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时候挨过打没？”同学小聚时，这个话题直接让我们几个50多岁的人神游回了年少的时候。

　　“咋没挨过啊。咱矿区的孩子，小时候谁没挨过打？”“每次躲得过我妈的铁砂掌也躲不过我爸的金刚脚，哈哈”……本以为沉痛的话题却莫名地带动了气氛。

　　要说那时候在矿区长大的孩子好像特别皮实。在远离都市的荒芜之地建设起来的生机勃勃的矿山，人们从五湖四海远离家乡汇聚到这里，五花八门的方言哩语加上各种迥然不同的生活习惯，父亲在矿井的工作强度大还经常倒班又“闹点”，母亲大都作为“五七工”在矿上的石灰厂、砖瓦做一些边角料的工作，都没办法与孩子经常陪伴厮守，在繁忙又火热的百里矿区，矿二代的孩子们如野鹤般独立又欢脱。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矿区不光有工业标志性的采矿、钻井、洗煤这些外部建筑设施，自备有供水、供电全套流程，有被称为“香港楼”的单身宿舍群，还有“矿店”商场、职工食堂、职工医院，俱乐部、灯光球场，还有全日制职工子弟学校……一应俱全。矿区子弟如果考不上大学，可以退而去上矿务局的技工学校，毕业了照样能分配到矿区工作。那时候，矿区的孩子学习压力小，反正不用出矿区一切工作生活都OK，这里犹如一个小社会小国家。所以，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傻傻的很天真，觉得世界很小，每天都无忧无虑，现在想想那就像是一个矿山版的“楚门的世界”。当然，要是父母、老师不那么严厉不动用武力，就更完美了。

　　也可能是那个年代对孩子的教育都这样，也可能是由于矿区的父辈们精力有限，管教孩子方法简单而直接。有时候火气上来了，女孩儿也一样要挨打。连孩子上学，家长都拜托老师严加管教“不行就打”。孩子们也挺适应，挨上几掌被踢上两脚的都不在乎，只要部长关键时刻不当着关键的人就不觉得丢面子。甚至有时候闯个小祸让父母公开揍几下，大事可化小，如果揍得狠了对方还要来劝阻，“算了算了，长长记性就行了，别打坏了。”这些情况就导致了挨打的效力不会管很长时间，大人气消了事情也就翻篇了，之后孩子们依然我行我素。反正都知道父母、老师怎么打都不会下死手。

　　小时候挨打这种事，应该不是我们矿区独有的。电视上看过一次访谈，我很喜欢的一个演员李光洁，就是电视剧《风吹半夏》里和赵丽颖搭档的那个硬汉，主持人一听他父母都是平顶山的煤矿出身，就问他小时候挨过打没有?他连一秒都没犹豫说，“打，经常打，身边的小伙伴们谁也不笑话谁。”瞧这语气，没错，他肯定是在矿上长大的。

　　作家王朔说他在煤矿生活过，但他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据他多次讲过大院里的情况，和矿上也差不多，教育孩子最流行的方式也是打。“那时候哪家不打孩子啊！都打。”就连劝架都跟矿上一模一样，不说“你别打了”，而是“打两下就行了。”但显然他的承受力跟矿上的孩子有差距。有一次王朔与母亲一起参加一个电视节目，他问，小时候的铁血教育确实让他没有变成杀人犯，但你是爱我的吗？母亲说，你变成杀人犯，我会举报你。王朔当然没有成为杀人犯，但他说这个答案让他没办法感受母亲的温度。难道是部队大院打孩子比矿区的更狠更重吗？

　　小时候我也是一个“熊孩子”，幸运的是我挨打挨得很少。不光是因为父母均为教师，晓之以理的时候多，导之以行的时候少；更因为我会装，装乖巧装柔弱，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但有一次被母亲打记忆至今，好像是小学五年级时候，我和两个小男孩到学校操场下面的一个隐秘的防空洞去探险，知道好多小孩都不敢去，我们反而英勇，尽量往深处走，突然一声尖叫虎得我们几个也应声尖叫着跌跌撞撞得跑出来，衣服上蹭了几道黑印子。回到家趁父母不在赶紧脱下衣服摁进水盆“消灭痕迹”。结果母亲回来仍然发现了蛛丝马迹，质问中我又习惯性的装起小可怜，眼圈一红说谁谁骗我去防空洞，快吓死了！还没反应过来，母亲直接跳过了讲道理的环节劈手削了我好几掌，我惊魂未定中恐惧感升级，摔倒在地顿时感觉有点头昏。可悲的是刚进家的父亲，一听到“防空洞”这个关键词，也高高抬起了巴掌，在我瞬间爆发的演技中终是没落下来。最后就记得我一直说头昏哭着睡着了。直到第二天这事居然也没翻篇，父亲把我们姊妹三个叫在一起，严厉警告我们不准再去钻防空洞，违者必重重打一顿。父亲说那里面死过一个小孩，是钻进去太深了缺氧窒息。不知真的假的，反正我确实也吓坏了，不光向父母保证，心里也跟自己保证再也不去了，真的。

　　记得这么一句话，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小时候挨过的打在我们这些矿区的孩子心中，基本没有留下实质性的阴影，反而在每次被打中矫正言行，越大了越明白，父母打孩子不是恨而是爱，是父母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树立家长的威严。尤其成年后，看到威风凛凛的父母对自己客气和小心翼翼，越发觉得不忍和亏欠。正像是大部分矿区家庭的父母与子女，心里有情，嘴上无话。其实，小时候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一些，其实那是父母把对孩子的心疼深埋心底，却用激烈的手法表达出来。

作者：陕煤运销集团煤炭运销公司 张莉

编 辑：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