤子又被铁质构件擦伤了,抹起裤管,一长条表皮被刮去,血珠从肉里渗出来,领导说涂点红药水休息几天便好。如法炮制,几天后伤皮结痂,为了不影响收入,小段就急着上班挣钱了。谁知此伤又复发了,先是发烧,进而红肿,再是疼痛难忍,无奈送医,医院说让尽快住院治疗,止疼消肿无济于事,然后开刀放脓穿黄纱条,前后月余痊愈出院。
小段住院期间,同志们到医院去看望,突然病房外传来阵阵凄惨的叫声,同志们出门去看,只见两个人扶着一个上身赤裸的汉子,此人脸上油渍麻花,背上血肉模糊,细看发现背上有两三条二三寸长的口子,娃嘴一般地咧着,不住的流血,真是不忍直视。
急诊室就在病房病房对过,通过急诊医生与伤员的对话我们才知道,护送伤者的原来是第一炼钢车间的工人,他们几个是同一个班组,一楼废钢装进炉子通上电炼了不长时间,突然“轰”地一声炼钢的炉子爆炸了,飞溅的铁块就造成了伤员背上的“杰作”。此前还听说钢厂有人洗澡不试水温跳进水池差点烫熟的,还有发生火灾大面积烧伤花去钢厂八十余万勉强保住一条命但面目惨不忍睹的,不一而足。
不长时间,小邢的膝关节又被左右摇摆的磁盘轻轻地“吻”了一下,小邢就站不起来了,送医院拍片,膝盖骨碎了。三个月过后,扔下拐子勉强能下地,小邢就再也没有在工地上出现过,而是成了建安公司驻医院的专职陪护员,因为接连不断有人因不同伤情而被送进医院,张三没出院,李四又入院,不论谁住院,都由小邢陪护。
与小岳比起来,这几个人的伤算是毛毛雨,小岳那才叫一个惨。小岳是独生子,爹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种田养活不了一家人,家里勉强给小岳定下一门亲事,小岳心想到钢厂挣点钱把婚结了,可谁知来到钢厂三个月,两辆平板车就夹了小岳的头,两辆板车上各装了几十吨重的废钢,小岳当时就七窍流血,软塌塌地倒下去再也没有醒来。
大型的机械事故也不乏其有。
有一天,工人们正在废钢堆旁各执其事,突然不远处的一炼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接着,周围厂房的玻璃哗哗地往下掉。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路一窝蜂似的向一炼涌去,发现一炼的工人们正把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往外抬,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进去一看,整个车间一片狼藉,几十米高的房顶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真是别有一番洞天,原来房顶的几块水泥预制板在冲击波的作用下不知所踪了。
救护车拉走了受伤者,人们才渐渐离去。此后,第一炼钢车间整整沉寂了一个礼拜才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但是,第一炼钢车间却付出了停产七天,损毁天车一部,炼钢炉一座,二人遇难,五人重伤的惨重代价。
人们不禁要问,一炼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何这一声巨响具有如此大的威力呢?
事后据一炼技术员透露,一炼车间的一桶钢水在起吊时,钢丝绳发生断裂,几十吨重的坩埚凌空而下砸向地面,倾翻在坩埚坑内,坩埚坑内是约半米深的积水 。
稍有一点化学常识的人都知道,水是由氢和氧两种元素组成的,常温下其化学性质非常稳定,但一遇到一千六百多度的钢水,水就会在瞬间分解成氢气和氧气,而氢气具有爆炸性,氢气具有助燃性,这样的机会,千年等一回,岂有不爆之理!
仔细一想,这样的结果其实早有伏笔,水有,钢水也有,只是没有结合在一起,一旦结合,“定时炸弹”必爆无疑!这样的结果怎么就没有预知预想出来呢?
(四)钢厂养着一群大蛀虫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中国社会经济正在发生着由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急剧转型,人们的思想一下子从僵化固化的模式中解放出来,加之一些人对国家上层“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和“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以及“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等论断的片面理解,一时间,很多人骚动不安,“一夜暴富,唯利是图”的思潮甚嚣尘上,“拔毛揩油”甚至违法乱纪的行为大行其道,这些人向国家财产伸出了罪恶的黑手,国有资产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浸蚀,钢厂也未能幸免于难。
建安公司自己开伙,专供员工不对外营业,凭票吃饭成本核算,平平常常吃每月七八十元,月底从工资中扣除。每次开饭,炊事员把饭递出来,把饭票收回去,最后交给管伙的,饭票就在员工和炊事员以及管伙的之间循环往复。一段时间以后,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出现了:有人海吃海喝,每月只吃四五十元,有人平平常常每月吃七八十元,管伙的也在纳闷。后来破了案,原来炊事员每次在收饭票时,总是偷偷留下几元钱饭票不上交,等攒够十元或者二十元时,再偷偷的以半价卖给工人。现金交易,互惠互利,这种交易只在私底下进行,上不得台面,破了案也是不了了之,若要论罪,定个职务侵占罪不知可否?
