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富贵去了铜川挖煤之后，全家的重担就落到了翠霞一个人的身上。别看家里穷，条件差，但在翠霞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不服输不放弃的性格。翠霞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软弱无能，其实十分有韧性。从小养成吃苦的性格，半辈子都是忍辱负重。无论家里多艰苦，总要考虑丈夫，考虑孩子，考虑自己的父母亲，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省下来一口好吃的给老人给孩子给丈夫，宁可自己不穿，也要让孩子穿暖和，让老人不冻着，让丈夫一个大男人能够走到人前面去。虽然家里的衣服总是破破旧旧，但一家人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勤劳是美德，勤劳都是汗水浸泡出来的。有时候累得不行，王富贵还要来一次晚上行动，翠霞经常骂富贵是个牲口，可是牲口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开始想牲口，毕竟牲口在家，自己可以省一些力气，多一个帮手，最不咋的夜里有人说话；即使两个人都不说话，但同在一个家里，你知道我在，我知道你在，心里踏实。越是漫漫长夜，越是思念的时候。自从有了距离，也就产生了思念。有时候想一个人，竟然想得心痛。翠霞出生在渭南刘家寨。她出生的时候，正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父母亲在解放初期一共生了六个子女，翠霞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家里穷到只有四壁，真正做到了挠一爪子吃一口的地步。但翠霞从小就勤快，虽然没有上过几天学，但她的性格就像她的名字，内秀。想起来嫁给这牲口王富贵其实也是一种缘分。记得最初认识王富贵的时候，是刘翠霞跟着村里的爷爷去赶集。那时候民风淳朴，各种民间小吃杂耍都有，非常热闹。翠霞正和爷爷一块买布，突然被一头驴给撞了！爷爷正要发火，驴后边转出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一个黄挎包，满头大汗地赶驴。谁知那头驴比较倔，和小伙子杠上了。小伙子往东拉，那头驴偏偏向西，谁也拉不过谁，在集市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着这小伙子和驴拔河一般，一会驴拉过去几步远，一会那小伙子又把驴拉得退后几步，不一会驴又拉着小伙子前进几步，小伙子咬着牙又把驴拉回来，大伙都笑了。翠霞远远地看这个小伙子，虽然是满头大汗，穿得也十分破旧，但身体很结实。后来这小伙子到底没有犟过毛驴，被毛驴拉着走了，围观的人们又发出一阵笑声。谁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经过媒人的介绍，翠霞在集市上去相亲，一眼就认出，相亲的对象就是那个和毛驴较真的小伙子。翠霞内心一阵嬉笑，但内心又有几分含羞。后来媒人说，反正这逢集的日子人多，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你们两个就自己谈谈吧。翠霞坚决不同意，因为她太害羞了。后来经不住媒人的巧嘴，说现在是新社会，新社会啥都是新的，你们自己谈谈，觉得合适就行，觉得不合适，谁也不能勉强。结果一群人分为了三个部分，翠霞走在最前边，王富贵走在中间，媒人和翠霞的父母走在后边。翠霞心里想，你想给我说话，就追上来呀；富贵心里想，咱们是相亲的，你走那么快，追都追不上，谁好意思猛追；媒人和翠霞的父母想，他们自己的婚姻大事，他们自己做主。就这样，在集市上转悠了一上午，媒人实在转不动了，就说，咱们吃饭吧。媒人喊住了王富贵，王富贵吭吭哧哧没有说一句话，给媒人和翠霞父母每人要了一碗油泼扯面，那时候一碗油泼扯面只有八分钱。翠霞说不吃，富贵也就没有买。人家正吃饭呐，富贵却一个人跑回了王家庄。后来王富贵经常往刘家寨跑去帮忙，看刘家日子过得恓惶，在媒人的说合下，送给了刘家一头毛驴，娶回了翠霞。有时候两口子拌嘴，王富贵常常说，你是我一头毛驴换的！翠霞就会扑过去，一首掐腰，一手拧住富贵的耳朵问富贵：“到底谁是毛驴？你这个牲口！”只要两口子发生争吵，最后总是以富贵承认自己是牲口告终，要不然的话，晚上睡觉的时候，翠霞就不让富贵耕地。现在牲口去了铜川，翠霞非常想念他，想念有什么用，距离这么远，说话又听不见，流泪又看不着，苦日子一天天还得往前过。翠霞有时候晚上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心思总是想到远方的铜川。不知道那里的煤矿什么样子，不知道那里的人长什么样，不知道富贵在那里吃的饱不，也不知道那里的风俗习惯，富贵适应不。狠心的牲口，一走就是几个月，不知道想家没有？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静静地照在翠霞身上。窗外的树影摇曳，花影朦胧，夜色如水，思念如潮。

     翠霞长夜难眠，想起很多往事，有些是愉快的，有些是痛苦的。有一个阶段，富贵不再家里，村里几个光棍就想打翠霞的主意。他们白天假装在干活的时候和翠霞开玩笑，有时候大着胆子挑逗翠霞，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来敲翠霞的门。翠霞有时候非常害怕，就大着声音叫醒儿子，让大儿子二儿子拿着刀和棍，说“有贼！”那些光棍挑逗几次，见翠霞不是那种人，就灰溜溜地逃走了。有时候，翠霞自己也想那只牲口，但想归想，牲口毕竟远在铜川呐。

有一天，翠霞睡到半夜，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骑着毛驴，身穿大红袄，走在刘家寨到吴家庄的小路上，两边都是玉米地。本来王富贵在前边牵着毛驴，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后边非常热闹，听说是抢亲的，翠霞一回头，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王富贵就看不见了！翠霞内心十分着急，自己骑着毛驴，沿着小路，冲进玉米地里，还是找不见王富贵。而且感觉身后有很多当兵的土匪端着枪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在追。翠霞的毛驴又不听话，又找不见富贵，翠霞急得大喊一声，惊出一身冷汗，醒过来，仿佛还在梦中。翠霞醒来，看看睡觉的孩子们，又给孩子们盖了盖被子，再也睡不着了。她总是不往好处想，她总担心着王富贵会在煤矿上出事，有时候她就十分恨自己。

     这一天，她又是半夜睡不着。正在迷迷糊糊想要入睡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房子外边咕咚一声。

     翠霞吓了一跳，急忙披衣坐起来。下了床，手里拿了一根木棍，轻轻开了房门，向院子里看去。

本网记者：王金启

编 辑：沙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