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 来:平安兄弟 | |||
| 煤炭资讯网 | 2022/6/24 11:57:33 小说、故事、杂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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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蛮好像生来就是下井挖煤的料，结实的个子，到了井下，异常灵活有劲。他从小家里很穷，父亲当过队里的出纳，只干了几个月，总共只管理过五角钱，这还是队里卖了两根小竹子的收入，他还记得是一张红色五角钱。从农村来当矿工，开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拿着几十元花花绿绿的票子，双手直发抖，半天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干这个事，样样争着干，不到半年就当了副班长，又当班长，管着十几个人，每天在班前室发号施令，比窝在农村神气多了。同他一起从农村来下井的花花心里有点酸酸的：“你个死蛮子，就只有几斤牛力气！”看到二蛮当了模范，戴大红花，领奖金，更不淡定了：“你当先进，也有兄弟们的功劳，请客！”不容分说就拖着二蛮进了附近小餐馆，大家喝了个痛快。当二蛮结帐时发现手里有一张红色的五角，下意识地抽了出来。花花怪怪地看了二蛮一眼，第二天口里还有酒气，在井口被安全人员拦下。花花将手一挥，肩上的煤镐差点挖着人了：“拦什么拦，老子昨天喝了酒，今天还不准上班？到你家吃饭？”
这花花人的毛病很多，最喜欢穿女式花衣，却长得极帅气，骨骼均称，体格健壮，班里人都说这样的人下井真是可惜。矿灯房的那些女将故意将他的矿灯拖在最后发给他，为的是想多看他一眼，多说几名话。有一次花花穿着与“黑牡丹”一样的样式，于是似乎就有了某种默契。二蛮对此很看不惯，私下里总是恨恨地指责：“只晓得哄女人，什么东西！”二蛮与花花似乎是死对头，花花却总是与二蛮粘在一起。因为跟二蛮干活痛快，还可以偷点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与二蛮在一起干活，觉得特别安全。 在井下，二蛮穿着一点也不讲究，反正家里最破烂的衣服就用来当工作服，而在矿里发的工作服，他要带回去给老婆，还有肥皂和靴子，家里有一个工人就是不一样，二蛮对此充满了自豪感。花花女人缘格外好，衣服有人洗补。他下井还喜欢带着个十字架，在胸前闪闪发光。二蛮想仔细看看，被花花挡住：“你懂什么，这是西方宗教！”花花其实也只晓得一点皮毛，却开心不已。因为二蛮文化有限，连写信都要花花帮忙。花花故意高声念道：“亲爱的……”被二蛮一把抢过来，使劲踢花花的屁股，大家就起哄。只有这时，在这简易的职工宿舍就充满了快乐。 “花花，你去溜子头放煤！”二蛮在班前室分工，第一个就叫花花。 “不去！”花花也不容分说，一口咬定。他刚从矿灯房出来，两眼还往那边探视。他知道溜子头很矮，煤从大坡度的搪瓷溜槽冲刷而下，灰尘最大，也最危险。 二蛮也不管这些，分了工就收拾工具往井口走去，经过花花身边时，猛地扯下他脖子上的十字架：“这东西带到井下不安全，万一挂住了不得了。出井我还给你！”花花抢不过，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真是个文盲！这很贵的，弄丢了你陪不起！”却紧紧跟在后面。 工作面的情况很有些不妙。到处在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此处正发生地质变化，煤层很不规则，压力增大，采煤困难。必须快速推进，在顶板应力改变之前，就进入下一个循环，这是唯一的办法。二蛮立即布置处理安全，单手就将一百多斤重的金属支柱甩动，人就象装了马达的机器，动作干脆利落，看得花花两眼发直，心里佩服不已。 “看什么看，快干自己的活！”二蛮在井下完全变了一个人，雷厉风行，很有点指挥打仗的气势。 “凶什么凶！不就是个鸟班长吗？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花花磨磨蹭蹭地在二蛮的下手干了起来。有一根支柱被深深的埋住，花花费了好大功夫也没弄出来，趁二蛮没注意就干脆掩埋起来。二蛮侧眼一看，上前用脚一扫，顿时煤渣乱飞，露出了支柱的头部。 “你个败家子，一根支柱几百元，你个人全赔！” “赔个肠子，有本事你弄出来！”花花不服，嘴上很硬。 “如果我弄出来，那你是赔定了！”二蛮站定姿势，抓住支柱锁头，运足气势，硬生生将支柱从煤堆深处拔了出来，弄得煤渣四溅。花花一屁股跌坐在煤堆上。心里在恨恨地想：“这蛮子真有几斤死力气！这一次老子算是倒霉了！” 二蛮不再理花花，却并没有再说罚款的事，花花于是心存侥幸，也特别勤快起来。这一个班，花花干得特别起劲，提着斧头打支柱，竟打得整整齐齐。又将老塘的余煤铲得干干净净。还说：“这多可惜，几亿年的成果，乌黑发亮的。”正转身，突然听见“嘶”的一声，领口的衣服被一根尖器划开一条口子。他顿时吸了一口冷气：要是那结实的链子戴在脖子上，可就麻烦了！ 整整一个月，采煤十分艰难，比平时要多花一倍的功夫处理安全。花花每天下井都紧跟在二蛮后面，生怕发生安全事故，因此显得十分勤快，好像变了一个人。这个月打破了全队多年来的产煤纪录，二蛮这个班的产量最高，获得全队第一。花花也跟着在全矿出了名，成为从后进到先进转变的新闻人物。花花在矿灯房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不到最后一刻不肯离开。 发工资的当天，花花亮着比平日多一倍的票子，大声地吆喝：“兄弟们，今天我请客！”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难道我还请不起？难得兄弟们看得起，想不到我也能上领奖台。告诉你们吧，我还请了几位美女来陪大家，喝个痛快！”这小子与黑牡丹的关系已成为公开的秘密了。他变得如此积极，竟还有她一份功劳，再看花花脖子上的十字架，不知什么时候，已挂在黑牡丹的香脖上了。 又到了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花花知道二蛮这个时候就要给在农村的老婆写信，并寄钱回去。这一回花花没有拿二蛮开心，而郑重地铺开纸，将二蛮在煤矿当先进的事情全写在里面，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红色五角纸币塞在二蛮手中。二蛮抚摸着，此刻心中做出一个重要决定：兄弟一场，一定要将花花带出来，成为一个好矿工，并保证每天平平安安回家。但他们两个同时都忽视了一个事实：这钱寄回去，二蛮的老婆并不能原样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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