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之涛：杨树湾 | |||
| 煤炭资讯网 | 2023/9/15 21:45:05 小说、故事、杂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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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湾真正成了杨树湾，方圆几十里地都是密密麻麻栽种着，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杨树，连坡坡崖崖上的旱地都栽种着病恹恹的杨树。老倔仍然天天往湾里去，常常一站就是半天，紧紧盯着杨树，希望能从中捕捉到一些什么，自然总是失望。邻居劝他，这杨树有什么好看的。老倔不理人家，只是喃喃道，作孽呀，这么好的水浇地，命根子都让杨树给糟蹋了。 老倔对杨树湾的感情，深着呢。杨树湾是连昌河上一个百八十口人的小山村。 连昌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大的湾，湾头天然长出一行小叶杨树，得水富土，那小叶杨树好像被神仙吹了一样，忽忽悠悠的疯长，形成一道碧绿屏障，及阻挡了水患，又荫凉了人家。 听老辈讲，这湾里最早住着王姓人家，明朝洪武年间，才迁移来一户姓杨的。杨家落户正应风水，繁衍生息，人丁兴旺。勤耕治家，把几十亩湾地细作勤耕整理出来，修渠砌堰，引水灌溉，成了远近出名的水浇地，再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吃饭。 光绪三年（1877），天下大旱，处处上演人吃人的悲剧。老倔他老爷就是剥杨树皮煮杨树叶吃度过了灾年。1960年五岁的老倔，四肢干瘦，若火柴棍子，肚子被小叶杨树叶汤灌得像癞蛤蟆一样。从此每年春天，家家都捋下很多小叶杨树嫩叶，用沸水焯一下，晾晒干，收藏起来，应对不防的饥荒。 上世纪80年代，村里引进了沙兰杨。这种树伟岸挺拔，生长特别的快，刚开始在村头坝堰、地角种植。老倔在自家闲置多年的老窑院种植了几棵，随着杨树的渐渐长大，原先在树下栽种的花花草草，石榴葡萄，倭瓜豆荚，一年不如一年的丰茂，就连土地也板结生硬。老倔常常对杨树纳闷。 忽然有一年，杨树的木料价格疯涨。多年在外打工的杨孬春季回来，二话不说就在自家的湾子水浇地里，满着地块种了一行杨树苗。老倔一看这不了得，就直接找杨孬论理，杨孬蛮横地说：“我家的地，我想种啥我种啥，想栽什么栽什么！管你屁事。” “你一家人在外不吃粮食，可咱村里还有这么多老少爷们在村里，再说这湾子里的水浇地，是每一家的命根子，你一家栽上树，还让邻居们怎么活。”老倔极力争辩。全村人们也都气愤填膺。 杨孬痞子气不改：“都听着，这是我家的地，从分产到户这就是我家的，我就是栽上了杨树，如果我家地里的杨树断了死了，我可不饶人，现在是什么政策，退耕还林，我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知道吗！” 老倔带着人找村里说理，村干部口头上说一定管管。可二年了也没有回音。老倔带着人到乡里，乡长接待了大伙，满热情地说一定过问，不能让人们的命根子丢了！ 第三年，家家户户像商量好似的，几天时间，湾子里齐刷刷冒出来一行行杨树，都是满着地块的栽，密密麻麻地栽。老倔气不打一处来，再去乡里，乡里推来推去，没有一个囫囵话。老倔自己家的地被邻家地里的杨树遮阴着。 外面打工的儿子，让老倔去给他照看孩子，等孙子两岁多回来，自家地杨树也碗口粗了，老倔逼问儿子，才知道看孩子是借口，也知道给老倔商量不通，来了个先斩后奏。 村里的人们，没有了水浇地，几亩山坡上的薄田，遇到风调雨顺的年份，还能将就着过一年，只要稍微有些天灾什么的，就得打饥荒。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外出打工，房门锁了，院子空了，村子越来越寂静了，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孩子。 老倔常常在湾子里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心里总觉着空荡荡的，这上上下下，湾里湾外都是杨树，好像缺失了什么，但是总理不出头绪来。杨树是越长越高，繁茂旺盛，是荫凉了人家。而且原本净澈旺盛的水井被杨树根占据了，几天不打水，就有沤烂的树根的臭味，水井里的水越来越浅，回来的人们都感觉井水里的水，没有原来的甘甜清爽了。 老倔扒拉着指头数着，村西头魁叔呼吸道感染，上崖朝伟肺病，碾子房剑杰癌症……现在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可是怎么越来越多的人患上了奇形怪状的疾病。 老倔百思不得其解，常常站在杨树林里发呆。十多年的杨树林，家家户户都是密植，树都看着病恹恹的。刚开始偶尔一棵树，无缘无故枯萎死掉，人们毫不犹豫的砍掉做柴火烧，现在每年都有很多树枯萎死掉，树下的土地板结得像料姜石。 这里真正成了杨树的天下，因水位下降，土地板结，村里人都搬迁出了杨树湾。 老倔得了严重的哮喘，朦朦胧胧中杨絮满山遍野，把他裹的严严实实，杨絮像一条条肥胖白嫩的蛆，爬满了他的全身，并向他的七窍狠狠的顶钻。 “杨树！杨树！”老倔再也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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