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 璐:长情总在秋 | |||
| 2025/10/12 9:48:51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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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阳斜照时,老城根下的银杏总先染上金边。风过处,叶浪翻涌如时光倒卷,将青石板上斑驳的苔痕、檐角垂落的铜铃、茶馆里飘出的茉莉香,都裹进一片流光里。这季节最懂人间,既不似春的急切,也不似夏的喧嚣,更非冬的凛冽,它只是静静地,将岁月里的长情都酿成了琥珀色的光。
秋色里的旧时光 老城的秋色是浸在茶碗里的。清晨的茶馆总坐满人,竹椅吱呀作响,盖碗茶腾起热气,模糊了老人们脸上的皱纹。他们谈起往昔,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那会儿这条街还是青石板路,下雨时能照见人影。""东头王家的糖画摊,孩子能围着看半天。"话语间,茶碗里的茉莉花瓣沉了又浮,仿佛那些被时光冲淡的往事,总会在某个秋日重新泛起。 城外的稻田也染了秋色。金黄的稻浪里,老农弯腰收割的身影与几十年前并无二致。只是镰刀换成了收割机,草帽下藏着的白发更密了些。他们说,现在的稻子长得高,穗子沉,可总觉得少了点从前弯腰时能闻到的稻香。但当夕阳把稻田染成橘红,他们仍会坐在田埂上,抽一袋旱烟,看归鸟掠过天际,像看一场永不落幕的戏。 人心如秋,静水流深 秋日的人心,总带着几分温润。巷口的裁缝铺里,老师傅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缝着客人送来的旧衣。"现在的衣服穿不坏就扔,可有些东西,修修还能用。"他摩挲着衣襟上的补丁,仿佛在抚摸岁月的痕迹。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线轴的木香,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心。 城南的旧书市在秋天格外热闹。书贩们支起木板,摆开泛黄的书页。有人蹲在《红楼梦》前翻看,书页间飘落的银杏叶恰好落在"寒塘渡鹤影"那句上;有人捧着本《飞鸟集》,指尖在"生如夏花之绚烂"上停留许久。这些被时光打磨过的文字,在秋日的阳光下,仿佛有了温度,轻轻触碰着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时代的秋声 秋日的城也在变。高楼从稻田边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反射着秋阳,像一面面镜子,照见过去的影子。地铁从古城墙下穿过,呼啸的风声里,似乎还混着几十年前电车的叮当声。年轻人穿着时尚的秋装,匆匆走过青石板路,耳机里流淌着电子音乐,却会在某个转角,被一阵糖炒栗子的香气绊住脚步。 老茶馆的隔壁开了家咖啡馆,落地窗里,年轻人捧着拿铁讨论"诗与远方"。而茶馆里,老人们仍就着茉莉香片聊"家长里短"。两种声音在秋日的空气中交织,竟意外地和谐。就像城外的稻田,一边是联合收割机轰鸣着驶过,一边是老农蹲在田埂上,用手轻轻拨开稻穗,查看今年的收成。 长情是秋的底色 秋最懂长情。它让该落的叶落,该收的粮收,该聚的人聚,该散的云散。老城的秋色里,有裁缝铺里永远修不完的旧衣,有茶馆里永远喝不腻的香片,有书市上永远翻不完的旧书,有稻田里永远割不断的乡愁。 时代在变,可有些东西像秋日的阳光,永远温暖地照着。比如巷口那棵百年银杏,比如茶馆里那套用了三十年的茶具,比如老农弯腰时哼的小调,比如年轻人路过糖画摊时,仍会忍不住买一支的冲动。 长情总在秋,因为它懂得,真正的永恒不在坚守,而在变化中始终保留的那份温柔。就像秋日的夕阳,无论照在新楼还是旧瓦上,都同样温暖;就像秋日的落叶,无论飘向何方,都带着大地的气息。 当最后一缕秋阳沉入远山,老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茶馆里的笑声,咖啡馆里的私语,稻田里的虫鸣,高楼里的琴声,都融进了秋夜的月光里。这便是人世间的长情——在时代的变迁中,永远保留着对过去的敬意,对现在的珍惜,对未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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