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井林:初冬,与天鹅重逢 | |||
| 2025/11/20 10:37:03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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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的电话打进来时,窗外的树叶正扑簌簌落尽最后一层金。寒风卷着枯枝擦过阳台,他的声音裹着北方特有的干冷:“海拉苏的天鹅,又回来了。”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去年此时的画面突然清晰:我们蹲在田埂上数天鹅,哈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凝成雾,镜头外的风呜呜吹着,谁都不肯先挪步。
车过西拉沐沦河大桥时,我特意摇下车窗。河水尚未封冻,撞着桥墩发出轻响,泛着冷冽的蓝,倒映两岸新栽的防护林。副驾的小于翻着去年拍的视频:“看这只,总爱单脚站浅滩,今年该当妈妈了吧?”苏和在前座笑:“它脚底下那片水,河底专门留了活水口,冻不着。”一百多公里的路,空调暖风吹得人发困,我却无心合眼,一百公里外,有片沙坡正等着我们。海拉苏的初冬来得急。远远望去,沙漠仍裹着苍茫,可沙坡上多了几丛花棒,嫩黄的花穗早谢,褐色果荚在风里晃,像挂了串小铃铛。苏和指着远处:“这些花棒是去年春天种的,志愿者踩着沙坑一棵棵栽,现在根扎稳了,能固沙,天鹅歇脚的地儿也软和。”说话间,田野骤然开阔。晨霜把草叶染成银白,残留的稻茬泛着灰黄,几团白影就在霜雾里浮起来。我攥着望远镜,手竟有些发颤,是天鹅!比去年多了三四只。稻茬地成了天然舞台。二十余只天鹅或单脚伫立,脖颈弯成优雅的弧,或低头啄食,喙尖挑起草屑;更妙的是湿地浅滩,七八只正扑棱着翅膀捕鱼,溅起的水花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冰晶。一只天鹅叼着条鱼,却不急着吞,偏要引着身后灰羽亚成鸟来啄。小鱼从喙间滑落,它又叼起,反复几次才松口。水面腾起的白雾里,能看见它们温热的鼻息,呵出一团团温柔的云。“去年这时候,这片水洼早冻实了。”苏和跺了跺脚下的冻土,“旗里铺了三十里引水管,夜里还有人守着防冻裂。你看那片没冻的水,特意留的。”他蹲下来搓手,“前儿北京来的摄影师,守了三天拍天鹅带雏,说初冬的天鹅,别有韵味儿。” 午后的阳光还是清冷,我们沿着新铺的木栈道走,遇见三个穿羽绒服的孩子,正踮脚把玉米粒撒进浅滩。玉米粒沾着晨露,冻得硬邦邦,他们的小手冻得通红,却仍仔细瞄准:“给云朵留的!”穿蒙古袍的小女孩仰起脸,睫毛上沾着霜花,“老师说天鹅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每天都来。”话音刚落,几只天鹅扑棱棱飞起,翅尖掠过孩子们头顶,留下一串清亮鸣叫。霜花簌簌落进他们的衣领,孩子们却笑作一团,追着天鹅跑远。 去镇里吃饭,老额吉的蒙古包前晾着晒干的牧草,铁锅里煮着奶茶,热气裹着奶香撞出来。见我们来,老人转身从木盆里捧出把炒米:“掺了点盐,天鹅爱吃,补体力。”她裹着枣红羊毛袍,手背皴裂,指着远处水湾:“我打小在这儿长大,以前天鹅只春秋路过,待不了几天。现在初冬都赖着不走,咱们不往河里扔垃圾,夜里轻手轻脚不惊着它们,它们自然待得久。”她舀了碗奶茶递来,瓷碗热得烫手,“前天下小雪,我在包里囤了玉米,怕天鹅饿,结果它们飞过来,跟我家的羊抢食呢。”我们都笑了,想着羊儿在棚里咩咩应和,与天鹅同框的温馨画面。 离开时,夕阳把天边染成淡橙。老杨的手机屏亮起,是他刚拍的视频:天鹅群掠过新建的观鸟台,下面是“生态海拉苏”的木牌,下方冰面与未冻的水洼交织,如缀满碎花的蓝绸。视频结尾,一只天鹅忽然转向镜头,脖颈弯成问号,又轻轻点了点水。此时,忽有感悟:所谓重逢,原是一场双向的奔赴,去年我们为天鹅而来,今年天鹅因我们的守护再来。那些在沙漠里种花棒的人,蹲在河边守引水管的人,每天放学绕路撒玉米的孩子,还有蹲在檐下给天鹅留炒米的老人,他们都是这场相遇的注脚。 车驶出镇子很远,我仍能望见天际线的白点,那是天鹅在归巢。风里有芦苇的清香,混着若有若无的啾鸣,像是在轻声说:“你看,我们都在好好相爱。”原来,这不是偶然的遇见,是用心浇灌的重逢。 编辑温馨提示:请作者投稿时,必须留下单位、联系方式(手机号)以便沟通联系,下次没有,稿件不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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