别以为只有炊事员利用职务才有利可图,可与割铁的工人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割铁的工人,我们暂且叫他割工。割工一眼盯的是工钱,一眼盯的是废钢堆里的铜。铜相对于钢来说是“贵金属”,价钱是钢的十五到二十倍。这些铜质构件比如铜套铜齿轮等,通常镶嵌在大型机械设备的转动部位,割工以割铁为幌子,时刻准备着看能否在废钢堆里发现这些东西,一旦发现,凭着手里割铁的家伙什,弄到铜套铜齿轮等那是手到擒来。弄到了,下班后揣在怀里带出厂门再卖给废品收购站,通常卖个几十元那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其中有个弄铜专家,暗地里工人们都叫他“大铜枭”。大铜枭在废钢堆里发现了一架大机器,大机器上有个铜质大齿轮。为了把这个大齿轮从废机器上割下来,有专人帮忙放哨,发现有人接近,赶紧用铁皮把齿轮盖起来,危险过后再投入战斗,这样前前后后割了几个班,终于割下了大齿轮。大铜枭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私底下把工人叫去看铜齿轮,黄灿灿的,有人禁不住用手去掂,沉甸甸的,至少有四十公斤,但知情者都替大铜枭守护着秘密。当天夜里,大铜枭伙同几个人偷偷把铜齿轮弄出钢厂,卖了八百多块钱,抵得上四个半月工资。事后,凡是知情的工友每人都收到了两盒窄板猴,算是利益均沾。
轧钢车间的工人们也不闲着,近水楼台,切割下来的废钢头,下班时手提包内偷偷塞一个,挂在自行车头上,自行车载着人,人出去了一切都出去了。
废钢车间的工人更绝,废钢堆里配把破自行车,下班时间骑着走,有出无进。
厂方新近招来一批保安,保安驻地附近有一台旧机器,这台旧机器上的零件却在日渐减少,不长时间就成了一个空壳子。
只要手里有点权利,就能揩国家的油,因为不揩白不揩,揩了也白揩,既然能白揩,为啥不白揩?钢厂里最肥的差莫过于验料员。厂里整车收购进来的废钢,在计量处过磅,料单上只填写吨位,至于重料、中料、轻薄料、生铁和杂质各是多少,那就全凭验料员一支笔,又因为重料中料轻薄料生铁等类型的料价格悬殊,所以,这里就有文章作了。卖废钢的把料单折起来递给验料员,猫腻就夹在料单里,于是心照不宣,笔头一歪,损失的全是钢厂。
与级别不副的废钢必须由卸车员来“销赃”,因此对于卖铁的来说,验料员是龙头,卸车员是龙尾,龙头龙尾都得兼顾,否则“产业链”就会断裂。
于其零敲碎打,验料员和卸车员更热衷于“大单”。
王某是钢厂的供料大户,垄断了省内近一半的废钢资源。王某平时住在钢厂宾馆里,专门搞外交拉生意。一旦万事俱备,一通通电话打出去,各地满载着废钢的料车纷纷出发呼啸而来。等到晚上全部废钢车汇集完毕,统一过磅,几十张料单由王某一人掌握。
王某的料车一到,整个废钢车间立即投入战斗。王某、验料员、卸料的天车工之间,配合默契而隐秘,自然而有序,狼走狼道,蛇走蛇道,谁也不挡谁的道。
一场紧张的战斗过后,各人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溢,据说有一个卸料的天车工光好处费就得了两千多,足足抵得上他五个月的工资,而他所做的“贡献”就是把王某不忍直视的次料用电磁铁转移到了直视不到的地方。
对于所有的废钢供料商来说,给废钢中掺假几乎是公开的秘密。铁桶内装上炉渣分量会增加几十倍,而验料员一般是不会砸开铁桶验料的,有的直接把炉渣与废钢混装,只要略施手段,验料员就只是象征性地扣点杂了事。
有次钢厂收购了数万吨废钢,但这些废钢入炉数与收购数之间却出现了巨大的差额,这是怎么回事呢?最后地上留下的相当数量的废渣揭示了完美的答案。
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底层人员看得真真切切,而企业负责人却视而不见。
生产经营不善,王某的废钢款无以为付,但王某却胸有成竹。
很快,王某就得到了厂方的六百万货款,同时,银行也多了厂方一千万贷款,厂长屁股下也多了一辆崭新的桑塔纳。人们不仅要问:王某,六百万,一千万,厂长,桑塔纳这五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五)屠夫老蔺和职工苗刚
老蔺原名蔺褔彦,大高个,四方面皮,孔武有力,是建安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之前是县食品公司下属分站的员工,以杀猪卖肉为业,二百余斤的猪一人烫猪去毛上架开膛不要帮手,卸猪腿时只用杀猪刀旋皮一圈然后用手一拧。老蔺手脚麻利,系统内部技术比武年年第一。
老蔺为人热情,心地良善,仗义执言,朋友众多,很得同志们的拥戴。老蔺与废钢车间的领导和员工经常称兄道弟,人缘很好。很多员工不知道建安公司有个经理,只知道有个老蔺,在员工心目当中,老蔺就是建安公司代言人,同志们心里有啥解不开的小疙瘩也乐于向老蔺倾诉。
