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嘉欣:塞上又重阳 | |||
| 2025/11/1 10:40:51 散文 | |||
|
重阳节前后的日光,是很有几分讲究的。它褪去了夏日的白炽,也不比初秋的明艳,倒像一块上好的、温润的老玉,滤去了所有的火气与浮光,只余下内里醇和而通透的暖意,匀匀地洒下来。午后得闲,在窗边发呆,放眼望去,底下是纵横的街巷,蚁群似的车流,都笼在这片慈祥的日光里,无声地奔流着。远处的山上,会不会有疏疏落落的人影在登高呢,也许他们穿着红的衣裳,背着蓝的背包,点缀在苍翠渐褪的林子里,像会移动的彩墨。
风是凉的,贴着脖颈滑过去,带着一股干净的草木清气。这风与日光,一凉一暖,交织在身上,便让人无端地想起一些很远的事情来。古人定这个节,真是极富诗意的智慧。“九”是阳数,两九相重,故曰“重阳”;这名字里,便自有一种圆满的、登临极致的欢喜。然而这欢喜底下,又总潜着一缕淡淡的、说不清的怅惘,如同这秋光,愈是美好,愈叫人想起它即将逝去。 心头无端地,便想起了那千年前的女子。她也是在这样的秋日里,从这里走向更北的、望也望不断的朔漠罢。她回望故土的最后一眼,所见到的,是否也是这般的山峦与长空?这登高所生的,便不单是个人的乡愁,而是一种融入了历史风烟与民族往事的、苍凉而博大的情思了。在这里,茱萸是少见的,但那系着五彩丝线的敖包,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经幡,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沟通天人与寄托心愿的象征?如今她就伫立在城郊的高处,望着市区的繁华景象是否也会想起曾经故土的盛景,远方的家乡? 怅惘间,目光落在楼下院角阳光棚那几盆盛放的菊花上。重阳的菊,是另一种风致。它不像春花的冶艳,夏花的浓烈,而是开得那般从容,那般疏朗。瓣儿一丝一丝地卷曲着,舒展着,颜色也是素净的,或是淡黄,或是月白,在清寒的空气里,静静地吐着冷香。这风骨,倒有几分像那些阅历风霜、心境澄明的长者,不争不抢,自有一种安详的尊严。我们这日日奔波于文字与会议之间的生活,所欠缺的,不正是这样一份“采菊东篱下”的从容么? 暮色渐渐四合,远处的山影成了黛青色的剪影。我忽然觉得,这“重阳”二字,或许并非指向一个实在的、令人感伤的高度。它更像是一个心灵的路标,提醒着在尘世中埋头赶路的我们,适时地寻一个精神的“高处”,停下来,回望一下来路,想一想生命里那些珍贵的人与事,让被俗务磨得粗糙的心,重新变得柔软、温润一些。 想到这心里那点因怀旧而生的微凉,已被一股温和的暖流所替代。我拿起手机,给远方的父母拨去了电话。在这个日子,所有的登高与感怀,最终都落向一个最朴素的愿望——所念之人,身体安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