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辛华：横竖撇捺是生活 | |||
| 2025/11/27 14:15:44 散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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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打印机嗡嗡作响，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我揉着酸胀的脖子，收拾好背包。电梯的镜面映照出一张疲惫的脸，我忽然想起白天填写报销单时，竟把“餐补”写成了“参朴”。财务老王憋着笑把单子递还给我，说道：“小张，这字写得就像蚯蚓打架似的。”
毕业五六年了，我在键盘上敲字十分熟练，然而拿起钢笔却显得生疏了。上周，我在社区公告栏看到一张“成人钢笔字班”的纸条，红色印章的墨晕染开来，地址离我家不过三百米。周六清晨，我揣着那支旧钢笔，推开了活动中心那扇绿漆门。 教室是由一间旧仓库改造而成的，水泥地面被磨得发亮。二十来个中年人分散坐在长桌前，有的人袖口沾着菜市场新鲜的葱叶，有的人手机屏保是孩子的毕业照。王老师六十多岁了，退休前是厂办文书。他捏着钢笔示范道：“行楷书写要如同走路，有停顿，有目标。”我照着米字格临摹“静”字，笔尖却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墨点溅在了“月”字旁，活像一只黑蝌蚪。前排卖煎饼的张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我昨天给闺女写家长签字，孩子说像鬼画符！”满屋子的人都跟着乐了起来，原本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就放松了。 回家的路上，我拐进一家文具店，挑选了一支磨砂黑钢笔。从那以后，每个周六便成了雷打不动的“墨水日”。起初，我的手腕僵硬，写“会议记录”时总是把“议”字的右边写成“义”；练习了三个月后，笔画渐渐有了力量。上周部门开季度会，我摊开新买的横线本快速记录，主管踱步过来瞅了一眼，说道：“哟，小张这字写得真清爽！回头把会议纪要复印给大家参考参考。”散会时，阳光斜照在纸页上，墨迹闪烁着微光，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大学课堂，那时教授夸我笔记工整，我还红着脸把本子藏了起来。 最让我难忘的是上次写请假条。女儿发烧了，我趴在厨房的小桌上匆匆写好条子，妻子凑过来看了看，说：这‘恳请批准’四个字，倒是有几分书法家的风范了呢？”她笑着用指尖抹去我鼻尖的墨渍。原来，提笔练字的功夫，早已悄悄渗透进了生活的点滴之中——签快递单时不再字迹潦草，给老家寄钱时汇款单上的字迹清晰工整，就连便签纸上写的“冰箱有汤”都让人感觉格外温暖。 今天清晨练习“永”字八法时，王老师站在我身后点头说道：“笔锋能够稳住，人就能沉得住气。”窗外玉兰树的影子摇曳在宣纸上，我忽然觉得，这小小的白纸竟比Excel表格更能懂得生活的真谛。成年人的周末，不一定非要去爬山看海；有时候，一支钢笔、半杯凉茶，就能让忙碌的生活慢下来。那些横竖撇捺之中所蕴含的，又何止是文字呢？那是键盘敲击不出来的生活气息，是二十八岁之后重新学会的、一笔一画敬重生活的能力。 下课铃声响起，张姐塞给我两个热包子，说：“练字的人，饿着肚子可写不出风骨！”我笑着接过，油纸包的温热直接穿透了掌心。我推开门，走进街市的喧嚣之中，袖口的墨香还未散去，就像怀揣着一个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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