废钢车间有个员工叫杨红星,城里人,在废钢车间开打包机,下班之后收拾得之乎者也,就像个公子哥。
杨红星不知道是对现实不满,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与工作不相配,或者是失恋了,总之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怨气冲天,跟谁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在正常人看来根本就不是事的事,在他看来就是天大的事,只准他在别人身上使脾气,不准别人回敬他。
由于工作的原因,建安公司员工经常要和杨红星打交道,一言不合,杨红星就会大打出手。同志们很苦恼,都是出门人,谁也不想惹个死对头。但杨红星我行我素,根本不管这些。
时间长了,同志们受不下这口窝囊气,纷纷向老蔺诉苦,老蔺说:“让我明天会一会他,看他到底有多牛!我非治一治他这个怪毛病不可!”。
第二天,一个同志在给打包机填料时,一块铁皮被弹到了外边,结果招致了杨红星一顿臭骂:“眼睛瞎啦!蠢得跟猪一样!”。同志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路敢怒不敢言。
这时,老蔺已经来到离打包机不远的地方与废钢车间的几个员工相互发烟问候,忽然听到打包机这边一片吵闹,就对那几个同志说“我到那边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老蔺来到现场后,正看见杨红星揪住一个工人的领口,右手就要挥拳砸向这个同志的面门。
“咋啦?咋啦?咋还动起手啦!把手松开!”老蔺想把杨红星劝下来,厉声说道。
“老蔺你算个锤子!少在额跟前装蒜!你到厂里问一哈,看额杨红星服过谁!”杨红星盛气凌人,根本不买老蔺的帐。
“杨红星!有种你再骂一句试试!”老蔺指着杨红星的鼻子义正辞严地说。
“老蔺你算个锤子!老子再说一百句还是这句话!听清楚没?老蔺!来!把老子球咬了!”杨红星咄咄逼人,寸步不让,一边骂着,一边解开裤带。
老蔺被杨红星这恶毒的语言和猥亵的动作彻底激怒了,“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杨红星的右脸上。杨红星嘴角渗出了血,右半边脸一片青紫。
杨红星正要反扑,不成想左脸上又重重的挨了老蔺一耳光。随即左脸也一片青紫。
杨红星立马蔫了,系了裤带,用手捂着流血的嘴,含混不清地说 :“老蔺,你等着,我跟你没完!”,一边说,一边顺着墙根溜走了。
老蔺左右开弓,只两耳光就彻底制服了不可一世的杨红星,为同志们出了一口恶气。这真是:古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今有蔺褔彦掌掴杨红星。
钢厂还有另外一个比较有特色的人物,此人叫苗刚,卷发,络腮胡子,皮肤黑粗,夏天经常露出长满胸毛的胸脯,时而闪出一对被烟熏得发黄的大板牙。
此人好像很牛,常常甩开双手迈开八字步走路,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视旁人为空气,普通人好像根本与他答不上话,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经常见此人在车间往来穿梭,一会儿指挥这辆车往这边倒,一会儿指挥那辆车往那边倒,稍不如意,他便怒目圆睁,做出伸手要打人的样子。有时会一把从驾驶室拉下司机来,自己坐上去,挂低挡,猛踩油门,废钢车怒吼着震颤着向前冲,然后又猛踩刹车,废钢车发出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有时挂倒档,不管路况,加起油门就倒,一下子倒在一个尖利的铁器上,后轮“噗嗤”一声,地下烟尘四起,废钢车立马向一边倾斜而去。一条轮胎,一千多块看得车主心里直喋血。可他不管这些,还是倒,倒到位置,拉开车门,没事儿人儿似的下车离去。
下次还会故伎重演,车技没有一点长进。
有时也会爬到天车上,开动磁盘去卸废钢车,磁盘在他手里总是摇摆不定,不能精准地落在废钢车上,不是撞瘪驾驶室,就是撞坏车挡板,有时磁盘就像泰山压顶,汽车弹簧嘎吱作响,车厢大起大落,车主嘴里龇着牙,心里滴着血,他却似乎挺解恨挺过瘾。
他经常是这样,从来没见有人管过他。
听说此人还闯过厂长办公室,把厂长骂得狗血喷头。
如果让我当导演拍电视剧,《三国演义》中的张飞我选他,《隋唐演义》中的程鸟金我选他,《岳飞传》中的牛皋我选他,《水浒传》中的李逵我还选他。

黄陵矿业瑞能煤业赵俊时


作者:黄陵矿业瑞能煤业 赵俊时      编 辑:沙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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