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心悦:废墟上的独白 ——再读《四世同堂》有感 | |||
| 2025/11/12 13:18:31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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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寺的钟声被敲响,北平的天空碎了。
琉璃瓦上栖息的灰鸽惊飞时,我分明听见文明的骨骼在战栗。老舍先生笔下那些蜷缩在胡同深处的灵魂,此刻正被历史的狂风掀开屋顶,暴露出人性最幽暗的褶皱。再读《四世同堂》,情绪依然震颤,我恍若看见无数面棱镜在废墟间闪烁,折射着文明与野蛮、奴性与尊严的永恒博弈。 胡同深处飘来焚香的苦涩。冠晓荷的膝盖永远比脊梁骨更柔软,他像一尾滑腻的泥鳅,在时代的浊流中游刃有余。当这个“玻璃珠儿”跪在日本兵面前时,我看见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无数被异化的灵魂标本——他们用奴颜婢膝丈量着权力的距离,用自我阉割换取虚妄的体面。老舍先生的笔锋如解剖刀,剖开了这具“文明躯壳”里腐败的内脏:那些浸透了市侩哲学的细胞,那些在传统文化中发酵的劣根性,此刻都化作可笑又可怖的脓血。 但祁老太爷的核桃仍在手中盘旋。这个守着四合院的老人,用装满石头的破缸构筑最后的堡垒。他的怯懦里裹挟着千年文明的茧丝,善良与麻木如同铜钱的正反面。当他在炮火中执着地筹备寿宴时,我忽然懂得:所谓“北平人的体面”,不过是将头埋进沙土的鸵鸟哲学。那些温良恭俭让的美德,在刺刀下竟显出令人窒息的愚钝——如同暮春飘落的柳絮,轻盈地覆盖着民族的伤口。 直到钱默吟的沉默撕裂长空。这个曾经“采菊东篱下”的诗人,在妻离子散的血泊中涅槃成复仇的火焰。他的笔不再书写闲适的山水,而是蘸着骨血在历史的天幕上书写檄文。当六旬老者以血肉之躯对抗钢铁洪流时,我看见文明真正的脊梁正在觉醒——那不是祁家大缸里豢养的苟且,而是青铜巨鼎里沸腾的浩然正气。他的复仇从个人伤痛出发,最终升华为民族的怒吼,恰似北平城外蜿蜒的长城,每一块砖石都镌刻着不屈的誓言。 护国寺的钟声穿越百年,依然在字里行间回响。老舍用文字搭建的这座人性迷宫里,每个灵魂都在文明与野蛮的夹缝中寻找出路。当钱先生的诗句在废墟上飘散,当祁瑞宣终于走出四合院的阴影,当小羊圈胡同升起第一面胜利的旗帜,我听见北平的心脏在瓦砾堆中重新跳动——那是文明对野蛮最悲壮的回响,是民族精神永恒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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