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 成:小雪未雪 | |||
| 2025/11/24 19:37:37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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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时节,雪是未至的。天穹低垂,灰白如洗,风却极清,极细,像一匹素绢拂过面颊,带着初冬特有的、尚未凝结的寒意。它不似大雪那般凛冽,却自有其浸润之力,无声无息地渗入衣领,提醒着季节的更迭。
此时的山野,褪尽了浓妆。树叶多已飘零,枝干裸露,在清冷的空气中勾勒出简洁而遒劲的线条。田野里,稻茬如短髭,固执地指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季节的丰饶与落幕。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枯草与落叶的微腐,在风中弥漫,这是一种沉静的、归于本真的味道。偶有麻雀掠过枝头,留下几声短促的啁啾,更衬得四野空旷而寂寥。 城市里,人们裹紧了衣衫,步履匆匆。然而,在某个街角,一位老人却驻足凝望,目光越过车水马龙,投向远方隐约的山影。他浑浊的眼眸里,是否也映着往年小雪时节,那纷纷扬扬的洁白?那雪,曾覆盖了田垄,压弯了竹枝,也曾在深夜里,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咔嚓”声,那是冬天在梦中翻身。 我忆起儿时,在外婆家。小雪前后,屋檐下便挂起了一串串金黄的玉米,红艳的辣椒,在清冽的空气里散发着干燥而温暖的气息。外婆总爱在灶膛里埋几个红薯,待到傍晚,便掏出那焦香四溢的暖意,烫得我们直吹气,甜糯的滋味却直抵心间。那时的雪,似乎也更厚实些,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如同大地在轻声应和着我们的欢笑。 如今,雪未至,但寒意已渗入骨髓。我独坐窗前,看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玻璃窗上凝着薄薄一层水汽,我用手指画了一个圆,仿佛框住了一个微缩的、没有雪的小雪世界。远处,工地的塔吊在暮色中静默矗立,像一个巨大的|不解的问号,指向铅灰色的天穹。 忽然,一滴水珠从窗沿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竟恍惚以为,那是天空遗落的一颗晶莹的泪,又或是,一片迟到的、融化的雪? 小雪无雪,世界显得有些干涩。然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或许正有一粒雪的种子,在冻土深处悄然酝酿,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纷纷扬扬,覆盖这人间所有的喧嚣与寂寥,也覆盖我心中那一片干涸的、渴望洁白的荒原。 那时,所有的足迹都将被抚平,所有的声音都将被吸纳,天地间只剩下纯粹与安宁。而此刻,在这无雪的小雪里,我唯有以心为炉,煨着一点对洁白的念想,等待,那一场迟来的、盛大的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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