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 存：捡到一页冬天（散文） | |||
| 2025/11/22 11:45:43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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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潮过境的第三天，风终于歇了些势头，却把空气滤得愈发清冽，吸一口都能感觉到冰晶在喉咙里轻轻融化。我裹紧厚外套，踩着积了薄霜的石板路往矿区深处走，鞋底碾过枯败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冬天在耳边低低絮语。这条路我走了许多年，春夏时节是浓荫蔽日，秋天铺满金黄，可一到深冬，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蓝色的天空，把日子衬得格外安静。
就在路过那排爬满枯藤的围墙时，一阵微风卷着什么东西，轻轻撞在我的脚踝上。低头去看，是一张被冻得发挺的纸，边缘卷翘着，像是被谁不小心遗落的信笺。我弯腰拾起，指尖刚触到纸面，便被那股沁骨的凉惊了一下——不是普通纸张的温润，而是浸过寒气后的僵硬，带着冬日独有的凛冽质感。它大概在风里飘了许久，表面蒙着一层细密的白霜，我呵出一口白气，霜花慢慢化开，晕出淡淡的水痕，才看清这是一页撕下来的笔记本内页，纸质粗糙，带着些许泛黄的暖意，与此刻的严寒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我把它凑近眼前，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细打量。纸页上有钢笔写下的字迹，墨色已经有些发暗，边缘被湿气洇得微微模糊，却依然能看出笔锋里的温柔。字迹不多，只有短短几行：“今日见梅开，一枝临破腊。风里裹着雪的味道，等你归期。”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只有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被冻得蜷缩起来的太阳，笔触稚嫩，像是怕这冬天的冷，连符号都要裹紧自己。纸页的右下角，还粘着半片干枯的花瓣，呈深褐色，边缘卷曲如蝶翼，我轻轻捻了捻，花瓣脆得几乎要碎掉，却隐约能嗅到一丝极淡的、似有若无的暗香——想必是梅花吧，在某个雪夜悄然绽放，被人摘下，小心翼翼地贴在纸页上，想留住这冬天里难得的暖意。 我忽然好奇，写下这些字的会是怎样一个人？或许是个守着老院子的老人，在清晨扫雪时瞥见墙角的梅枝，想起远方的儿女，便随手记下这瞬间的念想；又或许是个等待恋人的年轻人，在寒风里站了许久，看着梅花开了又谢，把满心的期盼都写在纸上，却不小心被风吹走。这页纸一定经历了不少，它或许曾被揣在温暖的口袋里，贴着主人的体温，听着心跳的声音；或许曾被放在窗台，看过落日熔金，听过寒夜虫鸣；又或许曾被雨水打湿，被霜雪覆盖，却依然固执地保留着那些字迹，那些心事。 我把纸页摊开在掌心，让阳光落在上面。阳光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在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里轻轻晃动。风又起了，带着远处烤红薯的甜香，混合着梅枝的暗香，还有泥土冻硬后的清冽气息，一并钻进鼻腔。我忽然觉得，这页纸就像是冬天递来的一封情书，它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精美的包装，却带着最纯粹的温度，最真挚的情感。它让我想起了许多关于冬天的故事：小时候在雪地里打滚，鼻尖冻得通红，却依然笑得开怀；长大后在异乡的冬夜，收到家人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厚厚的毛衣和满满的牵挂；还有那些在寒风中坚守的人，他们像梅枝一样，在严寒中绽放，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我小心翼翼地把这页纸折好，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那里贴着我的心脏，能感受到它的温度。口袋里还有一块刚买的太妃糖，糖纸的温度与纸页的凉意相互交织，形成一种奇妙的触感。我知道，我捡到的不仅仅是一页纸，更是一页冬天的记忆，一页藏着期盼与温暖的故事。它让这个寒冷的冬日变得格外柔软，也让我明白，冬天从来都不是荒芜与冷漠的代名词，它只是把温暖藏得更深，把故事写得更缓，等待着有心人的拾取与品读。 往前走了不远，天空忽然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像柳絮一样轻轻飞舞。雪花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冰凉凉的，却带着一丝温柔。我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变成一滴透明的水珠，就像这页纸上的字迹，虽然模糊，却依然能触动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想，等雪下大了，我要把这页纸拿出来，让雪花落在上面，或许那些模糊的字迹会变得清晰，那些藏在纸页里的心事会慢慢浮现。或许那个写下字迹的人，也在某个地方，看着同样的雪花，等待着同样的归期。 冬日的阳光渐渐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我踩着积雪，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口袋里的纸页仿佛也有了温度，与我的心跳一同起伏。我知道，这个冬天因为这页纸而变得不同，它就像一颗小小的火种，在寒冷的冬日里，点燃了温暖与希望。而我，会好好珍藏这页冬天，珍藏这份意外的惊喜，珍藏这个冬日里最动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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