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延鸽：中秋无月 | |||
| 2025/10/18 9:23:52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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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刚漫过窗台，雨就来了。起初只是几星凉意沾在玻璃上，转眼便织成细密的帘，把天空蒙得严严实实。母亲在厨房剥石榴，殷红的籽儿滚进白瓷盘，听见雨声便抬头望了望：“今年中秋，怕是见不着月亮了。”
我往阳台挪了挪藤椅，雨丝斜斜掠过窗栏，打湿了窗沿。往年这时节，早该有银辉漫过树枝，把影子拓在地上，像幅淡淡的素描。窗外的桂树被雨洗得发亮，细碎的花瓣簌簌落在积水里，浮起一层浅黄的涟漪，倒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清润。 母亲端来剥好的石榴，白瓷盘里的果肉像红色的玛瑙。她从橱柜上取出月饼盒，铁盒上印着的广寒宫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小时候盼中秋，盼的是吃月饼，后来盼月亮，现在啊，盼的是你们都回来，一家团圆。”她轻声说着，像是在复述，也像是在与记忆对话。我拆开油纸，豆沙馅的甜香混着雨气漫开来。母亲把一块月饼切成四瓣，一瓣给我，一瓣给我儿子，一瓣留给自己，还有一瓣放在了阳台的灵位前，父亲在照片里微笑着，一如既往，餐桌上却多了一个空位子。 电视里在播中秋晚会，歌声透过雨幕传来，竟有了些朦胧的暖意。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一家人坐在阳台赏月，母亲指着月亮说那暗影是吴刚在伐桂树，父亲则讲起他年轻时在矿上过中秋的事——四十年前的一个中秋也下着雨，他和工友们蹲在工棚里，分吃一块硬邦邦的月饼，听着远处的火车鸣笛，倒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桌上的茶杯里，一片茶叶缓缓沉底，像一段慢慢落定的往事。 母亲捧着手机跟姨姨们视频，大人的说话声、孩子的喧闹声、雨打窗棂的声响顺着信号传过去。原来团圆从不是要借月光佐证，这跨越千里的声响，早把思念系得紧紧的。 夜深了，雨势渐缓，路灯在雨雾里晕开暖黄的光，照亮了湿漉漉的石板路。邻里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老人的咳嗽和孩童的嬉闹，混着雨声织成安稳的夜曲。忽然明白，古人爱月，或许不是爱那轮清辉本身，而是爱月光下相聚的人、共品的茶、闲谈的话。如今月亮藏在云后，那些温暖的碎片却分毫未减。 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端着一杯热茶。“你外公在世时总说，月亮有圆有缺，可人心能补月。”她顿了顿，“你爸也常说，月亮只是个念想。”茶雾袅袅升起，混着雨气漫过鼻尖。钟表敲了十下，钟声穿过雨幕，竟有种格外的清亮。我望着杯中浮动的茶叶，忽然想起那句诗：“心中明月照人还”，原来真正的圆满，从不在天上的阴晴圆缺里。 雨还在下，却不再让人觉得遗憾。可口的月饼、酸甜的石榴、家人的絮语，还有桂树在雨中的低语，早已把这个无月的中秋填得满满当当。就像父亲曾说的，月亮只是个念想，真正的团圆，是灯火可亲，是烟火如常，是雨声里彼此相伴的温暖。 夜深时雨停了，云层却依旧厚重。但我知道，此刻不必再盼月亮——它早已落在母亲剥石榴的指尖，藏在父亲曾切开的月饼里，融在家人相视的笑意中，也映在我心里那盏为他点着的小灯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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